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昏暗的油灯下,老黄坐在阴影里,好似幽灵,象在喃喃自语,对着空旷的房间述说多年前的故事。
“可此举却激起了门阀士族的强烈反对,士族搬出了所谓的祖制,极力阻挠,朝廷上下全是他们的人,新政推行极其困难,可我们还是有信心,因为皇上支持新政,于是我们在冀州率先开始推行新政,冀州士族坚决不从,冀州刺史厉彰阳奉阴违,新政陷入僵局,王爷断然奏请皇上撤换,冀州新政于是打破僵局。
随后,我们在荆州和江州推行新政,打算尽快在全国范围推行,国库有了少许积蓄,我们欢欣鼓舞,决定乘胜追击,在豫州推行。我们太大意了,豫州集中了大量士族和皇族,我们以为粉碎了他们的反扑,但我们错了。
当今皇上在太子时便深知天下之弊,可登基便遇上鲜卑叛乱,朝政以平乱为主,等叛乱平定后,皇上有些厌政,可依旧还有些雄心,所以拔擢邵阳郡王,一力推行新政,可士族反对,现在皇族后族也反对,皇上的心思也渐渐变了。
唉,我疏忽了,王爷委我机要,我却疏忽了,我对不起王爷,”老黄的语气变得很是悲切:“其实当时已经有好些迹象可以察觉,我疏忽了,原以为皇上还是英明的,只是昧于后宫枕头风.,我错了。”
.
这事过去多年了,柳寒边听边琢磨对比,他在作什么,那时,他还在杀手营当杀手。由邵阳郡王推动的新政在推行五年后失败,失败的缘由是士族挑起三大案,谋刺案、巫蛊案、篡逆案;将新政派一网打尽,邵阳王被赐死,属官被斩,老黄这样的主要幕僚被发配充军,新政的主要执行者,也就是下面的刺史府官,要么被杀,要么被发配。
此后不到三年时间,新政的全部政策被废,士人欢欣鼓舞,诗词歌赋颂扬圣明,在另一方面,田地兼并更加严重,国库再度空空如也,天子也无心打理朝政,现在朝政都掌握在后族手中。
老黄说完了,柳寒依旧仰头倒着,书房里安静下来,柳寒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段波澜汹涌的新政,从筹划到推行,包含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暗室谋划,刀光剑影。
良久,柳寒才幽幽叹道:“自古以来,变法者多半都没好下场,老黄,这次回京,你的敌人在朝堂上,我的敌人多半距离朝堂不远。”
既然是交心,柳寒也就不再瞒着老黄,将他的经历告诉了老黄,老黄听着惊得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听天书。好半天才纳纳问道:“那个人你就从来没见过?”
柳寒摇头叹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的确很精明,他知道我们迟早会暴露,甚至从一开始便准备出卖我们。”
老黄皱眉想了想摇头说:“这不太可能吧,按照你所说,组建这样一个杀手营,光耗费的时间便有大约十年,投入的钱更不知多少,目的就是为了出卖你们?这于理不通。”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最初,我也觉着不像,”柳寒说,这十多年里,他反复思考多次,没有一点动摇:“可有几个死结绕不过去,总教习在遇袭那天不在庄里,事后我被追杀,杀手明确告诉我,是他派来的。”
这要换以前,听说这事,老黄肯定不屑与柳寒打交道,可这些年过去,经过这些事,那些狂傲,那些雄心,那些壮志,早已灰飞烟灭。
当了数年奴隶,在挣扎中艰难求活,吃饱饭,是最大的愿望,守着干巴巴的肚子,这才发现,自己与那些村夫小贩,没什么区别。
“此外,还有,总教习,”柳寒说:“总教习从来没露真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老黄沉默了,柳寒依旧慢悠悠的说:“当然,从成立那天便谋划着出卖我们,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感觉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我们去杀人,难免有失手被捕,所以他早就算到了,我们最后的结局,所以才刻意这样作。”
“如果是这样,这家伙倒是个懂进退的人。”老黄低声说道。
柳寒没有理会他,隐瞒秘密,无人可诉,是件很痛苦的事,特别是重大秘密,今天可以说出来,这让他有放下重担的轻松。
“山庄被围剿,他事先肯定知道,但他没通知我们,只通知了总教习,所以那天总教习不在,若他在,我们至少可以突围。”柳寒平静的说:“我从潭底出来,还没出山区,就遇上了追杀我的人,那家伙的修为正好克制我,这说明什么,他早早派出了杀手,更可怕的是,他算准了,整个山庄只有我能逃出来,老黄,你有这本事吗?”
老黄沉默的想了想,摇摇头,这等本事他没有,在几百人中,算准谁能活着出来,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武功最高的,这等本事,可谓神乎其神,也让人恐惧。
“我也没有,”柳寒的声音就像从荒漠里飘来的,幽灵似的:“所以,我这次回来是赌,赌能找出他来,赌他发现不了我,因为,他没见过我,还因为,这几年我的变化很大,再不是以前那个懵懂少年。”
“可你一点线索都没有。”老黄皱眉问道:“还有,那个总教习不是见过你吗,那个杀手呢?他们可都认识你。”
“对这点,我们到西都便知道了,”柳寒思索着说,这几年他的样貌变化很大,这得益于他的修炼,长期在阳光炙烈的地方,紫外线让他的皮肤变得比常人黑多了,而且这十多年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也作了些准备,将相貌作了些变化,平时的举止彻底大变,他相信即便是药老现在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在西都他有个朋友,是当初在逃亡途中认识的,俩人曾经并肩作战,后来,他被征辟到西都长安任职,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这个朋友比总教习还熟悉他,总教习毕竟是总教习,他只负责总的训练,具体指导是下面的教习负责。
“西都?”老黄有点意外,柳寒没有开口,他觉着有些口干,端过水杯喝了几口水,老黄皱眉问道:“既然一点线索没有,他在暗,咱们倒可能在明,怎么找他?”
“如果没有一点把握,我就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