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陆爻果然把在车上说的任务交给了纪今歌。
纪今歌约莫早上十点左右才到警局，离上班时间差不多迟到了两个小时。以往这个点儿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但难得的，今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
就连平时最爱浪的牧津也到了，只是没个正形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边纪今歌刚到，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提包，就被陆爻叫到了办公室，同她一起去的还有凤娴。
“队长。”
进屋后，纪今歌身形站的笔直。
陆爻懒懒地靠在沙发椅上，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外面有秋阳照了进来，他偏冷的五官洒落点点光影，浮光掠影，精致的像一幅画卷。
不论什么时候，纪今歌都会惊叹于他的美貌。
陆爻闭着眼，脸上依旧是一副困顿的模样。见两人进来，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接到通知，前几天犯事的狼妖要送到了北城监牢，这件事我打算安排纪今歌去做。”
他直接点明了来意。
凤娴不解：“队长，既然是我们海城这边抓到的，为什么要送到北城去？”
陆爻这才撩起眼皮看了过去，“北城那边传来文件，说是在那边也犯过事了。”
——这件事前几天上面就悄悄地给他通过气，而且看情况，北城那边是不打算放人的。
陆爻对于狼妖去处，并不关心。
但既然要送到北城，那他们这边势必要出动警力护送。他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让纪今歌去。
这对于纪今歌来说，也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凤娴了然地点了点头。
陆爻又看向纪今歌，他转动着椅背，背靠着落地窗，遮挡了窗外的大部分光影。
这样光景下，他眸色显得格外清淡，五官掩映在光影里，也看不真切情绪。
“能做到吗？”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询问一件稀疏平常事。
纪今歌立马站直了身体，“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嗯。”
陆爻应了声，又对凤娴道：“你到时候也一起去。”
凤娴柳眉微皱，“好。”
纪今歌这边没什么事，暂时被陆爻打发下去了。
等她一走，凤娴就忍不住问道：“队长，护送犯人这件事太过危险，让纪今歌去安全吗？”
且不说她现在身怀妖珠，单说狼族——狼族是群居动物，搞不好会一起来劫囚犯。
陆爻闭上眼，重新躺在了椅背上，“她总该自己成长。”
“但是——”
凤娴皱着眉，想再为纪今歌说几句，就看见陆爻转动着椅背背对了过去。
凤娴这下便知道，这件事陆爻已经做好决定，容不得改变。
她心下悄然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陆队，我也会好保护她的。”
陆爻没应，依旧闭目养神。
凤娴也不再多言，跟着便出了办公室。
纪今歌要去护送囚犯的事，办公室其余三人也知道了，纷纷凑到她面前，帮忙出着主意。
颜映抱着纪今歌的手臂，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泛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今歌，我舍不得你走。”
纪今歌唇角弯了弯，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就送个犯人，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外面好危险哦，我很担心你。”
颜映虽然外表软萌，但她毕竟活了这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
纪今歌心头又暖又柔。
难怪男人都喜欢软妹，这样的软妹，她一个女生都喜欢。
纪今歌正想宽慰她几句，就听见牧津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
颜映气鼓鼓地瞪他。
牧津双手抱着手臂，眉梢微挑，一副浪荡模样，“小兔子，你叫声好哥哥，我就去保护今歌。”
颜映倒是乖，眨巴眨巴眼，正准备叫“好哥哥”，就被凤娴捂住了嘴。
她睁大眼睛呜呜两声。
凤娴板起脸，“小兔子，你可别信他，今歌这一趟押送犯人还有我呢。”
说完，她又看向牧津，“你再这么不着调，当心队长继续把你做成逗猫棒。”
队长那可是说到做到的。
想到那天下午，他被陆爻挽成小结，丢给楼下流浪猫玩的场景，牧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那些小猫爪子厉害着呢，他蛇皮被都快猫爪挠破了。
听他们三人斗嘴，纪今歌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虽然特别行动队的队员除了巫元正外，都是非人类，但大家的关系真的很不错，而且对她这个新人也很照顾。
-
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
除开纪今歌与凤娴外，还有两名狱警也一同前往。
出发前，巫元正给了纪今歌几张符纸，以便危险的时候保护她。
毕竟在整个特别行动队里，就属纪今歌的武力值最差。
九点整。
狱警开着警车，押送着狼妖到了与纪今歌、凤娴接头的地方。
警车上封着道家符印，防止狼妖在中途越狱逃跑。
对于妖族来说，人类世界的手铐铰链简直不懈一击，就算不小心被子弹打中，那伤的也只是皮毛，危不及生命。
唯有这道家的符纸能镇一镇妖物。
隔着铁窗，纪今歌看见了狼妖的眼神。
一如那晚在弱水巷那般。
纪今歌心里一阵胆寒。
“走吧。”
凤娴招呼着纪今歌上了车。
纪今歌收了心思，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副驾驶。
车子一共两辆，一辆是押送狼妖的狱车，一辆是载纪今歌与凤娴的警车。
入秋后，天气转凉。
出发的时候，海城起了雾，百米之外也不见人烟。
从海城到北城差不多要是十二个小时。
这么长的路，也不能指着一个人开车。纪今歌拿驾照挺久的了，打算和凤娴换着开，一人开一段路。
一路上还算相安无事。
只是这种安静之下，难免会让人心疑。
“看来今天可以顺顺利利到北城了。”
其中一名狱警说。
“那可不一定。”
另外一人回：“要是真那么容易，凤副队就不会亲自出手了。”
狱警甲回头看了一眼狼妖。
此刻狼妖倒是乖，安安静静地坐着，也没有想逃跑的迹象。
“他在北城海城都犯了事，族人还想救他？就算救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容易就找到了。”
“狼妖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纪今歌。”
“真想不通啊，既然青峰会的人都想对纪今歌下手，那队长干嘛还要派她去？这不是往狼口里送肉吗？”
“队长怎么想的，我们怎么知道？总之认真执行就行，别管那么多，而且这一路还有凤副队，出不了什么事。”
“说的也是。”
“……”
*
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服务站。
凤娴停下车，让大家休息一下，吃个东西再走。
他们这次出来，怕惊扰人，就没有亮警车的牌子。
纪今歌下了车，先去了一趟服务站的卫生间。
今天天气一直不怎么好，到这个点儿，周围的雾气还没散。海城经常大雾，这样雾气绕绕的天气，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服务站没什么人，厕所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纪今歌心脏瞬间被提起了起来，连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很奇怪地，这里明明是卫生间，里面却飘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味道很怪，但又说不出来具体的怪异法。
纪今歌刚走进去，就“咚”的一声，其中一间厕所门被打开。
这突兀的声音，让纪今歌一个激灵，被提起的心脏也悬在嗓子眼里了，久久都沉不下去。
她看向声源处——
一个打扮时尚的貌美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女人纤腰长腿，婀娜有致，冰肌玉骨，娉婷袅袅，每走一步都是风情无限。这样极致的身材，连纪今歌都忍不住投过去了视线。
也是这一抹视线，纪今歌对上了她的眼睛。
女人长了双漂亮的狐狸眼，眼波灵动，妩媚天成。
女人勾唇，对纪今歌笑了笑，媚态酥到了骨子里。
纪今歌心口痒痒的，像是有只小猫在挠，她快速移开眼睛，随便挑了扇厕所门。
整个卫生间都很静，仿佛针落地可闻。这么静的地方，外面的流水声就被无限放大。
耳朵里伴随着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声，纪今歌上完了厕所。
她打开门，这才发现那妩媚女人并没有走，还在慢腾腾地洗着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刚刚的流水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好在服务站这边洗水池多，见她一直占着，纪今歌便换了个地方。
隔壁的流水声渐渐停止。
身后也跟着响起了“哒哒”高跟鞋踩地的声音。
流水声、高跟鞋的声音相互交缠，纪今歌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明明是大中午，她却感觉瘆得慌。
纪今歌快速洗好手，想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然而她一抬头，冷不丁就看见了镜子里除了她，还有刚刚那个漂亮女人，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漂亮的狐狸眼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看。
“！”
纪今歌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转过头，下一瞬，便对上了女人的狐狸眼。
不得不说，这双狐狸眼是真的漂亮，婉转流情，一娉一笑都勾动人心。
又是一个非人类！
纪今歌下意识想拿起枪，但脑袋莫名地犯晕，身体也开始发软。似乎她整个行为、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控制。她睁大眼睛，亲眼看着女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这边走来，然后用涂满豆蔻的手指，用力地遏制住了自己的脖子。
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唔——”
纪今歌脸色泛白，呼吸也渐渐困难，一口气哽在了心口。她想推开女人，但手脚被控制，她根本动不了。
就在她无法呼吸之时，“砰”的一声，厕所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
纪今歌拼命挣扎向门口看去。
是凤娴。
“今歌！”
许是见人来了，女人双眸闪动，她松开纪今歌的脖子，身形快速化作一只狐狸，朝门口跑了出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凤娴此刻眼里只有纪今歌，也没空去追狐狸。
“你没事吧？”
凤娴扶起了纪今歌，上下检查她的伤势。
得到喘息的纪今歌慢慢地回过神来，她一边咳嗽一边罢了罢手，“我没事。”
她看着狐狸消失的方向，“凤队，我刚刚好像——”
“你中了狐狸精的幻术。”
凤娴开口。
她顿了下，又说：“我见你迟迟不出来，发现事情不对劲，就进来看看。”
还好她进来的及时，不然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纪今歌心头有些后怕，她十分歉意地看着凤娴。
“凤队，是我放松警惕了。”
难怪她一撞上那女人的眼神，就控制不住的身体，好像一只被人驱使的提线木偶。
凤娴摇了摇头，“不怪你，狐族擅长幻术，就连我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她凝了凝神，“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纪今歌哑着嗓子，轻嗯了声。
她现在已经缓和过来，只是脸色有点儿白。
凤娴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争取在晚上十二点之前，赶到北城。”
纪今歌点头：“好。”
…
出了厕所，纪今歌才发现服务站人很多，刚刚安静诡异的画面，像是错觉。
后半截车程倒是相安无事。
抵达北城后，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今日北城下了雨，凉意浸透骨髓。
到了交接点，海城和北城这边的狱警帮忙，暂时把狼妖安排在一家酒店里。等明天早上八点，再正式交接。
今天晚上凤娴和纪今歌也是住在了这家酒店里。
“凤队，小纪警官，今晚就先委屈你们一晚了。”
北城狱警歉意地开口。
凤娴客套道：“不碍事。”
“那你们俩今晚就好好休息，我和小张去守着的。”
那位狱警继续说。
凤娴得体地笑了笑：“辛苦了。”
“凤队，你客气了。”
狱警憨厚一笑，“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客套完，两方的狱警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开了一天的车，纪今歌也有些累了，她和凤娴在楼下随便吃点了东西，就回楼上的房间休息。
今晚，她和凤娴睡一屋。
外面雨还在下个不停，听酒店的服务员说，这是北城入秋后，雨下得最大的一次。
落了雨，整个房间变得阴冷潮湿。
纪今歌快速洗完了澡。
躺在床上后，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手机里面私人微信很少。只有黎盈盈在十点那会儿给她发过消息，问她到没到。
她忍着困意，给黎盈盈回了报平安的消息。
回完消息，纪今歌倒头就睡。
然而她才入梦没多久，就听见窗外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她登时便从梦里惊醒过来。
“什么事？”
纪今歌坐起来，整个人都警觉起来，“凤队，是不是狼妖出事了？”
凤娴按住纪今歌的肩膀，面色严肃起来，“我去看看。”
纪今歌点头。
凤娴起床开了门，正巧，隔壁海城两名狱警也探出了头来。
“凤队。”
“是狼妖出事了？”
“不是。”狱警摇头，“听声音像是从外面发出来的。”
纪今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麻利地起了床。
“出去看看。”
凤娴道，说完她又叮嘱狱警，“你们先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跟及时联系我。”
狱警：“好的，队长。”
纪今歌也没了睡意，跟着凤娴一同出了酒店。
妖怪嗅觉相对于人类来说要灵敏许多。
纪今歌跟着凤娴，不消一会儿，就冒着雨赶到了声源处。
不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蠕动，那人佝偻着，身上也有打斗的痕迹，浑身都是伤，雨水从他身上留下来，也变成了血水。
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纪今歌看到了他托着长长的尾巴。
是妖。
两人对视一眼，便大步走到那人面前。
纪今歌这才注意到，那人面容苍老，皮肤干瘪褶皱，但唯独这双眼睛却透着年轻与疲态。
那人见到纪今歌与凤娴后，眼睛骤然一亮，似是回光返照，看到了救命稻草。
他匍匐在地，一把手抓住了纪今歌的裤脚，阿巴阿巴想开口说话，然而嘴里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纪今歌挣扎了下，却发现他力气大得很，根本推不开。
索性，她半蹲下来，“你还好吧？”
“啊呜啊呜——”
还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纪今歌看向凤娴，“凤队，他怎么样了？”
凤队皱紧了眉头，声音变得严肃：“他被人挖走了妖丹。”
妖丹，是妖的灵魄。
没了妖丹，就像是人类没了三魂七魄，甚至比这个情况更严重。
没了妖丹，会直接要了那妖的命。
纪今歌瞪大了眼睛。
那人一双眼睛逐渐暗沉下去。
他已经命悬一线，药石罔效。
他自知没有命了，所以拼命地抓住了纪今歌的裙摆，眼睛里涌动着希冀的光芒。
“是北城——”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身形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同时也松开了抓着纪今歌裙摆的手。
雨还在下，哒哒落在地上，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声音。
纪今歌看着尸体，沉默了三秒，“凤队，刚刚那一声，是不是他想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