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原江南会会所。
一场拍卖刚刚结束,顾侗周瑟与陆峤虞文相继离开,从他们的表情便知道,这次拍卖,他们所得甚少,以至于没有兴趣留下来办交接,而是将这些事丢给管家。
“大人,多谢了!”
一个娇媚的女人,冲着柳寒和冯胜娇声笑道,而后转身离去,柳寒和冯胜相对无言。
吩咐书办将交给办好,俩人一同慢慢走向后院。
这样的拍卖已经进行了三场,从扬州各地赶来的商家一场比一场多,但收获最多的却是最早赶来的,最有价值的盐场在第一场就卖掉了,最好的数百亩盐场被两家从扬州过来的一个并不很出名的叫三友盐号和一个叫甄娘的女人给买了。
这让人顾侗周瑟很是纳闷,但在陆峤和虞文看来很正常,因为前一家便是柳寒与人一块开的,柳寒在其中占有四成的股份。
至于那个甄娘,来历更是神秘,据说在帝都有强大的背景,她的盐号有帝都贵人的分子。
第二场拍卖,参加的商号也不多,这一场主要是拍卖土地和作坊,收获最大的是瀚海商社,将数千亩桑田棉田和上千架织机的作坊收入囊中,陆家和虞家虽然也有收获,但相比瀚海商社则不值一提。
第三场拍卖则是拍卖店铺,这次陆家虞家收获比较大,瀚海商社只是在吴县和余杭拍下两处店铺,便没再出手,而那个甄娘则只拍下了吴县的一个店铺就没再举牌。
第四场拍卖,从各地赶来的商家大聚吴县,争夺剩下的盐田,店铺和水田,争夺异常激烈,可这一次却只有那个神秘的女人甄娘参加了,瀚海商社和三友盐号,压根就没出席。
坐在后院喝了会茶,账房拿着账本进来,向俩人报告,四场拍卖总共收入银子两百六十万两。
“还不错,两百多万两银子,加上扬州的,有上千万两了,足够向朝廷交差了。”
柳寒很满意的点头,冯胜无言,两百多万两银子,听起来不少,可上千亩上等盐田,几千亩桑田棉田,还有上千架织机,一架织机就要几百两银子,还有大量店铺房屋,居然才卖了两百六十万两银子。
吐血大减价!
那些商人可是拣了大便宜,吃人不吐骨头!
“剩下的就是罪犯的家人,按照朝廷制度,如果他们的财产不能补偿损失,将拍卖他们的家人,这个事,就由冯大人来完成了。”
冯胜微怔,这个案子是柳寒一手查办,自然应该由他来出来,况且,这里面有不少娇俏美女,另外,还有少部分房产没有处理。
这就交给他来处理?
“实不相瞒,我接到宫里的指令,让我尽快返回扬州,这里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了。”
柳寒没有拿出宫里的指令,这是给他的指令,不能给外人看。
“如此,下官当仁不让,请柳大人放心吧。”
冯胜正色道,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柳寒高深莫测,做事雷厉风行,以至于前面几场拍卖,他都没敢出手,现在嘛...,就算没吃到肉,喝口汤也行。
“大人,有个叫赛义姆的人求见。”魏豹拿着张拜帖进来。
柳寒扭头笑着对冯胜说:“你看,这就来了,这赛义姆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听说过。”冯胜很老实的点头:“通汇钱庄的掌柜,生意作得很大,这通汇钱庄背景复杂,据说连宫里的都有股份。”
柳寒苦笑下:“是啊,咱们得罪不起啊,快请吧。”
魏豹赶紧出去,没多久,胖乎乎的赛义姆摇摇晃晃进来,离门还有数米远便抱拳,冲屋里笑呵呵的叫道:“柳大人,冯大人,呵呵,柳大人,冯大人!”
柳寒无奈的冲冯胜笑了笑,起身到门口:“赛掌柜,你不是在扬州吗,那阵风把你给吹到这吴县来了。”
“呵呵,呵呵,”赛义姆满脸堆笑,上前数步,深深拜下:“自然是东北风,听说大人在吴郡所获甚丰,小的,这不赶紧过来,为大人效劳。”
“瞧你那奸商样,我说老赛,我看你是闻着银子的味道来的吧。”柳寒笑骂着转身进屋,赛义姆陪着笑追进来。
“柳大人,柳兄,”赛义姆陪着笑:“这银子不是得送到京里吗,你这又是雇船,装船,再送到京里去,这不费事吗,倒不如存在我通汇钱庄,我只收两分费,如何?”
“两分费?你胆子不小啊,连朝廷的银子都敢惦记。”柳寒冷笑道。
“我们的压力也很大,柳大人,你算算,从这运到京里,要花费多少,雇一条船要百十两银子,从吴县到扬州,再从扬州到京城,怎么也要两个月吧,这几百万两银子,需要多少条船,一条船一天要多少银子,怎么也得几十两银子,就算征用水师的船,这船的耗损,还有官兵的银子,船工吃饭,这一趟下来,没有几万两银子,恐怕拿不下来吧,柳大人,这样算下来,我只收一分费用,朝廷赚大发了。”
赛义姆叫起屈来,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给柳寒算账,要把这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送到帝都,怎么也要花费数万两银子。
柳寒在心里苦笑不已,这个时代的物流,费用的确很高,从扬州到帝都,就算船费就要几十两银子,这还不包括吃饭。
“两分太贵,五厘!”柳寒不悦的叫道。
“大人,此事还要慎重。”冯胜连忙劝阻:“朝廷无此先例,万一出了漏子,朝廷势必追究。”
“能有什么漏子,”赛义姆神情焦急:“我刚接到京城的报告,调集一千万两银子,绝无问题,柳大人,五厘太低,我成本都不够!”
“成本?你这还要成本?”柳寒狐疑的盯着他。
“光靠京城的银子压根不够,我还要从京城附近的商号调银子,只是数量和路途不一样,这也需要成本的,我的柳大人。”赛义姆苦口愤怒的分辩着。
“朝廷没有这规矩,”柳寒沉凝着,歪头看着赛义姆,赛义姆胖乎乎的脸上连肥肉都堆成了褶子,两只眼都快眯成一条缝。
“我说大人,这双赢的事,朝廷少了开销,我也小赚一点,这两好的事,朝廷有什么可追究的。”赛义姆好像很是不解。
“你可不是小赚一点。”柳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赛义姆搓着手,很是委屈:“大人,我能赚多少,你这要送的大约九百万两银子,我在京城的店里也只有五百万两,要从周边调四百万两,这路费,人工,吃喝,算下来,要花费多少,十万以上。”
柳寒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赛义姆犹豫片刻,十分肉痛的说:“好,我再让一步,一分五厘。”
赛义姆的神情就像挖了他一块肉似的,肥嘟嘟肉都在颤抖,小眼睛愈发可怜了。
柳寒还是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赛义姆,赛义姆愈发可怜了,两个小眼珠不停的转悠,手指捏着胡须,显然十分挣扎,十分为难。
“好!”赛义姆一跺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道:“我再让一步,一分二厘!柳大人,柳爷爷,你该满意了吧。”
“一分!”柳寒竖起一根手指头,稳稳的说道。
“柳大人!柳兄!柳爷爷!”赛义姆哭丧着脸:“一分不行啊!”
“不行,就算了,我也懒得冒风险。”柳寒说着就冲外面叫道:“送客!”
魏豹立刻进来,赛义姆转身冲他双手急摆:“别急!别急!”
“柳大人啊!您好歹也得让我喝口汤吧!一分真不行,一分一厘!”
冯胜完全呆住了,这赛义姆似乎铁了心要做成这笔生意,卑鄙无耻下作,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就差跪下来抱着柳寒的大腿哀求了。
可柳寒不为所动,就停在一分上,不管赛义姆怎么说,都不肯让半厘。
最后,赛义姆幽怨的盯着柳寒:“好吧,一分,就是一分,不过只此一次。”
说这话时,赛义姆的肥肉都在颤抖,好像心肝被人剜去了似的。
“那成,本官冒点风险,就让你通汇钱庄送银子,到扬州后,给我开银票。”柳寒整整衣衫,起身笑呵呵的拍拍赛义姆厚厚的肩膀:“老赛,别这样,你赚大发了!”
赛义姆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大人,这次老夫可亏大发了。”
柳寒哈哈大笑,用力拍拍赛义姆的肩,每拍一下,赛义姆脸上的肉便抖一抖,于是他更加“痛苦”了。
赛义姆一摇一晃的走了,冯胜赶紧上前,提醒道:“大人,还是先和宫里报告,等宫里的批准再说。”
“此事当然要向宫里报告,度鸟来回一趟,等我们回扬州,估计宫里的回复也就到了。”
毕竟是近千万两银子的事,没有宫里的批准,他也不敢随便让通汇钱庄送。
九百万两银子,一分便是九万两,他若擅自做主,宫里恐怕就要他的脑袋了。
“大人,九万两银子,这赛义姆感觉好像没赚钱,这奸商。”冯胜摇头,神情中有鄙夷也有疑窦。
柳寒看出他没明白,便笑了笑说:“这笔生意,他没赚什么银子,如果操作得好的话,估计能赚上几千两吧。”
“几千两?这,”冯胜觉着很少,可话到嘴边又变了:“这也不少了。”
“赚多少,得看投入,这次生意,他投入了几百万两,才赚几千两,这就好比,你拿几百两银子作生意,最后只赚了几个铜板,你觉着这笔生意赚钱了吗?”
冯胜苦笑下摇摇头,这当然不算赚钱了,可他还是不解:“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还是作这笔生意?”
“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柳寒笑道:“你想想,他要做成这笔生意,对他通汇钱庄意味着什么?”
冯胜皱眉想了想,柳寒微微摇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然后才说:“你想,连朝廷的银子都让通汇钱庄交接,其他人还会说什么吗,通汇钱庄便会立刻声名大振,以后谁还会怀疑通汇钱庄的兑换能力?通汇钱庄在这笔生意后,信誉将不可动摇,今后他发出的银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说,他赚的银子还会少吗?”
冯胜恍然大悟,柳寒笑道:“所以,这笔生意,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只要做成了,就算不赚钱都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冯胜苦笑不已,这商家手段真是狡诈,忽然他又涌起一问:“既然大人已经看破他的用心,为何还要让步。”
“过犹不及,”柳寒不冷不热的回道:“凡事留人一线,不可竭泽而渔,人家调了几百万两银子,多少也该让人挣点辛苦钱,你说是不是。”
冯胜心中凛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