西境军的前身是九黎直属军,就纪律而言,比白苗军还要严谨,大营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成群结队的巡逻不时走过。
蒙洛的马车刚到大营的辕门前就被西境军的侍卫拦下。
人们一看马车的排场,立刻判断出里面坐的人身份不简单。
一名侍卫队长走上前来,语气还算客气地问道:“何人要入我军大营?”
没等下人们答话,马车的门帘撩起,蒙洛从里面探出头来,说道:“小兄弟,烦劳你向你们的统帅左双通禀一声,就说左相蒙洛求见!”
左相蒙洛?那名队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左相不是韦刑吗?什么时候变成蒙洛了?可顿了一下,他猛然想起,白苗族朝廷的左相是韦刑没错,但皇廷的左相正是蒙洛。
呀?皇廷的左相怎么来了?就身份和地位而言。皇廷的左相比公族的左相要高贵的太多太多。
那名侍卫哪里敢怠慢,急忙插手施礼,说道:“相爷请稍候,小人这就向将军禀报!”说完话,转身就向营内跑去。
现在天色已近傍晚,左双刚刚巡视完麾下将士们的操练。回到中军帐正在卸甲,这时候来人禀报,皇廷左相蒙洛求见,现就在营外等候。
蒙洛会来找自己,左双可是颇感意外,他和蒙洛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交情了,他怎么突然来了?
左双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亲自出营迎接。
等二人见面之后,左双主动拱手施礼,笑容满面地说道:“不知蒙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蒙相不要见怪。”
蒙洛急忙上前,对左双深深回敬一礼,说道:“左帅太客气了,折杀本相。”
左双对蒙洛的第一印象不错,感觉他没有一点身为皇廷重臣盛气凌人的架势,侧身形摆手说道:“蒙相。里面请。”
“左帅请!”
两人客套了几句,并肩走入大营。
左双和蒙洛边走边聊,进入中军帐。本来左双要请蒙洛坐在主帅的位置上,但蒙洛说什么也不肯,见他不是客套的谦让,左双只好作罢,两人分宾主落座。
又客套了几句,左双开口问道:“蒙相大驾光临,必是有事吧?”
“呵呵!”蒙洛微微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本相确是有事。”顿了一下,他问道:“左帅在白苗族生活的可好?”
左双闻言,老脸顿时一红,问者或许无意,但听者绝对有心。他本是九黎将,现在九黎族被白苗所灭,他未能以死报族,反而还投奔白苗族,说起来心中不无羞愧。他干笑一声,说道:“还好还好!”
白苗青丘两族联手伐九黎,本就是天子和皇廷的意思,当着蒙洛的面,左双也不好多说什么。
蒙洛深深看了左双一眼,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难道左帅就心甘情愿的做白苗臣,不想为九黎族、为九黎王殿下报仇雪恨吗?”
啊?左双傻眼了,蒙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专程来试探自己的?他面色一正,忙说道:“先王对天子不敬不忠,亡于白苗青丘二族也是天命,末将怎敢……”
他话还没说完,蒙洛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白苗青丘两族联手攻九黎,左帅真认为那是陛下的旨意?”
“难道……”
“陛下是有下旨,但却是被佞臣王文超所逼!”蒙洛咬牙说道:“王文超利用朝廷在他白苗族,处处欺压陛下,欺压朝廷。已到了令人忍无可忍的地步,如果左帅真忠于天子,就应该为族锄贼!”
这一番话对左双而言太震撼了,天子现在住在白苗族,受王文超牵制那是必然的,他也能想象得到,不过,蒙洛敢把这样的话当众讲出来,他无法不吃惊。
蒙洛不给左双多加思虑的时间,直接从怀中取出天子密诏,递到左双近前,低声说道:“左帅,这是天子亲笔所写的讨逆诏书,请左帅过目。”
讨逆诏书?左双看着蒙洛递到自己面前的锦卷,咽口吐沫,久久没做出反应。
蒙洛眯缝着眼睛,直视左双,再次说道:“请左帅过目!”
左双回神。手掌颤抖着接过诏书,将其展开,把里面的内容从头到尾的仔细看了一遍。看过之后,他又再次陷入沉思。
“左帅,天子在诏书中已例数王文超之罪状,现在,正是左帅向天子尽忠的好时机,又可一雪族耻,左帅还犹豫什么?”蒙洛双目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左双,语气阴沉又急迫地说道。
“这……”左双皱着眉头,摇头不语。
他对白苗王的恨意其实没有蒙洛想象中的那么深。身为九黎人,身为亡族之将,白苗王非但没有杀他,反而还重用他,甚至无视他卑微的出身又无比信任的封他为一军之统帅,这些都让左双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当然,他对白苗王也存有芥蒂,毕竟是白苗王灭了九黎族。又杀了九黎王。左双目前在白苗军中的身份很尴尬,他对白苗王的感情也很复杂,但绝不是说反就可以反的。
何况,此事关系重大,并非他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到全军将士的生与死,他哪里敢草率下决定?
沉默许久,他缓缓放下诏书,抬起头来,对蒙洛说道:“陛下的诏书,末将已经看过了,请蒙相回去向天子表明,左双……会尽快做出决定!”
在蒙洛想来,身为九黎将的左双在看过诏书之后应该立刻做出决定,按天子之命行事,起兵造反,诛杀王文超,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还要再做考虑,这和蒙洛的预料相去甚远。
他皱紧眉头,反问道:“怎么?难道左帅担心锄贼不成吗?”
“不、不、不……末将绝无此意……”
“那么是左帅贪生怕死喽?”
恩?听闻这话,左双心中顿生排斥之意,他正色说道:“末将在选择投军那一天起,就已将个人之生死抛之于脑后……”末将顾虑的不是自己之生死。而是全军十五万将士的死活。
他话只到一半,后半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蒙洛就将其打断,冷声质问道:“既然如此,那左帅还顾虑什么?天子诏书已下,身为臣子,左帅理应按令行事,难道左帅口口声声说愿为天子尽忠只是应承之词?”
左双眉头皱成个疙瘩,天子心血来潮要致白苗王于死地,给自己下了这么一份所谓的密诏,可是天子有没有想过,一旦西境军造反,真把白苗王杀了,然后怎么办?白苗军能善罢甘休吗?自己麾下这十五万将士该向哪里跑?离阳关有重兵把守,泗庸关的白苗军更众,西境军得被活活困死在白苗地。白苗人不敢把天子怎么样,可是绝对会把西境军斩尽杀绝!
白苗王哪是说杀就能杀的,所引发的后果天子有没有考虑过?或者说天子和朝廷只想着他们自己,根本就不在乎西境军这十五万将士最终的命运。
天子和朝廷也只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啊!左双心中哀叹一声,随后挺直身躯,说道:“蒙相,天子诏书末将收下了,蒙相若无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去吧,此事……末将还要与麾下的兄弟们慎重商议。”
见蒙洛还要开口说话,左双又道:“末将既为西境军统帅,就理应为麾下将士们的前程着想,西境军要何去何从,末将也应该和麾下兄弟商议。”
左双态度之坚决超出蒙洛的想象,看他脸色涨红。气息粗重,知道若是再逼他,没准会适得其反。
蒙洛点点头,同时长叹一声,放柔语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道:“左帅,不除王文超,天子早晚有一天要亡于此贼之手,皇族也要覆灭在他的手上。老夫不是以朝中左相而是以一皇族臣民的身份向左帅说一句话,为了天子,为了九部苍生。左帅应不计个人生死,而要以大局为重啊!”说着话,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形,拱手道:“老夫……先告辞了,在府上坐等左帅的回复!”
这一番软话说下来,令左双也为之动容。他急忙也跟着站起身形。拱手说道:“蒙相,末将送您!”
“不用了,左帅请留步,左帅……还是好好看,那里面有天子的血与泪,天子和满朝的大臣们正对左帅翘首以待……”说着话。蒙洛缓缓走出中军帐。
蒙洛走了,左双坐在帐内,陷入沉思,久久未动。
既然是天子诏书,他理应按诏行事,但他又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一时之间,犹豫不绝,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帐外有人禀报,说魏轩求见。
魏轩已被我提拔成西境军的副统帅,相当于左双的副手。两人私下里的接触是很多的,除去九黎人和白苗人的身份不同外,两人还是非常投缘的。
魏轩并非传统将领出身,而是因纳武令被我一下子提拔成将领的,经验不足,也不会什么兵法,但他为人谦逊谨慎,有不懂的事情会时常向左双请教,左双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也愿意教他,两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他已接到我的密令,也把程山铭派来的暗剑人员带入营中,一旦生变,可在第一时间除掉以左双为首的九黎人将领。
不过他是打心眼里不希望左双因叛乱而死于非命,他这次前来,一是探探口风,二是敲敲边鼓。
听闻魏轩来了,左双刚要说有请,可目光落在桌案的诏书上,吓的立刻将其抓起,仓促之间也不知道该向哪里藏好了,最后干脆直接塞到屁股下的坐塌底下,然后深吸口气,说道:“有请!”
时间不长,魏轩从外面走了近来。
“左帅,末将有礼了。”魏轩毕恭毕敬的插手施礼。
“魏兄弟,快请坐。”左双私下里已习惯和营中的将士们称兄道弟,现在他做了统帅,一时间也很难改变这个习惯。
魏轩一笑,在左双的下手边落座。
左双坐在天子诏书的上面,多少有些不自然,他的屁股不安地动了动,含笑问道:“魏兄弟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