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治皇帝很生气也有几分烦躁,陈国郡清查土地,阻力重重;度支曹查账,堵了不少漏洞,可府库依旧没有增加多少,今年的秋入比往年也只增加了一成,可没成想,草原上又出事了。
十多年前,大晋征服了草原,对大晋而言,草原上的平衡至关重要,大晋北方边境能保持十多年平静,都得益于此。
金雕部落和鸣镝部落打起来了,看上去是两个部落的问题,可实际上,这不仅仅是两个部落的问题,而是大晋的问题,如果大晋能镇压这次冲突,草原上的胡人会再次臣服在大晋的威势中,北方边境依旧能保持平静,可若不能,草原上的胡族会重新整合,然后重新南下,侵扰大晋北方边境。
他想出兵,草原不能乱,乱了对大晋后患无穷。
可没想到,他的这个想法遭到尚书台一致反对,尤其是骠骑大将军秋云,态度之激烈,让他几乎不认识,而尚书令潘链虽然也反对,但态度要温和得多,只是反复提醒府库不足,大军粮草无法满足。
“。,截止昨日,臣清查了各地府库报来的数字,府库总收入四十一亿三千万钱。”顾玮口齿清晰,一项一项的向皇帝报告:“朝廷明年开支,边军军饷需要二十亿钱,先帝福宫还需要五亿钱,各地报来的修河堤,驿道修理,还需要八亿钱,其他各项开支还有十六亿钱,所以,明年朝廷亏空在八亿钱左右。”
皇帝脸色阴沉,潘冀趁势又补充道:“如果出兵草原,臣认为至少需要十万人,军费开支至少需要三十亿,这还不包括,运送粮食的民夫的钱粮,陛下,此兵万不可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尚书仆射句誕看清了皇帝的意思,于是他小心的说道:“如果朝廷不干涉,草原上的胡族势必认为我大晋软弱,胡族一向强者为尊,只需几年时间,胜者势必迅速壮大,便可南下攻伐我幽并雍三州,此忧患不就更大。”
“不错,”秋云点头,神情凝重的说道:“此种隐忧存在,可是,皇上,草原上虽说强者为尊,但胡族各部落矛盾重重,无论是金雕部落还是鸣镝部落,即便获胜,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整合草原各部,臣敢断言没有十年时间,鲜卑人绝难将草原上的各部落整合完成。”
皇帝冷笑一声,盯着秋云反驳道:“也就是说只需十年时间,先帝好容易创造的局面便荡然无存,无数将士的血便白流了,十年之后,我大晋北疆便又要战火连绵,朕这样说没错吧!秋爱卿!”
这声秋爱卿叫得声色俱厉,目光便象刀一般剜进秋云的身子,秋云微微施礼,抬头看着皇帝,神情依旧那样平静:“陛下,事情可能并不象我们想象那样,金雕部落和鸣镝部落都是草原的大部落,他们都有支持者,这场战争打起来,一时半会完不了,臣的意思是,朝廷暂时不管,先让他们自相残杀,等差不多了时,朝廷再联合势弱的部落共击势强的部落,如此,既让胡人内耗了,我大晋也能成功再次掌控草原。”
皇帝稍稍怔了下,潘冀这时上前插话:“皇上,我大晋不是不管,而是没有实力管,方回叛乱后,并州边军还没有彻底稳定,方回统帅边军近二十年,军中亲信很多,这些人都是百战悍将,皇上,并州边军若不加整顿,决不能出塞作战。”
皇帝闻言不由头大,方回叛乱,震惊帝都,消息传到并州,边军当时便骚动起来,幸亏朝廷有防范,太原王燕溱和秦王各率大军对并州边军形成夹击之势,这才镇住边军,没有形成叛乱。
并州边军被分割成三个部分,高级将领被调整了不少,可还有大量中层将领和低级军官,他们多是跟随方回征战多年的骄兵悍将,这些人会对朝廷杀掉方回不心怀不满,一旦离开朝廷大军监视,他们会不会就此作乱?
另外还有,方回驻守并州边关多年,与南匈奴中的很多部落交好,这些部落都是在他庇护下躲过了鲜卑人的征伐,他们对方回之死,心中没有怨怼,这些人与边军中的方回死党勾结起来,并州立时便会大乱。
“潘太尉,秋大将军,你们是不是多虑了。”句誕淡淡的说道,秋云眉间阴云一闪,潘冀则怒气冲冲,句誕却象是视而不见,依旧平静的看着皇帝说:“陛下,以为正是因为边军不稳,臣以为才要出兵塞外。就算方回在军中的私党想要作乱,可在草原上,如何作乱?况且,现在草原上冰天雪地,无论金雕部落还是鸣镝部落,都不可能打得很久,甚至不需要大军出动,朝廷派一使者,便可平息草原纷乱。”
潘冀闻言没有开口,句誕前面所言有道理,可最后这一点却是没有丝毫道理,如果一纸诏书便可平定草原,两个部落便根本不会打起来,而且,他还深深怀疑,漠北都护所有可能有所隐瞒。
现在帝都都已经下雪了,草原上早已经冰天雪地,冬天在草原上作战,这简直不可想象,可潘冀想不明白的是,漠北都护所为什么要隐瞒?他心里隐隐有所不安。
秋云眼前一亮,对皇帝说:“陛下,句大人所言有理,现在是冬天,草原上早已经冰天雪地,臣猜测,草原上的战争已经平定,不过,明天春天雪化之后,战事才可能再度爆发,朝廷还有一个冬天来准备。”
皇帝的脸色稍稍和缓,他微微点头,然后轻轻叹口气:“朕刚刚登基,内外动乱的苗头便显现,诸位爱卿都是先帝挑选出来辅佐朕的大臣,诸位爱卿当竭尽全力,辅佐朕,将这天下治理好,将来朕也脸面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
皇帝说得沉重,众位大臣连忙躬身答道:“臣定竭尽全力,不敢丝毫松懈。”
皇帝略微点头,目视顾玮:“顾爱卿,到明年春天,府库大致能提供多少军资?”
顾玮想了想答道:“大约七到八亿钱。”
皇帝一惊,连声追问:“怎么才这么点!啊!怎么才这么点!五万大军出塞,至少需要五十亿钱!”
顾玮叹口气,潘链连忙插话道:“皇上,顾大人刚接手度支曹,收回来的库钱,也不过三四亿钱,另外还有大约二十亿钱暂时无法收回,盐税和铁税今年的收入下降两成,荆州南部,凉州西部,并州北部,还有豫州南部,照例报灾。青州西部遭遇大风,也报灾,盐田损失惨重,导致盐税收入大幅下降,这也是老臣不赞成出兵的原因。”
潘链越说越沉重,皇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阴,他死死的盯着潘链,眼中跳跃着一团怒火,这团火越来越旺。
“顾大人,我记得你上奏说度支曹查账查出了二十多亿钱,怎么才三四亿?”句誕疑惑不解的问道。
顾玮淡淡一笑:“句大人,前段时间查账是查出了二十六亿钱,已经收回了八亿四千万钱,这笔钱已经花了,部分填了去年的窟窿,这部分大约有五亿五千万钱,另外一部分两亿九千万中,一部分发给幽州边军,以充军饷,这部分是一亿七千万钱,还有一亿两千万钱,三千万给了。。”
“这些朕都知道,”皇帝不客气的打断他报账,阴沉的盯着他问:“八亿四千万钱,还有十六亿呢?”
顾玮迟疑下才小心的答道:“这十六亿还没能收回来。”
“为什么?”皇帝的怒火明显在突突的冒,顾玮沉默了会,皇帝大声质问道:“是谁?都是那些人?”
“皇上,臣。。”顾玮犹豫下终于咬牙答道:“田凝田大人那有三亿钱,宫里皇太妃的弟弟贾秀那有两亿钱左右,还有河东白家欠一亿钱,丁轩丁大人欠两亿钱,。。”
顾玮挨个报出了欠钱的人家,这些人无一不是朝中权贵,无一不是门阀世家和宗室,其中倒没有齐王,名单中甚至还有左辰的儿子,除了他们外,另外便是军中将领,包括邙山大营的主将建威将军庞巴,禁军八校尉中的五个。
潘链轻轻舒口气,不动声色的看了顾玮一眼,顾玮并没有将他抖露出来,他是国库欠债大户,欠了国库三亿八千万钱,这些钱是历年欠下累集起来的。
“他们都答应还钱,”顾玮最后说:“不过,他们也都说,现在拿不出来,希望宽限几天。”
“宽限几天?”皇帝冷笑一声:“本朝并未亏待官员,官员的俸禄已经涨了数次,为什么他们还要从国库捞钱?田凝该死!”
皇帝气得胸口不住起伏,潘链沉默不语,顾玮叹口气:“皇上,他们都是朝廷重臣,为朝廷竭心尽力,皇上登基不久,对老臣该多加优渥。”
“顾玮,你不要首鼠两端!”皇帝厉声呵斥,顾玮脸色一白,立时低头不敢再辩,皇帝怒气勃发,近乎咆哮道:“优渥?!总不成他们欠钱还有理了!岂有此理!”
皇帝勃然大怒,殿内众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殿内充斥着皇帝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