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兄,何必生气,二公子荒唐,事情并不是太糟糕,还可以收拾。”刚才给总管使眼色的那中年人悠闲的坐下,下人这时端着茶进来,中年人歪靠在椅子上,顺手将刚放下的茶杯端起来。
“汝霁兄说的是,以我观之,这顾玮虽然扣了很多船,可没有下一步,其目的何在?”另一中年人也说道。
陆峤神情稍稍舒展,看着跪在地上的老总管,微微叹口气:“起来吧。”
老总管磕头告罪:“主子将少主子托付给老奴,老奴未能作好,老奴....”
“他自家的事,与你何关,”陆峤淡淡的说,随后重重叹口气:“小子平素自负,小视天下人,才有今日之祸,唉,也怪父亲,过于溺爱,当日我想送他上帝都,就如他哥哥一般,可惜父亲不许,却将扬州交给他,致有今日之事,唉,老总管起来吧,这次还多亏你及时通信,才不致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老总管再磕头才站起来,陆峤又问:“现在情况如何?”
“回主子,今日钦差行营下令,让所有盐号掌柜和账房到钦差行营,行营有新规宣布,老奴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待会便有消息。”
“你去看看,有消息马上回来报告。”陆峤吩咐道,老总管施礼退下,陆峤重重叹口气,没有说话,两个中年人也没说话,这俩人是他的好友兼陆家客卿,汝霁,姓王名洪,字汝霁。另一中年人,姓符名眰字幻平。
陆家的根基并不在扬州,也不在建业,而是在建业下属的金城县,但在建业和扬州都有陆府别院,陆峤便是被派到建业主管陆家在建业的事务,派在扬州的则是他的二儿子陆康,他的长子陆尧素有才名,现在帝都国子监读书。
在两个儿子中,陆峤更喜欢陆尧,可他父亲陆荪则更喜欢陆康,希望陆康将来继承陆家,陆家与其他门阀不同,子嗣稀薄,陆峤这一代便只有三兄弟,三兄弟却只有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弟弟都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陆峤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出,不同的是,陆尧的母亲在其周岁时,因病故去,陆康则是续弦所生,另一个不同则是,陆康的母亲是江南另一大门阀世家虞家的女儿,陆尧的母亲则出生丹阳小门阀程阀。
四年之前,陆峤将陆康送到帝都读书,本来两年前,也要送陆康去,可陆荪却不愿意,只好将陆康送到扬州甘泉书院读书,去年又让他掌控家族在扬州的事务。
可没想到一转年,朝廷要革新扬州盐政,陆尧在帝都得到消息,便立刻飞鸟传书。
陆家虽然是耕读传家,可在江南各地有不少产业,而盐则是最大财源,江南最大的盐号便是陆家的,陆家还有盐田三千多亩,都是上品盐田,每年在盐上的收入便有数万两银子。
得到陆尧的消息,陆峤便立刻返回金城,与父亲商议后,便定了策略,决定要求朝廷下调盐税,但这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要求朝廷只能在每个州定下最多不超过两个总商。
定好这个策略后,陆峤便到扬州,将这个谋划细细告诉了陆康和林楮,同时也联络了虞家张家,还拜访了淮南王,请王爷暗中支持,淮南王在几个盐号里都有份子,自然满口答应。
作好这一切后,陆峤本打算自己坐镇扬州,可没想到,就在句誕顾玮快到扬州时,金城来信,陆荪病重,陆峤赶紧返回金城,回去才知道,陆荪不是病重而是病危,陆峤吓坏了,半步不敢离开陆府,同时派人立刻赶赴小寒山求药,好容易将药求来,救下陆荪一条命,再回头,扬州局势已经危乎其危。
扬州的情况每三天,老总管飞鸟传书一次,在十天前,他便察觉情况不对,赶紧告诉陆康,不要硬顶,要刚柔相济,手段要灵活多变。
陆峤心急如焚,可陆荪的情况始终不好,他不敢离开金城,若是陆荪真死了,陆家立刻面临家主之争,虽说陆家上下都知道下一任家主是他,可保不定有什么变化,他是一刻不敢立刻金城半步。
扬州一封又一封传书到金城,陆峤越发觉着事情不对,赶紧给扬州传书,让陆康小心,万不可冒失。
可就在前几天,老总管传来顾玮成功举办第一次拍卖后,陆峤再也在金城呆不下去了,好在陆荪的病情好转,小寒山的道长告诉他暂时没有了危险,陆峤与父亲商议后,立刻带着王洪符眰动身到扬州来了。
沿途,三人便分析了此次扬州盐政革新的问题,陆尧不断将情况传来,对盐政革新的了解越多,三人觉着情况越是不妙。
而且,顾玮这一次拍卖很可能已经打破了盐业协会的同盟,在路上,三人又接到飞鸟传书,得知派去袭击甄娘的刺客全部被擒,三人得知大惊失色。
三人本以为福盛盐号很快被封,林楮已经被捕,林家已经被抄,可没想到,快到扬州时,又接到传书,福盛盐号丝毫没事,林楮也没事,三人这下有点醒过味了。
“主子,陆川回来了。”老总管很快回来报告,门口站在个年青人,这年青人虎背熊腰,面色黝黑,脸上轮廓分明,双眼尤其明亮。
“进来吧,”陆峤吩咐道,陆川躬身施礼,然后才走进屋里,在老总管侧后站住,再次施礼:“见过主子。”
“今天顾玮都说了些什么?”陆峤问道。
“小的没跟进去,林掌柜出来后告诉我,今天就宣布了一个决定,封存所有盐号过去数年的账目,钦差行营会派人来查。”
陆峤一愣,王洪和符眰同样愣住了,符眰脸色忽然一变:“不好!”
“符兄,怎么啦?顾玮此举目的何在?”陆峤也隐隐感到不妙,连忙问道。
“顾玮此举乃藏剑于袖,陆兄,看来咱们必须重新考虑了。”符眰叹道。
王洪此时也反应过来,轻轻叹口气:“这白马公子名不虚传,果然利害。”
看看陆峤还没反应过来,符眰便解释说:“顾玮手上的东西不少了,抓获的刺客,扣押的走私船,现在又封了各个盐号的账册,从拍卖开始,这一环又一环,环环相扣,设计精密,二公子和林楮又犯下错误,结果便是咱们全面被动。”
陆峤听明白了,沉默下来,老总管和陆川依旧站在房间里,他有些不快的挥挥手,让俩人退下。
老总管退到门口,陆峤又问道:“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老总管赶紧答道:“已经派人去催了,应该快了。”
陆峤没再问,老总管看看他的脸色,悄悄退下,下去后便派人赶紧去催。
良久,陆峤轻轻叹口气,心里很是不甘,盐税下调到七,是扬州盐商多年的心愿,本来这是个机会,可惜了。
陆峤的反应没有王洪符眰俩人快,也没俩人敏锐,这也是他看重俩人的原因,俩人虽然是陆阀客卿,可与陆峤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平时称呼更象是朋友。
陆峤已经明白符眰王洪的意思,顾玮现在手里抓着陆家和各个盐号的命脉,特别是那些刺客,陆峤可不敢指望那些刺客不开口,他相信顾玮已经拿到了那些口供。
顾玮在等,在等他们去求情,等他们去哀求。
可即便看明白了,他们能不去吗?
答案是不能。
顾玮随即可以将手上的证据拿出来,那时,不但福盛盐号完了,甚至连陆家也完了。
朝廷在陈国推行土地清查,一举掀翻三个世家门阀,手段之狠辣,震惊天下。
当朝廷决策要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时,陆峤便收到不少信,那些人在信里隐约暗示,希望陆峤顶住朝廷压力,让盐政革新无法推行,他们将为陆家为后盾。
陆峤心里有底,这才有了与朝廷对着干的底气,可没想到,这顾玮如此利害,开始还将姿态放得很低,与大家商量,没成想,暗地里将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一下手便雷厉风行,环环相扣,丝毫不留余地。
陆峤一反应过来,便开始思索对策,脑子里转过数个对策,但立刻又被否决了,抬眼看看王洪和符眰,俩人的神情也相同,一脸的束手无策。
良久,符眰才叹口气:“一招误,处处被动,陆兄,这次咱们要扳回来,恐怕难了。”
陆峤没说话,王洪试探着建议道:“要不然找找句誕,顾玮毕竟是副手,句誕才是正牌钦差,顾玮不过副使。”
“王兄说的是,嗯,”符眰思索着说:“句誕此人好色贪财,对付他倒不难,不过,王兄,我担心的是他与顾玮是不是在演双簧。”
“演双簧也没什么,”王洪不以为然的说:“我倒希望他们演双簧,如此事情尚有可为,否则,咱们现在就该善后了。”
陆峤轻轻叹口气,他赞同的点点头,符眰没有出言反驳,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也轻轻叹口气。
“王兄,麻烦你走一趟,去见见句誕,老总管,”陆峤冲外面叫道,老总管立刻出现在门口,陆峤吩咐道:“账上支五千两银子,哦,不,五百两黄金给王兄,王兄,就拜托你了。”
王洪站起来,也没说什么便随老总管去了,陆峤目光愣愣的看着外面,符眰见状便知道了,他淡淡一笑:“陆兄何必担心,这盐政之事,不过是朝廷为改善财政弄出来的,总体上说,朝廷放弃官营,对咱们还是有利的。”
陆峤微微点头:“我何尝不明白,本来只是想争一争,可没想到闹成这样,这孽子,整天风花雪月,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肚皮上,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符眰没有接话,虽然与陆峤关系很好,可有些事,也不是能什么事都能说的。
不过,符眰也知道,陆峤最多只能发几句牢骚,陆家的家主是陆荪,只要陆荪不闭眼,陆峤就无法处置陆康。
果然陆峤发了几句牢骚,那口气也出得差不多了,符眰这才安慰道:“陆兄多虑了,二少爷年青,初识烟花,难免为其所迷,说来,这也怪陆兄,以前管得太紧,现在难免荒唐,放心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陆峤扫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表示不赞成他的判断,符眰也不多说,话题一转又提起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