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图书馆。
此时正值春季,江摇光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格子衬衫,垂肩的青丝被她用一根普通的黑色头绳扎起马尾,露出一张未施粉黛却已然是风华绝代的脸。
现在的江摇光确实没有打扮的心思,再过几个月便是全国高考的日子,对于人生中第一次大考她严阵以待。
不约而同的,整个图书馆保持着绝对的静谧,虽然往日里也很安静,但难保有时会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照桥心美,女孩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已经是光芒四射了。无论是学生还是其他职业的人在放下书本时总是会下意识地看他一眼,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江摇光就像天底深处的那轮皎月,这种人就是那种就算和她说一句话也是奢望,上厕所的时候路过教室的窗边能够刚好看到她完美无瑕的侧脸就已经算是美好了。
整间图书馆充满着遐想,还有翻页声,还有雨声。
图书馆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门口的大理石阶梯上倒是不会泛起涟漪,只是清脆作响,水花四溅。
一道瘦削的人影撑着伞在图书馆大门前一动也不动。
江眠举着伞站在颇有压迫感的玻璃大门前有些迟疑。
他的外貌极为清秀,泛着病态的白。
江眠眼中的世界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
就比如正常人能透过玻璃大门看到图书馆内的场景,但江眠不能。
在江眠的眼眸中,玻璃大门内伫立着一个沉默人影,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
人影穿着厚重的甲胄,只能看到他黝黑的、轮廓分明的脸。
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将军一副血战后的样子凛冽又无情。
雨好像下的大了一些,一些雨珠落在大门上就像真的降落在将军的红色甲胄上,滑落的雨水反射着图书馆室内的光,像是血。刚刚还算宜人的春风此刻有些陡峭,万物萧索,还有越发澎湃的雨声。
图书馆的大门被擦拭得很干净,在在门上的雨珠越来越多前,能清晰的看到将军脸上的尘灰,褶皱,还有正在渗血的新鲜疤痕。
江眠与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对望,将军的眼眸恍若深渊。
自从两年前,江眠总是能从窗户、玻璃、电脑屏幕、或者平静的湖泊里看到这些人影,有时模糊,有时清晰。
第一次出现的是一位进京赴考的秀才,后来是个佝偻的卖炭翁,最后是这位将军。
江眠在这种人影出现的三年内无数次尝试着和他们对话。
可是始终无人应答。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江眠无不这么想着。
这种诡异的现象几乎摧毁了他的一切。
江眠从小就是天才,其他领域上的。
《黎明》是如今全世界热度最高的游戏,这款游戏由华国、美国、日本三国游戏工作室联合推出,各国工作室在半年一次的版本大更新中会推出各自的角色,深受世界粉丝的喜爱。
在《黎明》中,玩家可以操控着不同职业的角色进行5v5团体作战或1v1单人作战,这种对战玩家只能看到该角色的第一人称视角,自由度极广,相应的操控系数也极高。
而江眠自小就在这款游戏上展现出绝世的天赋。
初中三年级,江眠就打上了作为华国玩家能达到的巅峰,平明阁第一。平明阁是对华国排位分数最高的二十四人的表彰,而职业选手通常出身于平明阁,就如同明朝的首辅多是翰林学士一般,而江眠赫然位列榜首。
这样一位得天独厚的天才,被誉为一但成年进入职业赛场必然将主宰一个时代的天才,还没盛放就已经枯萎。
对于职业选手来说看不到电脑屏幕就如同宣判死刑。
从此江眠再也玩不了《黎明》了。
尤其是在顶级豪门清平乐向他抛出橄榄枝之后,那时的江眠风头无两,可现实却如此残酷。
“江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合同都要签了,你告诉我你现在打不了游戏了?”
江眠永远都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天清平乐的战队负责人那不可思议的惊愕之情。那年的清平乐为了签下自己这位众望所归的扛鼎之人只能把另外一位饱受期待的新人拱手让给了敌队。
“真的,我能看到电脑屏幕上有个人……也不是电脑屏幕,还有镜子,玻璃!玻璃我也能看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无论江眠怎样的解释,但这样灵异的解释谁又会相信呢。
清平乐的经理给江眠做了最为详尽的检查甚至花大价钱找了在华国享誉盛名的心理医生。结果除了江眠的身体素质有些低于同龄人的贫弱,其他都算是正常。
只能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你在大街上拉一个人问他你相不相信我能从玻璃上看到一个卖炭的老头正常人都会觉得你要不是一个傻逼就是一个精神病。
无计可施了。
那是江眠最为绝望的时光,因为他他妈的真的能看到。
众星捧月的天才从神坛之上坠落。
江眠小时候看《唐伯虎点秋香》一直不知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懂了。
合同还没签,负责人确实不能拿江眠怎么样。
但江眠又能拿这样的自己怎么样呢。
他对于《黎明》的热爱是无可比拟的,他全身上下会的只剩下打游戏了。
因为《黎明》江眠好像骄傲了好几年,但现在不复存在了。
除了自己能看到的特殊人影之外,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从此江眠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精神病人。
他有时打开窗户看着楼底的车水马龙,太阳照常升起,马路上的路灯照常在凌晨六点关闭。这个世界如此普通,普通到令人绝望。
江眠逐渐接受了这个身份,但就是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要是这个世界不那么普通就好了,哪怕破败,哪怕绚丽,不要像现在这样普通一样就好了。
雨好像下的越来越大了。
江眠看着逐渐人影绰绰的将军。
“明明都已经习惯了的。”江眠自嘲地摇摇头。
今天确实有一些不同,像今天这场不似寻常的雨,像江眠明明在这三年间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但现在却又勾起了一些不愿再想的思绪。
我是来干什么的?
“对,我是来接妹妹回家的。”江眠喃喃道。
他推开门,将军的身影在霎那间消失。
大雨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