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国的秋天,真如雪沙所言,比兔子跑得还快。没过两天,就转凉了。颗粒无收的乡野里,一片荒芜凄清。
发源自青狼山,流经风国四省的赤江上,飘着不少渔船。饿得皮包骨的渔民们,一遍遍拉着水下的渔网,却连一只虾米,也无法捕获。
花溪烈从赤江中出来时,发现水里头,飘着一种黑色的小虫。如芝麻粒大小,散布在广阔的水域中。细一端详,竟是魔念所化,专门吞噬生机的魔物!
有这种东西在,水里如何还能有活物?
花溪烈严肃地忖道,“此事非同小可,定要跟幽若空说上一说,否则长此以往,这片国土必成死地。”
不过眼下,她认为最最要紧的,还是她成亲的大事。别的一切,都不比这个重要。
于是,把魔虫一事束在脑中的高阁里,一味只准备复活林振凯。
一路向雅州进发。看到田里不长粮食,山里没有野兽,水里不生鱼虾!上天似乎铁了心,要把整个风国饿死。
林家运出的十万石粮食,根本未能解救风国!
饥饿,消磨着国家的生命,也令人性发生严重的扭曲。吃人、吃尸体的现象,如同魔鬼的瘟疫一样,在活人之间,广为传播!
一路上,多次见到有人刨坟,把新葬的尸体挖出来煮食。这可把妖精恶心坏了。她就算茹毛饮血,也从没对尸体下过手!在她的印象里,只有最低劣最卑鄙的食尸魔,才会这么干!
可怜的幽若空,投胎到这样的国家!能撑到现在不灭亡,简直是伟大的奇迹!
路上每每看到人吃尸体,她就停下来看,看得恶心又唏嘘。耽搁了不少时间。到达雅州林家时,已是选妃后的第三天了。
气派的林家大院里,到处张着白缦。人声嘈杂,似乎正发生激烈的争吵。
花溪烈听了一耳朵。是林丰年那家伙!声音快把屋顶掀翻了:“老子再说一句,我爹还能活过来!谁敢抬他去下葬,老子跟他拼命!”
一个女人哭着说,“儿啊,娘知道你孝顺,不舍得爹爹走。可人死不能复生,再不舍得,也该让你爹爹早日入土为安啊!”
林丰年嘶声怒吼道,“滚,死老婆子!我说爹能活,你拼命要葬,是不是想让他的尸体被人刨出来吃了?”
“你怎么能这样跟娘说话,好你个忤逆子,我是你的亲娘啊,你个畜生!”
林丰年梗着脖子说,“我不管,谁敢动这具尸体,我就要他死!”
林宅中,前来吊唁的、准备送殡的,集体被这荒唐的一幕,给震呆了。
一个族老模样的男子虎着脸说,“林家大郎,你快让开。误了时辰,对大家都不好!”
林丰年誓死不屈,鼓着眼珠子,青筋直跳,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族中几个青年,上来拖他,却被林丰年身边几个侍卫打得落花流水。
林振凯的妻妾们,哭成了一片。纷纷说,“老爷啊,你的命好苦啊!亲儿不让你安生啊!”
花溪烈最讨厌哭声,烦人得要命。她略一思索,决定给林家全族的人,来点幻香,这样就消停了。
花丝轻轻飞扬,魅惑绝伦的香气,悠悠袅袅地笼住了整个林宅。渐渐的,哭声消歇了。人们的精神世界,达到了一种绝对的统一。
上百号人,变得寂静无声。好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堂。这时,花溪烈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林丰年惊喜若狂,“妹妹,妹妹,你可回来啦!”
花溪烈搡开他,径直走向林振凯的尸体。一看,吓了一跳:好家伙,这都肿胀成死猪了。面孔青黑,长满了尸斑!脖子上,还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肉蛆!
怪不得家眷们要把他赶紧下葬!
传闻说,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尸体会比普通人腐烂得快。看来,此事不虚!
鬼差说,林家曾为了私吞一座银矿,坑杀过五百多个人,这样的事,就算最残忍的妖精,也做不出来啊。
花溪烈撇撇嘴,把林振凯的魂灵从戒指中拘出来,往那尸体中一丢。
几息之后,林振凯睁开了眼,痛抽了一口气坐起身,张嘴大哭!那模样,真是可怖极了。蛆虫簌簌往下掉。满脸的青紫尸斑,比魔鬼还令人恶心!
满屋的人,都被他吓得大声尖叫。没人为他的复活,感到丝毫欢喜。林振凯“啊啊”叫着,环顾众人,眼里流下了混浊的血泪来。
他的灵魂,被割了舌头。所以,这躯体的舌头虽然还在,却是讲不了话了。
花溪烈注视着他,寻思要不要来点幻香,转念就否定了这想法:让这样的家伙效忠于她,也未免太恶心!
她清喝一声道,“别哭了。否则,立刻把你送回去。”
林振凯止了哭声,浑身都在颤抖。模样作孽极了。
花溪烈鄙视地睨着他,“你还能多活十五日,好好珍惜吧。到时候,地狱里的刑罚,该受的还得受。”
林振凯给她磕头,“啊啊”哀求不止!
花溪烈懒得理会,向林丰年吩咐道,“带着你父母,即刻启程去京城,办完喜事再让他们回来。路上多加点侍卫,确保他们活着抵达!”
林丰年喜滋滋地说,“是。妹妹一路辛苦了,可到隔壁花厅用些吃食?厨房里,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猪后腿。”
花溪烈皱眉。蓦然想起那些人吃尸体的一幕,满心感到不舒服。“那猪后腿,是将猪杀死后,再从尸体上砍下的?”
林丰年愣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啊?不杀猪,哪来的后腿呢?他嗫嚅道,“啊,是啊?妹妹可有不满意的?”
花溪烈站了不说话。像在生谁的气似的。她不知自己有何不满意的。吃肉,不就是这一回事吗?
可是,突然之间,她就是对猪后腿丧失兴趣了。一点点胃口都没了。该死的!
早知道,就不该观摩人类吃尸体啊!
话说,食尸魔吃尸体的景象,她也不是没看过。却没像这样,感到挥之不去的不适。
她对林丰年翻了一个冷冷的白眼,在满屋子人的仰视中,飞上天空,往京城的方向而去了。
半个时辰后,就到了京城的林府。
花溪烈无视雨乔等人的热情欢迎,直接入了后院的泉池。
肚子饿了,就从园中花木上,抽取些许生机。以她的修为,就算常年不进食,也是饿不死的。
吃东西对她而言,不过与生俱来的习惯罢了。
只是眼下,她突然对这个习惯,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感觉这世上一切,没一样合她胃口的。
静静在水里待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出来。在雨乔的伺候下,穿上一套轻粉的衣裙。
“幽若空这几天有什么动静?”花溪烈淡淡问道。
“回小姐的话,您走后第二日,姑爷特来慰问。听说您不在,样子非常失落呢。”雨乔按照她自己的理解,眉飞色舞地说。
花溪烈嘴角翘起,“是吗?他都说了什么?”
雨乔转动她不太灵光的脑袋,回想一番,“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一脸担心的样子,生怕老爷死了,你们不能成亲。”
花溪烈冷艳的面孔上,浮出一丝被取悦的笑意。对镜子里略一端详,抚鬓问道,“你可会梳新鲜的发式?”
雨乔眼睛一亮,“小姐想梳什么发式?雨乔会的可不少呢!”
“既如此,梳个清爽又漂亮的。”
雨乔欢快地应了一声,迅速为主子挽起青丝,手指在她脑后翻飞,梳成一个大朵儿的飞樱髻。华丽妩媚,风姿绰约。
花溪烈瞧着,十分满意。手中一捏,变出一对流光的花样耳环。戴上后,便出去找幽若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