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
我只把韦刑以及四军的统帅叫进来,至于其他将领,都被我打发回去休息了。众人在帐内落座之后,没有多余的客套话,我直截了当地问道:“韦刑,你给我讲讲,我军为何不能议和?”
未等韦刑开口,郑适接道:“不议和,我军也打不过漳河,只能在东岸这么僵持着,既耗费人力,又耗费粮草啊!”
秦阳、赵良、尤俊三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郑适的说法。
韦刑环视众人,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诸位大人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孰轻孰重。”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皆是一愣,茫然不解地看着韦刑。韦刑转头对我拱手说道:“大王有没有考虑过,一旦我军与九黎族议和,那北方的罗基怎么办?”
“罗基?”我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
韦刑说道:“大王与罗基已有过约定,两族联手攻九黎,我族要河东。罗基要提亚,现在我军是把河东打下来了,但罗基对提亚的吞并还没有结果,这时候与九黎族议和,岂不失信于人?”
郑适等人略微琢磨的一下,然后纷纷要开口说话,这时候。韦刑摆摆手,笑道:“我知道各位要说,罗基只是蛮邦,失信于罗基没什么,其实不然,罗基对我族至关重要。现在我族若与九黎议和,九黎族便可集中精力对付罗基,以罗基的族力,无法与九黎族抗衡,最终的结果十之八九要被九黎族所灭,到时九黎族便可调转刀口,全力来对付我们。九黎族的朝廷不是傻瓜,他们的议和,即是缓兵之计。又是各个击破之计。”
顿了一下,韦刑又道:“有罗基在,这就像悬在九黎族头上的一把大刀,使九黎族的兵力得不到集中,只能分成两线,这对九黎族的族力也是极大的消耗。另外,蛮邦最重诚信。今日我族失信于罗基,也将直接影响到我族与东夷的关系。族与族的外交可不仅仅是单纯的相互利用,那更是一种可贵的资源。现在我族与蛮族的关系交好,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在我们背后还有一个牢固的盟友可以依靠,失去了这个盟友,不仅失去了背后的倚仗,反而还会多出一个可怕的敌人。各位可以仔细想想,从大王在西北郡起兵一直到现在,东夷给予我族的支持有多少?得到了这些支持,我军的战力又增强了多少?大王若想成就大业,与蛮族的关系至关重要,若是后院起火,族之危矣,那又岂是区区一个河东郡所能弥补的?!”
听完韦刑的分析,大帐里顿时安寂下来。
罗基和东夷同属于蛮族,己方若是失信于罗基,导致罗基灭族,那自然也就与东夷结下仇怨。正如韦刑所说,一直以来东夷给予己方的支持太多了,从我起兵那时起,东夷就派来数万的重装甲骑兵,在己方与九黎军交战的时候,正面之所以能连战连捷,与东夷的重甲骑兵脱不开干系。
现在,东夷的重甲骑兵虽然早已退回族内,但东夷马还在源源不断的卖给己方,使白苗军也有了自己的重甲骑兵。另外,白苗族与东夷之间的贸易也渐渐成为支持白苗族经济的重要一环,并使白苗族从中赚得巨额的利润,一旦这些统统都失去了,己方与东夷又变友为敌,对白苗族造成的打击太大了。
如果没有韦刑的提醒,众人谁都没有想过这一点,此时人们也都惊出一身的冷汗。
我沉思了良久,才幽幽嘘了口气,连连点头,说道:“韦刑所言极有道理。诸位大人,你们的意见呢?”
郑适、秦阳、赵良、尤俊四人相互看看,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形,先是冲着韦刑深施一礼,然后又对我拱手说道:“大王。韦相金玉良言,我等心悦诚服!”
就统军打仗这方面,韦刑和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相比,但就宏观大略而言,只懂得如何用兵的四人可就远不如韦刑了,在这一点上,我也和韦刑比不了。
我叹口气,站起身形,背着手,在桌案前来回踱步,喃喃说道:“是啊!我军是不能与九黎族议和,但是不议和,我军又如何破敌呢?”
听着我的自言自语,韦刑笑了,扬头看着他,笑问道:“大王为何一定要破敌呢?”
闻言,我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韦刑。
韦刑含笑解释道:“拖!我军不议和,但也不宣布停战,就在漳河东岸把以东方元霸为首的九黎军死死拖在西岸,使其无法北上与罗基作战。这已是我族目前能给予罗基的最大支持了。至于要如何对付九黎族北方那二十多万的直属军,可不是我族能管的了,让罗基自己去想办法。”
我听后忍不住也笑了,耸肩说道:“罗基能有什么办法?据报,罗基侵入九黎族的军队已被九黎族直属军打的节节败退,先前攻占的城邑接连丢失,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韦刑摆摆手,不以为然,正色道:“大王可太小看罗基了。罗基现在是处于败势,但兵力的损失并不大,都是打不过就跑,战力仍在,另外,大王也别忘了罗基是蛮族中的一员,它所能拉到的增援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之所以蛮族的其它城邦还没有增援罗基,想来是还未看清楚形式,怕冒然出兵会造成损失,如果东方元霸一部继续被我军拖在漳河西岸,九黎族只出动那二十万的直属军作战,过不了多久,蛮族的其它城邦也要出兵了。”
听韦刑这么一说。我颇有茅塞顿开之感,抚掌而笑,说道:“若是这样,九黎族那二十万众的直属军恐怕也凶多吉少啊!”
“那倒也未必,微臣估计,一旦蛮族的其它城邦参战,以九黎族朝廷的作风,还是会与其议和。罗基想要的不是九黎族领地,而是提亚,只要把九黎族打的不敢增援提亚,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军暂时就像现在这样拖下去,等着罗基先与九黎族议和,然后我族再与九黎族商议议和之事,如此一来,我族既没有什么损失,又未失信于罗基,与蛮族的盟友关系还能得到进一步的加强。”韦刑信心十足地说道。
“哈哈!”听完韦刑的话,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仰面大笑,赞叹道:“我有韦刑,胜过坐拥千军万马啊!”
对于我这样的夸赞,位于左右的郑适、秦阳、赵良、尤俊四人没有一个心生妒忌或者不服的,他们也打心眼里佩服韦刑的宏观大略,目光长远。
尤俊笑呵呵说道:“既然是拖,那就容易了,我看我军也别闲着,就地屯田,漳河东岸这边的土地即肥沃又是荒地。咱们可以自给自足嘛!”
韦刑连连点头,赞道:“尤帅所言极是,就地屯田甚好,就算我军日后要撤军,也可以把开垦出来的田地分给平民,既能增加河东的粮产,又能让河东平民分享和感激大王的恩惠。”
我伸手点了点韦刑,笑吟吟地绕过桌子,坐回到铺垫上,嘟囔道:“你早该来河东!”我举目看向郑适,说道:“郑适,等会你去把九黎族那两个使臣打发走,议和之事,就此作罢!哦,对了,言语尽量要客气,顺便再给二人些金银做酬劳,最好再用话暗示二人,我军虽不接受议和,但也不打算继续西进。”
“末将明白。”郑适拱手应是。
我想了想,觉得已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安排,摆摆手,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和韦刑还有些私事要商谈。”
众人满怀奇怪,不知道我和韦刑要谈的私事是什么,但又不好多问,人们相继起身,向我施礼告退。
等四人离开后,大帐里只剩下我、韦刑以及像木头桩子似的分立两旁的项家兄弟。
我向韦刑招下手,说道:“韦刑,近前来坐。”
韦刑也很好奇,想知道我到底要和他谈什么。他抱起屁股下的铺垫,搬到帅案的侧面,与我相邻而坐,然后问道:“大王。有什么事吗?”
我一笑,说道:“你当初自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天我考你一件事。”
韦刑笑了,问道:“不知大王要考微臣什么事?”
“你对毒药懂得多少?”
“毒药?”韦刑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满面的茫然,小心翼翼地说道:“略知一二。”
“那你知不知道,有哪种动物身上的毒液在被人服下后可以长时间的潜伏,十多天甚至几个月都不发作?”我目露精光,凝视韦刑。
韦刑托着下巴,沉吟许久,方开口说道:“天下毒物,数不胜数,被人服下。立刻毙命的剧毒实在太多了,但要说十多天甚至几个月都不发作的,少也又少,屈指可数。往往这类剧毒的发作是需要有引子的。”
“哦?”我精神一振,追问道:“详细说说。对了,此毒用银是探不出来的。”
韦刑再次陷入沉思,用银探不出来。又能潜伏那么久……过了半晌,韦刑露出苦笑,对我拱手道:“大王,恕微臣才疏学浅,这类的剧毒,微臣只知道一种。”
我问道:“哪一种?”
“据臣所知,有一种名为金蛙的毒物。此蛙的皮表会分泌出剧毒,此毒无色无味,投入酒菜中,银针是探不出来的,而且被人服下后,对人体也没什么危害,会一直残留在体内。但是人体一旦受到外伤,哪怕是被极细的针刺破皮肤,此毒便会立刻发作,无药可解,三声毙命。因为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特性,此毒便被称为‘见血封喉’!”
“三声毙命?”
“就是数完一、二、三的时间,人便已经死了。”
“哦!”我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随即垂下头,眼珠连转,沉默无语。知道我在想事情,韦刑也不打扰,默默地坐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睛突的一亮,嘴角挑起,幽幽说道:“我明白了,难怪会这么做,难怪会说起这个,哼哼,好狡猾的贼子!”
“大王,到底是怎么回事?”韦刑狐疑地问道。
我摆下手,示意韦刑稍等,然后扬头喝道:“来人!”
随着我的话音,外面的侍卫们快步进帐。我说道:“立刻找程山铭程前来见我!”
“是!大王!”
等侍卫出去之后,我这才低声向韦刑详细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