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刚收到的尚书台廷寄。”
正在纠结时,顾玮又递上来一份公文,上面有尚书台的印记,句誕接过来,顾玮叹口气:“朝廷已经在催了,今年府库依旧紧张,朝廷希望我们在扬州收到三百万两银子。”
句誕一目十行,很快将公文看完,眉头紧紧皱起来,尚书台在公文中明确告诉他们,扬州盐政革新,官属盐田拍卖,盐引拍卖,要尽量争取到三百万两银子以上,最低不能低于三百万两银子,同时催促他们,尽快将方略上报朝廷。
这是尚书台的公文,语气还算平和,不过,句誕猜测这是尚书台诸公从中转圜的结果,皇帝已经开始着急了,这次来的尚书台公文,下次恐怕便是皇帝的圣谕了,那时,恐怕便不会这样客气了。
句誕重重叹口气:“难办呀,顾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顾玮也同样报以一声叹息,摇头说道:“卑职也没折,方震不肯出面,让我们去动员淮扬会,可这淮扬会乃江湖草莽,这要传到朝廷,朝廷会怎么想?”
句誕眉头拧成一个川,心里一阵烦躁,抬头看看外面明媚的春光,苦笑着说:“咱们算是掉进风箱了,两头夹板气,顾大人,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顾玮苦笑下:“大人所言甚是,咱们现在就是在风箱里,两头受气,大人,这次咱们恐怕要得罪一方了,要么是朝廷,要么是门阀。”
“此事我也想过,陆虞张,这几家不算什么,可问题是,他们掌控了盐田,而且在扬州势大,没有他们参与,这盐田便拍卖不下去。”句誕看着面前的公文,神情更加沮丧。
顾玮的目光也落在那纸公文上,他的眼睛眯了下,没有接句誕的话头,句誕叹息一阵后也陷入沉默中,一时之间,俩人都没了说话的意思。
经过昨晚的摸底,整个扬州盐政的情况,俩人心里都有数了,扬州的盐田分三部分,一部分是盐户的盐田,另一部分是官盐田,前者是盐户私有,所产盐只能卖给盐铁监,后者自然便是官府的;第三部分则是记在门阀世家下的盐田。
顾玮和句誕在这几个月也没有闲着,不但自己在摸情况,也将随从派到扬州各郡,暗查各地盐田情况,几个月下来,将盐田的情况大致摸清楚了。
盐户和官府的盐田,在过去十几年中,陆续损坏,盐户要么抛荒当流民,要么勉强渡日,最大的问题出在官田,照道理讲,官田不该出问题,就算受灾,也有钱修复,可偏偏官田也损毁严重,产量严重下降,修复盐田的款项要么没下拨,要么不知道用到那里去了。
盐田维护得最好的是属于门阀世家的,所以,官田和盐户的下降,现在扬州的盐,严重依靠这些门阀世家,可他们却每年有五成到六成都报灾,剩下的才卖给朝廷,最差的时候只有两成。
“大人,咱们必须得有个方略,上报朝廷。”
良久,顾玮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句誕叹口气,沉默了会才轻轻点头,顾玮这个提议是有道理的,朝廷既然已经开始催了,说明朝廷已经不耐了,他们必须安抚朝廷,给朝廷以信心。
“可怎么写呢?写些什么?”句誕苦笑下问道。
顾玮也苦涩的笑了笑,要安抚朝廷可没那么容易,朝廷要的是税收,最低三百万两银子,而去年,朝廷从扬州收到的盐税只有八十万两银子,这一下便要提高近四倍。
门阀世家已经明确告诉句誕,他们无法接受,要求朝廷下调税收,甚至要求朝廷限制普通商人进入盐务中。
可朝廷绝对不能接受。
句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若接受了这样的条件,朝廷的反应会是什么,弹劾他的奏章会将尚书台给淹了。
顾玮显然也清楚,他沉默了会,咬牙说道:“对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干脆请求内卫协助。”
句誕惊讶的扭头看着顾玮,似乎不认识他似的,这是非同寻常的要求,朝廷官员中,特别是士子出生的官员,从未主动要求内卫协助的,当然也有蓬柱那样,在内卫主动提供帮助时,不会也不能拒绝。
顾玮的提议若是传出来,将遭到门阀世家和士子的群体攻击,甚至有可能受到暗杀。
句誕想了想,困难的摇头:“顾大人,此事不妥,何蔚和耿璨不过是前面的,后面还有陆虞张等诸多江淮门阀,甚至还有淮南王,”说到淮南王时,句誕压低了声调,然后才又加重语气说:“更主要的是,顾大人,若将这些人都抓了,或杀了,咱们的盐政革新也完了,此议不妥!此议不妥!”
顾玮沉默了会,没有反驳句誕,他的顾虑有一定道理,如果以强硬方式对付何蔚和耿璨,有可能将那些原本准备参加盐政革新的潜在商人也吓跑了。
“我们需要一个人来破局。”顾玮叹道。
句誕点点头:“淮扬会?!!!”
顾玮微微摇头:“淮扬会不可取,这个帮会我了解了下,名声很差,我们要用了他们,恐怕也会受到朝中大臣的弹劾。”
说完之后,俩人几乎同时重重叹口气,事情现在僵死在这里了,
“这个奏疏怎么写?”句誕愁眉苦脸的叹口气,顾玮也叹口气:“大人,干脆如实上报,告诉朝廷,咱们正在作工作,大人再去拜会下淮南王,下官去见见陆家的人,既然他们在后面,就直接作他们的工作,大人,你看如何?”
句誕想了半天,才勉强点头,转念一想,冲顾玮抱拳:“我看,顾大人名满天下,这份奏章还请顾大人操笔,不知顾大人意下....”
顾玮在心里暗骂,这个老滑头,眉头略皱,抱拳问道:“大人为正钦差,卑职为副,按照朝廷规制,当由大人亲笔,卑职来写,传到朝廷,会不会让朝廷疑惑。”
这话的意思很隐晦,句誕还是听懂了,这意思是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这奏章当由你句誕来写,若是我写,朝廷会不会怀疑你我二人在这争权夺利,这才导致盐政革新迟迟无法推行,如果,是这样,朝廷恐怕就会立刻派人缉拿他们回朝。
“这倒是,”句誕略微沉凝便断然答道:“无妨,顾兄起草后,我抄一遍便行了,如此,就算朝廷知道了,也明白,这是我们商议后的结果。”
顾玮想了想便起身,抱拳说道:“如此甚好,下官这就去。”
句誕也起身相送,顾玮转身离去,句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丝冷笑转眼便消失,眉头随即皱起来,依旧是一脸愁容。
过了会,才吩咐更衣备车,过了会,便出门,上淮南王府去了。
时间便象流水,流得飞快,十里铺之战转眼便过去了十天,眼见着黄河的冰越来越小,岸边的柳树越来越绿,枯枯的芦苇荡生出了嫩嫩的幼茎,有大雁从南方飞返,落于芦苇荡中,开始忙碌的构筑自己的巢穴。
萧雨的伤好了很多,可以在院子里散步,楚飞的伤则几乎完全好了,在两粒丹药的帮助下,他成功破镜,进入并稳定在武师八品境界上,躺了大半个月的巫简也能在搀扶下走几步,丁三丁四则更不用说了,他们的心愿也满足了,柳寒利用几天的空隙,练了一批满足武士境界的丹药,也给了他们一人一瓶,俩人欢天喜地感激不尽收下了。
苟况死后,柳寒继续出击,两天时间,三江会的主要头领,从香主到舵主,杀了几个,赶跑几个,整个三江会立时瓦解,分成几帮,各自混战起来,这给京兆府造成极好的局面,京兆府立时下手,将城南分成几个大块,分别扶了几个小帮派。
这几个小帮派扶起来后,京兆府的衙役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份抬高了,每个帮派每月的孝敬都多了,走在大街上,头也扬得高一点了。
陈宣在短短十天里恢复了帝都治安,虽然超期三天,可皇帝还是满意的,但朝中大臣却没放过他,弹劾的奏疏依旧铺天盖地,不但是最近,还将以前的事,全翻出来,大有不将他搬倒不罢休之势。
但这一切对柳寒来说影响不大,这段时间,他始终警惕着王许田丁四家的反扑,丁轩作得很绝,始终藏在城外,不肯回城,柳寒暂时放过他。
后院地下牢房内关着的四个俘虏,有三个被饥饿和恐惧给击垮了,只剩下那个方脑袋双锤将还在硬撑,不过,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多还能熬上十天,不过,到那个时候,还有没有用,便不得而知了。
柳寒本想让柳铜审审三个胡虏,可天娜却将叶秀要过去了,说要自己来审,柳寒也答应了,月魄殿有她们的一套秘法,他曾经见过,审理犯人,特别是女犯很有效,要不然,他也不会叫天娜去收拾那女人了。
王许田三家,始终没有动静,这进不进,退不退的,让柳寒有些不爽,他琢磨着采取点行动,让他们动一动,不过,这个想法遭到老黄的反对。
老黄判断这三家也正处在犹豫不决中,继续打下去,柳寒的实力太强,背后还有宫里的支持,打下去势必损失会很大;可要不打吧,就这样退出去,三家也心有不甘,为人所笑。
“现在,你要作的是,让他们有一个下台的台阶,这些千年世家,其实最怕的是丢了面子,只要有面子,他们便会退回去。”老黄说道,柳寒没有答话,如果能这样当然好,可他们肯吗?费了这么大劲,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却为人作嫁衣裳,传出去还不得给人笑死。
他们要有面子,就得将漕运拿到,否则,不管怎样,都没面子。
可漕运是他给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