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响起仿佛战争号角似的声音,威尔斯说,那是在通知用餐。
泰坦尼克号有很多层,贵族住在上面的几层,宽敞、明亮、舒适,有举办餐宴的大厅,服务周到的仆人。而平民们居住在船下面的几层,一个狭小的卧室里挤着多个上下铺。
戊煦在来到餐宴大厅之后,被依士美先生——这艘巨轮的拥有者——热情的招呼着坐在了一起,这一桌上的人基本都还算熟悉。不过其中一位来自美国钢铁大亨的儿子卡尔·霍克理倒是对戊煦郑重的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贵族的生活有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无聊,自大的男人们在一起相互吹捧,女士则在一边附和微笑。不过这一桌上显然有一位十分不同的女士,她叫萝丝·迪威特·布克特,一位贵族小姐,卡尔·霍克理的未婚妻,父亲不久前去世,如今的家庭处境不会比卡罗蒂家族当年好多少。
当依士美先生谈论到他给泰坦尼克号起名取其宏伟、巨大、力量之意的时候,萝丝小姐明显已经无法忍耐这一桌人们毫无意义的令人感到压抑窒息的言论,她放下刀叉,不太有贵族小姐风范的嘲讽了依士美先生,“男人大概就是喜欢讨论尺寸问题。”后,扬长而去。
萝丝走的潇洒,这一桌的人却在短暂的时间中陷入了尴尬的静默,并且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将视线放在了戊煦的身上。
虽然戊煦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可这一桌上却没有谁敢忽略他丝毫,因为他的老牌贵族身份,还有他的家资,说起来也并不比整个船上最富裕的亚士德先生少多少。有多少贵族想要将女儿嫁与他,可这位卡罗蒂伯爵却从未理会过。
戊煦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勾起唇角道:“真是一位火爆美人不是吗?”
戊煦在说出这句话后,仿佛可以听见其他几个人松了口气的声音,而布克特夫人,也终于能笑出声来,“我的女儿就是有点喜欢气我,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依士美先生哈哈笑了一声,“虽然脾气火爆了点,但卡尔可是喜欢的很。”
其他的几个人全都附和的笑了起来,刚才凝滞起来的空气再次流动,就连卡尔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件事情被轻轻带过,可第二日晚上的餐宴时,萝丝小姐却再次爆发。这一次她没有说任何话,反而是有礼的告辞,说是去卫生间,在走到厅门边时,突然拎起自己的裙角,疯了也似的冲了出去。
因为是在门边往外冲,并没有太多人发现,而戊煦抬头时却看见了。
萝丝小姐很特别,她就像是一只被困在华美笼子里的鸟儿,忍受着她不喜欢的生活,虽然她的生活在很多其他的人看来,是那么的美好,恨不得可以与她交换。在看到那位冲出去的萝丝小姐后,戊煦转头与卡尔说,“也许你应该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她刚才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跑了出去。”
卡尔满眼疑惑的看了戊煦一眼,又看了看门的方向,在见到戊煦点头了之后,放下了手中拿着的高脚杯,快步走了出去。
餐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布克特夫人被卡尔派来的仆人急匆匆的喊走了,隔日里戊煦就听说,那位萝丝小姐似乎想要跳船却被救回来了的消息。
对于这些消息,戊煦自然是不感兴趣。
类似萝丝这样的女孩戊煦见过很多,渴望更加自由的生活,无法再继续忍耐贵族这种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但有的人熬过来了,成为了一个标准的贵族夫人,有的人反抗了,成功或者失败。
每个人对自己的生活都拥有选择的权利,只是我们也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谁也无法说得准,在这其中的得失,以后是否会后悔。比如他的妹妹巴蒂·卡罗蒂,从他在系统那里翻出来的人物介绍上了解,巴蒂对于亚士德的执着,着实令人无法理解。真的连自己母亲的死亡,都无法让她放弃亚士德吗?
才这么想着,在泰坦尼克号上的第三天,来到甲板上感受海风的戊煦就看见了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虽然穿着宽松的裙子,带着漂亮的大檐帽,但戊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他的记忆力总是很好。
更加凑巧的是,那个身影伴行的人,在搭上泰坦尼克号之后的第一天就找上了门,这两日里,即使是在餐宴的大厅中,也几乎没有看见的亚士德子爵先生。
管家威尔斯也看见了这两人,弯下腰来,问道:“先生?”
戊煦轻轻笑了一声,“当年我的妹妹可以从属于她的宴会上逃走,扔掉卡罗蒂家族的荣耀,今天她自然也可以从我为她准备好的城堡中离开,然后想尽办法的来到这艘船上。她难道就没有丝毫的羞耻之心吗?”
威尔斯看着戊煦的眼中含着些担忧,他是卡罗蒂家族的老管家了,从如今的卡罗蒂伯爵祖父时期就效力于卡罗蒂家族,如今的卡罗蒂伯爵更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当年发生的事情对于卡罗蒂伯爵来说有多大的打击,他完全看在眼中,身为一个仆人他无法说出更多的话,只能一直陪伴着卡罗蒂伯爵。
当年的变故,使得卡罗蒂伯爵从一个温柔和善的贵族公子,变成了一个面目阴沉的男子,不再有朋友,日子过的也很辛苦。唯一的妹妹自甘成为新贵族的情妇,好不容易寄信回去,竟然不是认错,反而是希望卡罗蒂伯爵能够看在她是唯一亲人的份上,帮她杀掉亚士德夫人。
三年过去了,巴蒂·卡罗蒂终于不再满足于只当一个情妇。可收到了那封信的卡罗蒂伯爵,当天却砸掉了整个书房,并且从那之后,连唯一留下的一张妹妹的画像,也全都撕了粉碎。
如今的卡罗蒂伯爵变了,变了很多,威尔斯管家有的时候甚至担心是不是卡罗蒂伯爵的精神上出了一点问题,但如果他原本的那位小主人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甚至有些不忍心将曾经的那位小主人吵醒。
为了卡罗蒂家族的荣耀,那个孩子承受了太多。父母的过世、妹妹的背叛、亲友的背离,仿佛全世界都在等着卡罗蒂家族变成一个笑话,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一般。
戊煦站了起来,向着已经走远了的亚士德先生的方向走了过去。
船的甲板上有许多人,贵族先生或者夫人们,他们与船长还有副手交谈,参观这艘巨大的举世无双的轮船,它代表着这个时代人类梦想的顶端。船长和副手们也都非常高兴的给这些先生夫人们讲解这艘轮船的伟大之处。
讲解它有多么巨大,承载了多少人,他们说,“这艘船永远不会沉没。”先生和小姐们都听的非常高兴,亚士德先生和巴蒂也在这些人之中。
巴蒂走的有些累了,亚士德先生体贴的停了下来,找了一处地方让巴蒂休息,毕竟巴蒂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可就在这两人低头蜜语的时候,戊煦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前,亚士德先生抬头一见戊煦,整个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他还是非常顺手的将巴蒂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没有让巴蒂抬起头来。
“卡罗蒂伯爵先生。”亚士德有些气短,但还是强撑着说,“不知道你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有什么事情吗?我想我没有什么想要跟您交谈的欲望。”
戊煦:“我也没有想跟您交谈,亚士德子爵先生。”
戊煦手中的手杖拄在身前,他的身姿笔挺,深邃的眼眸垂着,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看着那个缩在亚士德怀里,不敢抬头的女人,“我当然没有什么想要跟您说的,亚士德子爵先生,与跟您交谈相比,我更想与您怀中的这位女士谈一谈。”
亚士德眉眼一皱,严肃的看着戊煦:“卡罗蒂伯爵,您这样对待一位女士,真是太过于失礼了,您没有看见她现在很不舒服吗?我要把她送回卧室里去休息。”
戊煦轻轻扬起手杖,挡住了亚士德的路,“我尊重每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但是很可惜,我眼前的这一位,”说着,戊煦的手杖移到了一直低着头的巴蒂的帽檐边,不等亚士德有什么反应,已经将巴蒂的帽子挑了下来。
看着这一头棕色的卷发,还有那张熟悉的,如今在阳光下看起来因惊慌而苍白起来的脸,“不得不说,巴蒂·卡罗蒂,我对你真的敢到非常失望。”
巴蒂抬着眼睛与戊煦对视,那双冰冷却含着某种无感情笑意的眸子,让她仿佛从灵魂都冻住了,她想说什么,可是完全说不出口,一切的话在这个时候都变得沉重到难以吐出。
戊煦:“虽然你自甘从一个体面的贵族小姐变成了其他贵族的情妇,但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直庇护着你,可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回头。巴蒂·卡罗蒂,也许我是你口中那种自私的贵族、资本家,我不懂你的爱情,但是我却永远不会像你一样……简直像是一只可怜虫,祈求他人的垂怜。”
戊煦:“也许是我的仁慈,让你忘记我曾经说过什么了。”
巴蒂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紧紧的抱着亚士德,而亚士德在听见了戊煦说的话后,心中竟然也跟着冒出了一股寒气,“你想做什么?卡罗蒂伯爵!杀人是犯法的!”
戊煦露出一个笑容:“我并不想做什么,亚士德先生,我只想说,请离开我的妹妹,远远的,就算死,她也只会姓卡罗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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