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葡萄架旁边站着,和管事的内监、嬷嬷们一起盯着工匠在葡萄架周围扎纱棚,也盯着小内监们踩着梯子往葡萄架上挂各宫里的花灯。
七夕是女儿家最大的节日,各宫的嫔妃和宫女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扎出了争奇斗艳的玲珑彩灯。宝瓶形的、莲花形的、葫芦形的……一盏盏小巧精致的彩灯高高低低挂了上去,等到晚上点起来,不知道该有多么流光溢彩。
可是,我们要把每盏彩灯都仔细查验过才允许内监往上挂。今年春里我刚吃了一朵绢花的亏,现在也是分外小心。“东风起”还好,不过是抖在脸上长几个包,要是那盏灯里藏了硫磺硝石什么的,夜里一下子窜出火苗燎了纱棚,那可是要出大事了。
手里拿着一盏浅碧纱的八角小灯,纱上用细笔勾着金银花纹,还用墨题写了两句小诗:“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我没读懂这两句诗,只觉得字写得极其娟秀漂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抖抖它底下挂的金黄穗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东西,也没闻见火油什么的气味,放心地把它交给了内监。一阵清风出吹来,玲珑精巧的花灯随风抖动,看得我有些想入非非——等将来得了空,也把女红针黹捡上一捡,到下年七夕的时候,也做一盏来玩。
灯的样子我都想好了,我要扎出一个最麻烦的绣球骨架来,每一面都用不同颜色的纱。花瓣之间的空间不用纱,用明纸,画上四时花卉。骨架用金银漆勾出来,映着其他彩灯的光芒,更为璀璨夺目。皇后娘娘赏我的那个镂空铜香球,可以当坠子挂在底下。哪怕起风,别人的灯都晃灭了,我的也还稳稳地亮着。
我苦笑着拿起下一盏要检查的花灯,暗暗笑话着自己的自不量力。我哪有这样的手艺和这样的工夫?!我在扎花灯上夺魁又能怎么样?!话说,鸢英卫扎的那几盏勉强成形的花灯,今天早上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拿出来,挂在营房门廊底下自娱自乐了。
皇后娘娘那里派人来传我,我让二三盯着,赶紧往“晴月碧桐”奔去。沿途的走廊栏杆上摆了许多小瓷碗,都是宫女们晒着的水,晚上好准备漂针看影儿用。
七夕,真是女儿家最高兴的时候啊。
皇后娘娘大概是想着晚上在外客面前容光焕发一些,这个时辰了还在内室没出来,散着头,只穿着一件便袍。她坐在椅子上,手上、脖子上、胸口上都焐着热手巾,脸上的是为了见我刚取下来。一个宫女站在她身后,拿梳子蘸着香露水,一遍一遍地替她梳头。大概是刚才用热手巾焐的,皇后的脸色看着确实比平时更红润细嫩。
我行过礼,低垂着眼睛等候吩咐。
皇后自己叹口气说:“真是的,大热天儿的,受这罪。葡萄架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微臣过来时候,花灯已经挂了一半多了。”
“小心些,都挂牢靠,别到了晚上出丑!”皇后娘娘打个呵欠,说:“你知道的吧,愉妃娘娘想验看卢家那队双胞胎姐妹,今天晚上的事儿就是为这办的。”
“微臣记得。”
“嗯,本宫叫你来,就是再提醒你一句。这两个人要最早到行宫,你亲自去接去送,一定把面子给做足了!”一个宫女过来取掉了皇后娘娘两手背上盖的手巾,拿了香脂来。皇后娘娘挑了些放在手心,自己揉搓着手,又嘱咐了我一句:“把卢家两位小姐接过来,就立即送到卢昭仪那儿去,让她们姑侄好好亲近亲近。然后,就去前园,跟皇上那儿回禀一声。话你自己斟酌,皇上记得这回事。”
“是,微臣遵命。”我行了个礼,赶紧退出了这间因为皇后娘娘焐脸变得更为湿热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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