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还没看清有些阴沉的天空,左臂传来一阵巨痛,萧澜扭头看,左臂被不知什么颜色的东西包起来,看得出来,包得很仔细,可伤口依旧十分疼痛。
神智慢慢稳定下来,抬头看看四周,这是个简单的竹棚,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他没看到什么东西。
抬头让他感到费力,他又躺下了,事情慢慢回到脑海中。
杀了方震后,他和王泽迅速离开了小亭,俩人没有走驿道,甚至没走小道,为了不留下痕迹,他们很多时候都走在树尖。
进入山区后,他们总算放心了,可他却开始担心了,因为,他总觉着王泽的举止有些蹊跷。
在大半天后,他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了,在一处竹林密布的山岗时,王泽发难了。
若不是他一直警惕,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修仙者的飞剑,就象竹林中的幽灵,在竹林中穿梭,来无踪,去无影,他勉强躲过两剑,万般无奈下,跳下山崖,就在半空中,飞剑依旧袭来,斩断他的左臂,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恍惚记得,自己落下去时,溅起一遍水花,对了,自己是落在水里了。
可怎么到这里的呢?
他想再度抬头,可身上却没有丝毫力气,他连忙运气,可这一次,他惊呆了,丹田居然碎了。
发现这点,他如遭雷击,顿时呆住了。
丹田,没了。
数十年的修为,没了!
萧澜呆呆的望着屋顶,额头上冒出一层层汗珠。
门响了,有人进来,萧澜没有动,现在别说是有修为的,就算一个普通的农夫,都能将他撂倒。
那人将东西放好,到水缸边喝了几口水,将水瓢扔进水缸里,才转身走到床榻边。
轻轻叹口气,那人拿起块帕子正要给萧澜擦汗,萧澜突然睁开眼,那人微怔,随即松口气。
“醒了,醒了就好。”那人的语气温和,却没有丝毫表情。
萧澜呆呆的,没有开口,那人转身端来杯水,扶着萧澜,喂了他一粒丹药和水。
将萧澜放下,那人看着萧澜问:“你的伤口很重,可以说话吗?”
萧澜没有开口,那人也不勉强,等了会,轻轻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此后半个多月,那人每天喂他药,给他换药,有时候还出去两天,回来便熬药,整个房间都是刺鼻的药味。
七八天后,萧澜的体力渐渐恢复,可以坐起来,他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胸口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他记起来了,在跳下山崖之前,胸口是中了一剑,另外,腰上还中了一剑,也包起来了。
萧澜依旧没有开口说话,那人的话也很少,偶尔问一句,没有得到回答后,也不坚持继续,自己作自己的。
这样两个月下来,萧澜可以下地了,身上的伤口都合拢了,胸口和腰上的伤口全好了,只是身体依旧很虚弱。
两个月下来,萧澜对这房子和房子的主人都比较熟悉了,房主的年龄比较苍老了,头发花白,但身体矫健,举手投足非常沉稳。
屋主孤身一人住在这山中,两个月下来,萧澜没有看见却听见任何一人到来,连猎户都没有,吃的用的,都是屋主自己弄来的。
天色渐晚,山里本就寒冷,萧澜坐在火塘边,披着一张兽皮制成的皮袍,火光照在他脸上。
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孤单,丹田虽碎,可六识依旧敏锐,只有屋主一个人。
门,开了,屋主进来,将蓑衣在门口抖了抖,将雪花抖落,然后挂在门口,屋主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照例揭开水缸,拿起水瓢舀了瓢水,咕咕的喝了后,扔下水瓢,将水缸盖上。
揭开锅盖,灶台上温着饭菜,他也不语言端起来就吃,这饭菜都是萧澜作的。
这期间,俩人没有交谈一句,两个月下来,俩人彼此都很熟悉了,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屋主吃过饭后,将碗筷洗了,然后便开始整理带回来的药草,萧澜依旧呆呆的看着火光,水开了,咕咕的冒着热气。
萧澜费力的将水壶提下来,现在以他的力气,连提这样一壶水都很费劲。
将水倒进盆里,水汽散去后,他呆呆的看着水中的倒影,这张原来还算俊朗的脸,被彻底毁了。
这两道刀疤,一道从左腮到下颌,一道从右眼角到右腮,右脸脸骨塌陷,看上去象被削去一块似的,整张脸变得狰狞怪异。
萧澜在江湖上有长江一剑之称,又有玉面剑客的名号,可现在这张脸,变得跟鬼一样。
他烦躁的将麻巾扔进水里,仿佛这样就可以遮住这张鬼一般的脸。
毛巾是低贱的麻制的,用来擦脸很粗糙,一般只有贫民才用,萧澜以前是不用的。
将麻巾拧干,小心的擦脸,右脸脸骨碎了,擦着还隐隐作痛。
擦过之后,将麻巾扔进盆里,逃一般离开水盆,又坐在火塘边,呆呆的看着火光。
药香渐渐浓起来。
过了会,屋主端来一碗药放在他面前,萧澜沉默的端起来喝了,屋主转身去洗脸。
做完这一切后,俩人相对坐在火塘边,萧澜给火堆添了两块干柴,这房间有点潮,山里也冷,外面寂静无声,只有山风吹佛。
“救命之恩,说谢就太轻了,但我还是要说,谢谢。”萧澜开口道,声音嘶哑。
屋主有点意外,抬头看着他,半响,冲他摇摇头。
“我明天就走。”萧澜说道。
“你要去那?”屋主声音同样有些嘶哑。
萧澜没说话,屋主迟疑下又说:“若是回家的话,就不要走。”
萧澜微怔,下意识的摸腰间,可空荡荡的左臂,让他叹口气,转身看着屋主。
“你知道我?”萧澜淡淡的问道。
屋主起身出去,没一会进来,手里多了把剑,萧澜一眼便认出是自己的剑,屋主将剑放在他面前。
“长江一剑,玉面剑客,萧澜萧先生,江湖上谁不知道。”屋主坐在火塘边,悠悠的说道。
“萧家已经向江湖宣布,将你开革出萧家。”
萧澜微怔,随即苦笑,他的确是想回家,看看能不能依靠家族的力量恢复修为。
大哥动手了!
萧澜心里清楚,他的修为高强,在江湖上声名甚隆,对大哥的世子之位产生威胁,虽然自己没有这个想法,可大哥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
看来当初家里逼自己向方震下手,就存了这个心思。
大哥,好谋略!好谋略!
“漕帮发出了大河令,整个江湖都在找你,你这样出去,连一个普通农夫都对付不了。”
萧澜轻轻叹口气,转身回到火塘边,透过火光看着屋主。
“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总好过出去被象条狗那样给宰了好。”屋主淡淡的说。
“你在这躲了几年?”萧澜问道。
屋主抬头看着他,萧澜淡淡的说:“你看出了我的底,我也看出了你的,不动如山单骏,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不动如山单骏,上元夜暗杀蓬柱的主谋,事后全家被灭口,内卫满天下搜捕,没想到他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单骏同样微怔,随即叹口气:“躲了几年,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不是,是你的刀出卖了你。”萧澜说着看了眼房间的角落,那个角落藏了把刀。
单骏没有多话,萧澜也不说话,俩人这样沉默的坐了会,单骏问道:“你现在身负重伤,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澜摇摇头,家族曾是他最大的依靠,可现在这个依靠没了,他不知道上那。
单骏更加艰难,不但内卫在找他,当年指使他的那些门阀世家也在找他。
俩人离了这,都是寸步难行。
俩人几乎同时叹口气,这瞬间,俩人居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意。
“睡吧,什么事,明天再说。”单骏说道,这房间只有一张床,单骏将床让给了萧澜,自己在边上铺了块竹板当床。
萧澜躺在床上,久久无法睡着,自己已经完全废了,将来怎么办?
王泽!大哥!
这次事件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可他们为什么要搞这样的事呢?
躺在床上睡不着,一些事慢慢浮上心头,对这事,他渐渐有了疑问。
为什么要作这事?
大哥要对付自己,还可以解释,可王泽为什么要对付方震呢?
据他所知,王许两家以前都是支持齐王的,方震也是支持齐王的,在运河之争中,王许两家也出手帮助漕帮,使方杰取得冀州大捷,一举击败了风雨楼的盟友,彻底控制了黄河以北的水道。
那王泽为什么要对付方震呢?
萧澜想不明白,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房间里传来单骏翻身的动静,萧澜轻轻叹口气,正准备睡觉,忽然外面传来话声。
“咦,这里怎么有人住?”
说话间,来人便到了门口,门无声的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萧澜心中一惊,睡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单骏也没动,进来的俩人似乎没看到俩人,在房间里打量下,房间不大,很快便看完,萧澜心中一惊,那把剑!
单骏拿进来的剑,依旧放在灶台边。
来人似乎压根没看见,前面那人径直走到床边,打量下萧澜,说道:“你没睡,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萧澜更惊,他缓缓睁开眼,微观下,看着他的人是个年青的道士,盯着他的目光很明亮。
萧澜佯装慌乱,他想尽快爬起来,可身体虚弱,力量不足,刚起了一半,又摔倒床上。
“原来你负伤了。”道士说着出手拉住他,一股暖融融的内息进入他的体内。
“咦,师叔,这人伤得挺重。”道士扭头对后面的人说道。
萧澜扭头看去,后面那个被称为师叔的,竟然也是个年青道士,而且看上去比身边这个更年青。
“扶他过来,”师叔说道,单骏没法再装下去,翻身起来,看到两个道士,连忙施礼:“两位道长,深夜到我家,可是错过宿头,要在此借宿?”
“借宿?”扶着萧澜的道士淡淡一笑:“我倒是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到这的?为何在这?”
说着道士几乎是提着萧澜走到火塘边,看着单骏说道:“嗯,你有世俗修为,只是,太差了!比起小师弟来说,差得太远!”
单骏和萧雨大骇,他们都是老江湖,自信伪装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可这道士却一眼看出单骏的修为,而且还看出了深浅。
俩人互相交换下眼色,单骏双手缓缓提起,沉声问道:“请教两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
“我,清虚宗,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