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我的这张弓比我们学艺时候用的弓重,我先小心地试了试,再小心地端平看了看箭靶上的红心,搭上箭,一咬牙拉开了弓弦。
手一松,弓弦发出“嗡”的一声响,和箭飞出去的“嗖”声合在一处,我一时竟满脑空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爽利!”
回过神来,我立刻看向箭靶,谢天谢地,箭尾的白翎毛在红圈里面。旁边皱眉立着的唐文广吐了一口气,从我手里拿过弓,轻描淡写地一箭射过去。我瞪大了眼睛,赶紧追着跑向箭靶那里去仔细看。我那支箭的杆儿被他的箭整个劈开,箭头早被顶得深深没入箭靶里。
“唐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我对着箭靶看了半天才舍得离开,到了唐师父面前,仍觉得腿筋和喉头有些发抖。
他听了我由衷的奉承,只边往屋里走,边冷冷说了一声:“嗯。还不是个绣花枕头。”
一听见他这句话,我立刻加快步子,拦在他面前,两手捧着刚才好不容易拔出来的那支箭,眼巴巴地朝他说:“唐大人能不能再往墙上来一箭,给在下开开眼?!”
“为何?”
“在下不是胡搅蛮缠!”我认真地向他讲了鵟英领早晨醒来鼻子顶上横了一支箭的事情,问他能有这本事的人天下会有几人,师承何处。
他听了捻着胡子沉思着,说:“唐某只当那些江湖贼匪都是乌合之众,不想其中还有些能人。”
“有的是能人啊!”看他肯跟我正经说话了,我就把那服毒未遂的哑巴刺客、喉中有绞金丝的尸骨、善于使毒的昭仪娘娘、剑光如蛇的内监全都一股脑地给他讲了。不想我讲完了这么多令人坐立不安的心头之患,他却转过脸去笑了两声。
“唐大人为何发笑?”我正忧心忡忡,不知道又是哪里不小心,逗到了他的闷子。
他收了笑容,摇着头说:“还真是难为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了!”
我耐着性子低着头说:“唐大人不要取笑,在下当然知道自己天资愚钝、学艺不精,对不起这身袍服。但是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就要竭力保护皇上和各位娘娘、王爷的安全。还望唐大人……”
“天下善射之人何其多也!”他说:“从一支箭的深浅上看出射箭人的来历,唐某实在是做不到。统领就不要在这上面费心了!”
他这不像是在跟我摆谱,我也明白,自己的确是痴心妄想。我尴尬地站在那儿,讪讪道:“在下懂得。”
“不过呢,我看出来了。”他脸上又挂上了一丝笑。
“唐大人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来,统领真是念兹在兹。”
“念兹在兹”这词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也不知道脸上是该愁还是该笑,一时僵住了。
唐文广倒背着手,朗声笑了一阵:“在下方才是在说,统领是个好学、吃苦的踏实人!”
总算不是在骂我,我红着脸说:“在下念书少,真是在唐大人面前露怯了。”
“虽然唐某不能帮上统领找到那挑衅之人,但是在另一件事上倒是愿意帮忙。”他瘸着腿往屋里走去。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追问他想帮我什么。他进屋挂上弓,指着一屋子的兵器说:“平日常来这里的总共有五位武师,除了在下,还有教拳的周师父、教剑的尤师父、教角力的厉师父和教骑马的胡师父。另外还有一位张将军,每隔些日子就专门来教二殿下使锤。唐某这张老脸在别处不好用,和这几个人倒还能说上几句话。”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着我说:“鸢英领若是有心,每天上午各位小爷们在里面念书的时候,可以来此处切磋一阵。”
教皇子、郡王的几位师父肯搭理我?!
这哪能不愿意?!
我立即一个大礼下拜,说:“多谢唐大人,那在下这就在此拜了师了!”
“切磋而已,切磋而已!”他笑着摆了摆手。
“唐大人在上,请受弟子七六一拜!”现在让我烧香供着他我都愿意!
“不敢当,不敢当!”他还是背对我笑着。
“在下非拜不可,还请唐大人不要推辞。”我看得出,他还是挺受用有人拜他的。
从他那里出来,我像是捡了一个大元宝,笑得合不拢嘴,看天看地都觉得顺眼多了。我满心舒畅、步履轻松地往回走去,路上又听见了上书房里的书声。“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
我只听见这些小童念书念得好听,对于他们所念的东西却是一知半解。似乎很多字都听得懂,但是凑在一起又似乎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要有当今的泰斗卢太师在里面给他们讲吧。
当时石鹿沟里有李慕贤她娘那么一个识字的人,就够稀罕了。后来来了县里的陈师爷,不光手下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嘴里那一套一套的诗文更是让乡下人听得一愣一愣。李慕贤她娘见了陈师爷也十分敬服,所以,虽然他要的学钱很贵,也都咬咬牙把男娃娃们送过去念书学斯文。
在这里讲学的卢太师出身书香门第,听说族中已经出了好几个太师太傅。他的学问肯定又比那个陈师爷高得多。
有这么厉害的人教,这四殿下怎么就不肯好好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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