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从侧门出了顾府,昨夜一通发泄让他舒服了些,说实话,自从接到这个命令后,他心里非常不爽,让漕帮不能北上,这个任务是他乐于接受的,可扳倒盛怀,...,你在宫里都办不到,让我一个新人在扬州,盛怀的老巢来办,当盛怀是纸糊的!
扳倒盛怀这样的官,无非从两个方面入手,贪腐和政治错误;顾玮正是从前者入手,可没效果,柳寒判断,顾玮手上肯定有真凭实据,连他都扳不倒盛怀,其他人还能行吗?
至于第二个,政治错误,盛怀送了十万两银子给潘链,潘链目前权势正隆,有他在朝,政治上,盛怀已经正确了。
这两者都不行,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柳寒想不出来。
茫然走在大街上,他还不知道,顾恒已经在顾府给他布置了一个香艳的安乐窝。
时间尚早,柳寒溜达了一圈,跑到码头边上的茶铺喝茶,看脚夫上下货物,午后才施施然离开,转身到刺史衙门外又坐了两个时辰,看着刺史衙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自然没有任何发现。
接下来三天,他都在衙门对面的茶楼小酒馆喝茶喝酒,看着衙门内的情景,这三天里,他没有再上顾府,而是另外租了个院子,每天在城里闲逛半天,午后到府衙外面的茶馆或酒馆喝茶喝酒,很快便认识了这里的伙计或掌柜。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提着篮子向衙门走来,柳寒注意到,这妇人每天都来,每天都提个篮子到衙门来。
“唉!”
身后传来小酒馆老板的叹息声,这一带的小酒馆不少,这是方便那些来衙门办事的人。
“那女人是作什么的?”柳寒觉着有异,顺口问道,前两天看到那妇人时,他还以为是来送饭的,可现在,他觉着不对。
“唉,可怜啊!”掌柜的叹口气,没有回答。
“可怜?怎么啦?掌柜的,你这说话可别说一半。”柳寒笑道,今天,这小酒店就他一个客人,要了两个菜一壶酒,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街。
掌柜的迟疑下,看看店里没人才压低声音说:“这妇人姓韩,是城北甜水胡同韩家的,她这是给他儿子送饭。”
掌柜的苦涩的叹口气,没有说话,柳寒略微迟疑笑了笑:“掌柜的,再拿壶酒,切盘酱牛肉,今儿没事,咱们好好聊聊。”
“成。”掌柜的顺手拿了壶酒,很快切好盘酱牛肉,顺手又端了盘水煮花生过来。
“你这花生不错,”柳寒抓了两颗剥开吃了,他在杀手营便吃过这东西,这东西曾经带给他希望,因为在前世偶然中了解到,花生不是中国土生植物,比较晚才传入中国,既然这里有花生,说明.....
他曾经疯狂的在三归堂翻书,可最后在《奇物志》中找到几句话,说花生是几百年前海客带入中原的,便再无其他内容。
“那是,这是我的独门绝技。”掌柜的笑呵呵的吹嘘道,柳寒微微一笑,他在西域曾经将五香粉加入,煮出来的花生让天娜她们疯抢,这老板不过加了点类似的东西。
“好东西。”柳寒称赞道,掌柜的呵呵笑着给柳寒倒上杯酒,正准备喝,这时外面传来呵斥声,俩人扭头看去,有个衙役正呵斥那妇人,妇人畏缩的躲在边上,不敢申辩。
“你说说,这韩氏怎么啦?”柳寒问道。
掌柜的喝了口酒,重重的叹口气:“客官要问别人,恐怕还真不知道,问我算是问着了,这韩家妇人,唉,说来话长,这韩家本是甜水胡同中,一家人勤俭,老韩头....”
慢慢的,柳寒明白了,这韩家是扬州城内庶族,家中有一儿子,在扬州城外的安平书院读书,这安平书院是个小书院,与扬州的紫竹书院和扬州书院相比,差很远。
不过,韩家儿子很有读书天分,十七八岁时便以诗画名扬扬州,再加上生得俊俏,很是受青楼女的青睐。
当时扬州最红的姑娘是天香楼的秋露姑娘,秋露姑娘对韩家儿子很是爱慕,韩家儿子也喜欢她,但他别说给她赎身了,就算进青楼的银子都不够,好在他画很好,经常到青楼给姑娘们画画,这才有见面的机会。
秋露姑娘乃当年的花魁,自然有无数爱慕之人,其中不乏门阀士族之子,其中便有陆家的二公子陆康。
陆康仗着家世强行包下秋露姑娘,这秋露姑娘不愿,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于是俩人便相约私奔,但秋露姑娘没能走出天香楼,韩家儿子无奈,只能认命。
陆康强占了秋露,可依旧不依不饶,在当年的秋品中,韩家儿子以诗画入品,陆康买通中品官,将韩家儿子列为下品,此举引起参加品鉴的士子大哗,但中品官杜晔依旧坚持。
韩家儿子韩澄心知原因何在,没有与中品官理会,在家苦读,打算上帝都求学,可就在临出发前,出事了。
秋露姑娘死了,现在除了她的东西外,还有韩澄的一方手帕和一块撕破的衣服,官府探查后断定是韩澄的衣服,于是将韩澄缉拿,将其打入大牢。
“这事已经过去几年了,韩家使了银子,可韩澄还是没放出来。”“既然已经有证据了,为何不定案上报?”柳寒很是纳闷。
“一来,韩澄抵死不认,不管怎么用刑,韩澄都不承认,”掌柜的叹道:“其实,那是韩澄杀的,扬州城上下都知道,是那陆康杀的,你没见过那韩澄,就他那样,还杀人!”
柳寒眉头微皱,这事好解释,但...,他又问道:“只要证据够,也可以定案上报。”
按照这个时代的制度,死刑必须上报廷尉府,由廷尉府核准,再上报皇帝,皇帝亲笔勾准后,才能执行死刑。
当然也有特例,蓬柱在陈国那样,拿了皇帝授权,可以先斩后奏。
盛怀显然没有这样的旨令。
“对,可韩澄的同窗,联名要求重审,最关键的是,韩澄的同窗中有几个很有能量,联络上朝廷的几个御史,另外还发动了扬州书院和紫竹书院的士子,联名请命。”
“那陆康就不管?”柳寒好奇的问道。
“怎么没用,盛大人那不知使了多少银子,可朝廷里,依旧要求重审,事情就这样耽误下来了。”
掌柜的重重的叹口气,柳寒露出一丝笑意,掌柜的再度叹口气:“这事在当年闹得挺凶,负责查案的文大人正为难,恰好母亲病逝,便告了丁忧,回家了。”
于是乎,这事便拖下来,韩母每天送饭,韩家算是彻底败了,韩父去年病逝,家里丢下韩母和韩澄的弟弟妹妹。
柳寒低下头想了会,抬头看着窗外,轻轻叹道:“其实这案子不难查,可惜没有一个清官。”
俩人长吁短叹,喝了一通酒后,柳寒结账出来,他径直到厉岩的住处,厉岩不在家,柳寒在他房间里等了半宿才等到他回来。
“大人。”厉岩进屋便看见柳寒,大为惊讶,柳寒这么晚还在这等他,说明有要事急事。
“你知道盛怀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柳寒问道。
“知道,”厉岩有点意外,这么晚,等了这么久,就为问盛怀家里,他皱眉答道:“盛怀在豫州鲁国应县,他夫人和母亲都在应县,随他在扬州的是五个小妾和两个儿子,他原配有三个孩子,两女一子,家中豪富。”
柳寒点点头:“好,你立刻带人上应县,下面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
厉岩心中一凛,神情严肃的望着他,柳寒压低声音说:“你到应县后,找个机会将盛怀他妈杀了,不过,你一定要记住,要做成病逝的样子。”
厉岩神情凝重,低头想了会,抬头看着柳寒:“属下知道了。”
“盛怀现在是扬州盐税改革的障碍,顾玮顾大人上疏弹劾,可潘链将他保下来了,宫里来令,让我们协助顾大人扳倒他,可我思前想后,如果顾大人都扳不倒他,咱们恐怕也难,可反过来想,不扳倒盛怀,只是让盛怀离开,离开扬州,便可以替顾大人搬开障碍,如果盛怀的母亲这个时候死了,盛怀是不是就得丁忧三年,这扬州刺史就得换人。”
厉岩一下就明白了,顿时露出了笑脸,柳寒又补充道:“但这事得做得干净利落,而且不能见血,得让她看上去死得正常。”
“属下明白,”厉岩这下完全明白了,连连点头,柳寒再度提醒他:“这事除了你知道外,一个字都不能泄露,这要泄露出去了,就算宫里也保不住咱们。”
“属下明白,”厉岩迟疑下说:“如果这样,那属下就用不着带虎组过去,干脆属下自己过去。”
“这盛怀有钱有权,家里肯定有保镖护院,你能对付?”
厉岩想了下:“这事不能见血,所以,不能用武力,得找机会,带的人多了,也没用,反而容易泄密,倒不如我一个人过去,如果能行,我就办,不行,就不办。”
柳寒摇摇头:“不是不行就不办,而是必须办成,这是代价和风险最小的法子。”
厉岩低头想了一会,抬头看着柳寒,郑重的说:“是,属下一定办成。”
“好。”柳寒点头,冲他抱拳:“拜托了。”
柳寒说完转身出走了,厉岩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想了一会,吹熄灯,又等了会,他换了身黑衣,拉开门,悄悄关上。
悄无声的穿过数条街道,他赶到一个大宅子外,略微迟疑,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动静,他跃入院内。
待他进去后不久,柳寒在十余丈外的屋角跳下来,望着远处,略微思索便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安静的街道。
走在安静的小巷里,他的心情很愉快,这行动是一箭双雕,在下午时,他便想好了,刚才他告诉厉岩,一旦泄露,宫里都保不住他们,可实际上,最后牺牲的只有厉岩,压根就牵连不到他身上。
除了这一点外,还最后确定了,厉岩的真正主子是谁,那个人在扬州设有据点。
走着走着,他心里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如果,这厉岩的真正主子不同意他去干这事,那么自己的计划就不就落空了。
找出厉岩的主子,只是计划的一个目的,而弄走盛怀是另一个目的,可若是厉岩没干,那这个目的不就落空了。
站在胡同里想了半天,柳寒心里有主意了,他立刻赶到林淮的住处,林淮住在小茶铺附近的巷子,他的房子很简单很传统。
悄悄进入林淮的房间,林淮没有丝毫察觉,依旧在睡觉,柳寒站在他面前,没有惊动他,转身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天色微明,林淮习惯性的睁开眼,习惯性的让内息在体内循环一圈,然后才起身。
刚掀帘,便看到柳寒坐在椅子上正含笑看着他,林淮不由一惊,连忙上前。
“大人,出了什么事?”
“你知道韩澄这个人吗?”柳寒径直问道。
林淮点头:“知道,这案子当初闹得挺大,全扬州没人不知道。”
柳寒点点头:“你设法把这个案子查清楚,能行吗?”
林淮没有丝毫迟疑便点头:“行。”
柳寒点点头:“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说不好,”林淮略微思索便答道:“快的话,十天,慢的话,一个月。”
柳寒想了想:“十天,最慢不得超过十五天。”
林淮点头答应,这案子并不复杂,但要查清楚,拿出各方信服的证据,却不是那么容易。
但林淮答应了,而且很有信心。
接下来两天,柳寒没有出去,也没回鬼见愁,而是待在城外柳火租的院子里,每天打坐练功,也没让柳火调个来伺候,凡事自己动手。
两天后的傍晚,他来到长春湖边的一个叫野鸭围的芦苇荡边上,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芦苇上,湖上,几条小船慢悠悠的走在晚霞里。
“抱歉,我来晚了,柳兄勿怪。”
从旁边的柳林里传来一道笑声,柳寒转身看去,宣天施施然从林中过来,宣天穿着麻衣长袍,头上的发髻略微散乱,几条发丝随着风飘飞,看上去很是洒脱。
柳寒微微一笑,宣天刚出现,便被他的神识察觉,而且还察觉到,林子里还有几个人,他们隐在各处,将四周几条道路全部监控起来。
“宣兄能来,在下非常感激,十分感激。”柳寒含笑抱拳致谢,深深一躬。
宣天也没废话,径直问道:“不知柳兄相召有什么要紧事?”
“很简单,我想请你们去截一次漕运。”柳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宣天微怔,上下打量柳寒,皱眉问道:“为什么?”
“别忙,我先说说我的要求,”柳寒说道:“第一,必须在扬州境内,不能出了扬州;第二,必须是漕帮的船;第三,越快越好,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但你必须保密,我参与的事,只能你知道。”
宣天沉默的过来,在柳寒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背手看着湖面的小船,沉默半响才问:“为什么?”
“很简单,我要扳倒扬州刺史盛怀,其二,方震死后,漕帮有北上的趋势,我不想他们北上,所以,我需要漕帮出一次事。”柳寒一点不避讳。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宣天反问道。
“贵会号称天下兄弟会,将天下所有人看着兄弟,为天下黎民百姓求幸福,看看扬州四周,流民哀号,贵会若能弄到一批粮食,势必扩大贵会的声势,振奋贵会上下的信心。”
两只野鸭落在芦苇塘中,在芦苇中噗通着,发出嘎嘎的叫声,宣天默默的看着,良久才叹口气:“柳兄身为朝廷官员,却串通我这个朝廷视为眼中钉的人,这是不是私下背主?”
柳寒忍不住大笑,笑声惊动了芦苇中的野鸭,野鸭扑腾着飞起来,惊慌的震动翅膀。
“兄弟会以反抗朝廷闻名天下,居然操心起在下是不是背主来了,呵呵,会主是不是操心过了,至于柳某,柳某做事,从不考虑别人说什么。”
宣天扭头看着他,柳寒也同样望着他,良久,俩人几乎同时露出笑容,宣天点头:“我们考虑过劫夺漕粮,可漕帮势力太大,我们本来受到朝廷的追缴,这再与漕帮发生争执,我会的压力就更大。”
柳寒微微摇头:“会主此言有搪塞之意,朝廷,世家,江湖,有几家不是视贵会为寇仇,我记得几年前,建康曾经发生过一起案子,漕帮建康分舵舵主便死在兄弟会手上,贵会与漕帮早已成仇。”
宣天微怔,几年前,兄弟会曾经在建康组织了一次伏杀,他亲自出手将漕帮建康分舵舵主和陆家几个客卿供奉伏杀。
此事曾经引起江南震动,官府与各大世家和漕帮纷纷大索江南,朝廷内卫和虎贲卫也派高手南下,很是轰动了一阵。
宣天闻言不由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轻蔑:“漕帮看上去强大,其实虚有其表,方震萧澜,一死一叛,方杰若还想北上,恐怕连扬州根据地都要给柳兄夺去了。”
说着冲柳寒笑了笑,柳寒知道,他肯定查过自己了,有范守在帝都,要查自己很方便。
“既然如此,宣兄还有什么顾虑呢?”柳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