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兰鹤舒回来的工夫里,太子已经铺了满满一桌子大公鸡。抬头的,回头的,拍翅膀的,叫三皇子挑哪个画得好。三皇子把草图捡起来看了一番,说画得都好,但都不合适——好过了。一看就是正经画师教的笔法,一股文人气。神婆子的幌子得粗拙些,村俗些,还要妖气些,实在不行还得恐怖些。
太子一时想不出“妖气的鸡”是什么样子,就搁了笔,收了纸,说想想再画。我刷了颜料碟子回来,太子已经在写信了。
慕斌原来在太子桌子边上看他画大公鸡,现在蹲在客栈院子里看蚂蚁。我从太子房间出来,看见他蹲在那里无聊,就忍不住去逗他。和慕斌相处的这些日子,我也看出他腿脚轻便,是一副练功的好骨相,只可惜在那杂耍班子里净学了些中看不中用的歪门邪道。我在他旁边蹲下,小声问:“慕斌,姐姐教你练功夫可好?”
他赶紧瞪大眼睛,狠狠点头。
这几天教写字把他跟我都折磨坏了。我怕他嫌烦闷,就想着换个法子。我捡了块石头,先用了张凤声师父让我抢茶碗的那一招激他。等他抢不到急起来,再正经跟他推手,让他体会正经功夫的用力是什么样子。
“阿英!”
刚抢了几番,听见太子喊我,我赶紧站起来往屋里去,还没玩够的慕斌抓着我的裙子角跟着一起跑了进去。
“晚些时候出趟门,把这信送给韩道长。”他扬了扬刚刚封好的信封。
“是。”我接过信收在身上。这还是他头一次让我去送信,我不免有些忐忑。
“慕斌,刚才在玩什么呢?”太子看见慕斌满脸通红,明知他不会说话也故意问他。
慕斌自有回答的办法,朝我拉开架势比划了一个推手的样子。
“哦,原来你们在比试啊!来,慕斌,大公子传你几道神功!”他招了招手,慕斌便一下跳上了那张坐榻。
楚宜珏拈了一管细笔,饱蘸了墨,抓过慕斌一只小脏手,在他手心上写着什么,痒得慕斌直笑。楚宜珏边写边念叨着:“别乱动!好好等墨水干了,这功就成了。这边传你三十六式火雷掌!”随后又抓过他另一只手,说:“这边再传你七十二式寒风爪!一会再去和阿英姐姐比武,无往不胜!”
慕斌咧着两排小白牙,仔细把手心吹干了,跳下地来,煞有介事地把写好的小巴掌伸向了我。我一看那墨迹未干的“火雷掌”三字,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们两人闹得兴起,我也不想煞风景,便捂着心口弯着腰,连声告饶:“大公子传的神功果然厉害。”
我这个马屁拍下去,楚宜珏玩心更盛,干脆挽起慕斌裤腿来,又在他两条小腿杆子上写了“夺命腿”和“无影脚”。慕斌心满意足地张着手脚跳下榻来,八面威风得跟螃蟹似的,路都不会好好走了。
“阿英过来!”楚宜珏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大公子办事最是公平!刚给慕斌传授了这么多秘笈,不能不给阿英两道神功护体。”
“大公子,别……”我没想到这点事情他也乐得受不住了。
“别乱动!”他拉我坐在他身前,把我右胳膊袖子挽到肘弯,换了一支大些的笔。
他的下巴就支在我肩膀上,呼出的气息让我满脸发烫。凉凉的笔尖一落到我掌心,我立即抖了一下。
“别乱动!”他更用力地抓着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下一个“敕”字。
“大公子……”笔尖在我掌根写了一个“令”字还不停下,反而沿着手臂一路下来。
“大公子给你画道灵符!”他仔仔细细地在我手臂上写了好多“刀枪不入”“百邪不侵”之类的词语才停手。
我刚要站起来,又被他按下来。“还没完,往哪里跑?”
“大公子,够了……”
“别动!这个没那么麻烦!”他拿起我左手臂,蘸饱了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字。写完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放下笔把我推开,说:“好了,你们这一个内家高手,一个外家高!”我赶紧满面赤红地拉着慕斌逃出屋子。但是慕斌已经不满足于跟我对打,而是张牙舞爪地跑到隔壁,比划着他新得的神功去招惹三皇子了。
三皇子笑得差点咳嗽,这一咳差点没咳背过气去。我手也顾不上洗,赶紧去帮他连捶带捋,好好一件竹青绸衫蹭得一片黑。慕斌看见三皇子的模样,怯生生地躲出去,在客栈院子门后坐下,专心等着吓唬兰鹤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