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政本已经知道今日寇准杨亿会带着中书省拟好的旨意入宫,只待赵恒点头便颁行下去,明日太子便可临朝听政。便是刘娥事后知道,但旨意一旦下去,她便是阻止也来不及了。
不承想今日刘娥居然这么早来到延庆殿,周怀政大惊,只得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心里还计算着若是呆会儿寇准入宫之时,先找个机会将刘娥引走,只要旨意上一用上赵恒之印,便是刘娥也无可奈何。
刘娥直接进殿,也不象平时一般先召了太医询问病情,便走向赵恒床头。周怀政暗惊,恭敬地上前一步,正好侧身挡住刘娥去路,恭声道:“圣人,官家方才用了药,刚刚睡着。太医说不可惊动,以免病情有碍。”
刘娥上下打量着周怀政好一会儿,周怀政只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刘娥压低了声音冷笑道:“难道本宫还要你这个奴才来教吗?你要不多事,谁也惊扰不了官家。”她抬手一压,众人皆不敢说话,延庆殿内鸦雀无声。
刘娥提起裙裾,轻手轻脚地走到赵恒的床榻前,坐了下来。
赵恒仍在昏睡之中,但见他腊黄的脸,经了这段时间的病,都瘦凹了下来。刘娥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着的皇帝,心中的郁结之气,不知怎么地,就松了下来。
但见皇帝睡得不甚安稳,像是觉得有些闷热似地皱起了眉头,她轻叹一声,不由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拂去他缠在额间的发丝,将被子松开了些,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赵恒却睁开了眼睛,看着刘娥一笑:“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来了?”
刘娥微微一笑,柔声道:“今日奏折不多,早处理完了,记挂着你,所以早点过来。”
赵恒点了点头:“朕这一病,让你劳累了。”
刘娥伸手扶着赵恒坐起,这边亲自接了周怀政捧上来的巾子为赵恒擦汗,笑道:“三郎说哪里话来,你我份属夫妻,臣妾为三郎劳累,那原是份内之事啊!”
赵恒却握住了她的心,叹道:“国政纷乱,非亲临者不知道其中之苦啊!”刘娥心中一道电光闪过,差点脱口而出,看了周怀政一眼却又不说了。
赵恒却又转了话题,道:“怎么好几日不见桢儿了?”
刘娥柔声道:“太子每天都来向官家请安的,想是早上官家睡了,不敢打扰。”这边含笑转头吩咐周怀政:“怀政,你去东宫,等太子散学了,就把太子带过来。三郎,咱们一家三口,倒是好久没有一起这么聚聚了!”
周怀政正担心寇准之时,连忙应了一声退下。他走出宫门,正准备寻个机会派人打探消息,却见雷允恭拿着个瓶子跑了出来道:“周公公慢走,圣人忽然又吩咐拿瓶荷花露给太子解暑,正巧,咱们一起去吧!”
周怀政见了这么张膏药硬贴上来,直恨得无可奈何,咬牙笑道:“雷公公莫要客气,正要同雷公公多多亲近亲近呢!”
雷允恭哈哈笑着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来来来,周公公请!”
这边刘娥看着赵恒精神好了些,含笑道:“官家的气色,比昨日又好些了。昨天钦天监来说,近日里夜观天象,见原来聚在紫微星旁边的云层已经散去,看来官家的病,指日就会痊愈了。”
赵恒这些年信奉天书祥瑞得久了,渐渐地有些沉浸其中不能自拨,再加上身体久病、太子年幼,心头悬在那里放不下的事太多,便是身为天子也是无能为力,更加寄望于问神问仙。自他病后,已经数次大赦天下,刘娥也派了人令普天下各处道观为皇帝祈福,大作法事。
赵恒已经病了很久,此时听了刘娥此言,微觉宽慰,道:“钦天监果有此见吗?”
刘娥柔声道:“三郎,天上人都盼着你早日好转,早日临朝听政。”
赵恒含笑点了点头,握着刘娥的手道:“这些日子,你又要操心朕的病,又要操心朝政大事,可忙坏你了。”
刘娥低头想了一想笑道:“臣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平安安地过了这段时间,等三郎病好了,臣妾也好抽身。只是……”
赵恒看着她的神情:“有事?”
刘娥犹豫片刻,道:“本应什么事也不应烦劳到官家,只是臣妾此事不敢作主,只得请官家作主。”她顿了一顿,道:“丁谓刚才来报说,寇准昨日吃多了酒,说官家要太子监国由他辅政,还许了杨亿接替丁谓之职,今日早朝人心惶惶,都在私底下讨论此事,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来讨官家的示下!”
赵恒一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刘娥看着赵恒:“这么说连官家也不知道?”
赵恒想了想,忽然想起昨日周怀政引着寇准来说的那一番话,当时他只道是寇准的一个建议,只叫他作个详细的奏议来备参考,谁知道寇准竟然将未定之事擅自泄露出去,弄得朝中人心不稳,难道他当真就此把自己当成一病不起了吗?如此性急,却是令人心寒,想到此处,不觉大怒,当下却不动声色道:“丁谓有何奏议?”
刘娥心中暗服,果然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当下笑道:“丁谓有什么想法,不问也知,不必理会。臣妾想寇准怕是不能再留了,不过这个空档也不能太大了,免得失衡。”
赵恒点头笑道:“以皇后之见呢?”
刘娥道:“臣妾愚见,事情已经传成这样了,可以把丁谓挪一点,以清视听。然后以王曾为制衡,官家以为如何?”
赵恒想了想道:“制衡丁谓,还是李迪的脾气更好些。”
小内侍江德明打起帘子,张怀德早候在外头,这时走了进去禀道:“禀官家,参知政事丁谓候旨。”
赵恒点了点头:“召!”
丁谓进殿后过得片刻,只得赵恒道:“宣制诏。”
张怀德连忙宣了知制诰晏殊入宫,晏殊进宫后才知道是拟罢相之旨,只得回奏道:“臣掌外制,此非臣职也。”
随后,掌内制诰的钱惟演被传进宫,议及寇准罢相之事。赵恒病重,不愿意朝中人事变更过大,只言令寇准罢去相位,另授闲职。
钱惟演请援王钦若之例,封为太子太保。
赵恒沉吟片刻,道:“寇准不比王钦若,更升一层,为太傅。”顿了一顿道:“还要更尖优礼。”
钱惟演道:“官家恩重,臣请封寇相为国公?”本朝只有开国功臣封王,封寇准为国公,为爵位中第一等,也算优厚。赵恒点了点头。
钱惟演自袖中取出藩国名册呈上,赵恒顺手一指,钱惟演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莱”字。
那一天傍晚,知制诰晏殊、钱惟演入宫之后再没回家,夜宿于外宫学士院草拟旨意,次日圣旨下:寇准罢相,改授太子太傅,封莱国公。以参知政事丁谓、太子宾客李迪同为平章事,一起拜相。
寇准自罢相后,闭门在家。一日黄昏,忽然有客来访,却原来是赵恒身边的内侍周怀政。周怀政本深得赵恒宠爱,这些年来已经升迁至昭宣使、英州团练使、入内副都知等职,权势不下于当年的王继恩。他与寇准早自朱能天书事件,已经同声共气,那日又乘刘娥与雷允恭不在的时候,安排寇准单独见了皇帝,取得了太子监国的许可。
谁知道寇准失败,刘娥一追查,便查到周怀政的头上来,虽然尚未对他动手,可是周怀政心中已经是惶惶不安了。本朝对士大夫素来礼敬有加,太祖的铁碑秘誓中有三不杀:“不杀柴氏后人,不杀谏臣、不杀读书人。”因此寇准虽然罢相,也只是削去权力,依旧封他为太子太傅与国公。可是这宫中若处理起内侍奴才来,可就没这么麻烦了,杖责逐出苦役流放甚至处死,亦都是有可能的事。因此周怀政见寇准失势,却是比寇准更加着急。
这边周怀政借口巡视四门,来到寇准府中,见了寇准就跪下道:“国势危难,后宫专权,寇公身负天下的期望、官家的托付、太子的辅弼重任,难道您当真就此放手,任由丁谓等五鬼横行不成?”
寇准先是吓了一跳,听了他这番话,却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奸臣弄鬼,后宫专权,连官家都不能自主,我又被罢了职,却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周怀政站起来,左右一看,两边侍从都已经被屏退,这才上来一步,贴近寇准轻声道:“官家已经许了太子监国,便是寇公也可以依旨行事。”
寇准摇了摇头道:“皇后不肯放手,便是太子监国,也只是徒具虚名啊!”
周怀政诡秘地道:“太子并非皇后所生,只要太子执政,皇后也掌不住权力。官家已经有旨,若是太子还不能掌监国之权,何不干脆一步到位,由官家禅位,这样皇后再有通天之力,也不能干预朝政了。”
寇准听得周怀政说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一番话来,惊得退后一步,跌坐在座位上,直拿眼睛瞪着周怀政,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你这叫什么话?”
周怀政趋前一步,道:“寇公何以如此胆小,官家明明对我说过,要让太子监国,寇公辅政的。我想官家也一定是对皇后干政有所不满,才有此意的。太子迟早是要继位的,早和迟还不是一样,官家退位为太上皇,仍然指点太子执政的。若是咱们拥立太子,再奉官家为太上皇,我想这也是不违官家的本意!”
寇准瞪着眼睛,直直地看了周怀政好一会儿,却不说话。周怀政心中一急,忙又跪下道:“寇公可听得这几年您离京之后,城中的童谣:‘若要天下好,莫若召寇老;若要天下宁,拨除眼前丁。’天下人殷切盼着寇公主政,剪除丁谓这个奸佞以救万民。机会就在眼前,您却视而不顾吗?寇公啊寇公,难道您真的要置天下人的期望于不顾吗?”
寇准心潮起伏,好一会儿才道:“周公公请起!”周怀政一喜,连忙站起。
寇准呆了好一会儿,才道:“内有皇后,外有丁谓,要想成事,谈何容易!”
周怀政森然笑道:“寇公放心,万事由我作主,到时候——刘可幽、丁可杀、公可复相,天下太平!”
寇准看着周怀政的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便有一股杀气流转于身,只听得他森然说着“刘可幽、丁可杀”时,自己竟也不觉皮肤上起了一阵寒意。
寇准倒吸了一口凉气,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周怀政道:“这等事,非我为臣子者所能听,所能干预的。你出去吧,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周怀政看着寇准的背影,目光闪烁,又说了一句话:“若是事成之后,有旨意请寇公辅政呢!”
寇准正向内堂行走,已经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仍是背对着周怀政,道:“寇准身为人臣,自当奉旨行事!”
周怀政轻吁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向寇准躬身一揖:“多谢寇公,寇公放心,此事自有怀政一力担当,绝不连累他们!”
寇准瞿然转身,看着周怀政,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老夫又岂是怕人连累之人!”
周怀政再度一揖,转身而去。
寇准也不送客,直入内堂,吩咐管家寇安:“从即日起,封门闭府,除非有圣旨,否则任何人都不见!”
周怀政自寇准府出来,立刻派亲信手下,秘密请了自己的弟弟礼宾副使周怀信、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合门祗候杨怀玉等人到府密议。杨崇勋等人素来与他是死党,因为他近在赵恒身边,亦是自周怀政处得到更多机会揣摩赵恒,平时多奉承于他,与他一向来往密切之至。然而此次入府,直接进入密室,心中也不禁不安起来。
周怀政见人已经到齐,令人关上密室,把守在外,见此时室中只有他们五人,这才把主题亮了出来:“官家密旨:要传位于皇太子,要各位助我执行旨意。丁谓乱政,刘氏冒认太子的生母而封后,此二人会阻止太子登基,官家有旨杀丁谓,废刘氏。”
周怀信已经听兄长说过此事,倒也罢了,另外三人吓得脸色苍白,站起来说:“这、这可是有杀身之祸的啊!”
周怀政坐了下来,静静地道:“既然已经来了,各位已经沾上此事,又岂能再洗干净了。再说,此事若成,大家都共享富贵,难道是我周怀政一人之事吗?”
杨崇勋与杨怀吉相互对望一眼,又坐了下来,杨怀玉怔了一怔,见两人已经坐下,也只得坐了下来,局促地强笑道:“周大人真会开玩笑,哈哈,就凭我们几个人,能做什么?”
周怀政沉着地说:“各位还记得当今官家登基时的情况吧。那时候太后与李继勋、王继恩等人想要扶立楚王登基,那一夜官家就直接入宫,赶在楚王之前登基了。如今大内的禁军,全掌握在我的手中。丁谓会隔日入宫,只要在丁谓入宫之后,将他一举拿下或者当场格杀,皇后只不过是一妇人,只要将她看管起来,我们这边立刻拥立太子披上龙袍,天明之时百官上殿,就可宣读圣旨,废刘氏、杀丁谓、官家禅让、太子登基。”
杨崇勋是赵恒在王府时的旧人,当时赵恒登基的情景,却是最清楚的,闻言不禁道:“杀宰相、废皇后、官家退位、太子登基,无一不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大内发动兵变容易,可是文武百官这边怎么办?当年是宰相吕端主持大局,率领文武百官朝拜,官家才能得天下承认。如果到时候文武百官上朝,无人镇得住他们,这可就大事不妙了!”
周怀政胸有成竹地一笑:“各位请放心,官家早有旨意令太子监国,寇公辅政。到时候,我们只要执行官家的旨意就成了!”
杨崇勋目光闪烁:“这么说,此事有寇大人幕后主持了?”
周怀政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寇准所说的“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句话,话到嘴边临时改口:“不,不过寇大人曾经奉过辅政的旨意,事到临头,他是不会不管的。”
杨崇勋与杨怀吉对望一眼,杨怀吉道:“看来周大人事事都已经考虑周全,不知道打算如何动手?”
周怀政沉吟片刻,从柜子里郑重地拿出一个卷轴来摊开,却原来是一幅禁宫的兵力图,道:“各位请过来看一下——”众人一起凑了过来,听着周怀政指点着,何人带多少人马,从何时从何门入宫,几时埋伏在宫门格杀丁谓,哪条线路包围正阳宫、哪条线路包围勤政殿等。
这一议,足足议到夜晚时分,这才确定,在七月二十五日晚动手:傍晚等群臣散去之后,由周怀政借口皇帝有事,找理由拖住丁谓,将他扣在内阁,然后在晚间发动政变,废刘娥杀丁谓控制住大内,然后在二十六日凌晨拥立太子从东宫进入延庆殿登基。
走出周怀政府第,杨崇勋与杨怀吉长吁了一口气,却见杨怀玉心事重重,也不与两人打招呼上马车就离开了。杨崇勋看了杨怀吉一眼:“承制现在欲往何处去?”
杨怀吉看了杨崇勋一眼:“杨公又往何处去?”
杨崇勋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天色已晚,老夫急着要回府去了。”
杨怀吉嘿嘿一笑:“杨公怎么想的,下官也是怎么想的。那咱们就此告辞,各自回府吧!”
杨崇勋也嘿嘿一笑:“说的是,咱们就此告辞,各自回府安睡吧!”
两人拱手而别,各自由东西不同的方向,同时坐马车离开。
两刻钟后,晋国公宰相丁谓的府前,两辆马车各自从东西不同的方向,同时到达停下,两名车夫今天已经在周府聊了半天,此时再见面,不由地有些诧异。
车帘掀开,刚才相约一同回府睡觉的两个人同时走出,也同时看到了彼此,错愕之余不禁哈哈一笑。杨崇勋道:“承制不是急着要回府去了吗?”
杨怀吉神态自若地说:“下官已经说过,杨公怎么想的,下官也是怎么想的!”
杨崇勋哈哈一笑:“说得是,那——咱们还是要分头进去,还是要一起进去?”
杨怀吉道:“既然不约而同,那自是天意要我们同时进去了!”
杨崇勋抬手让道:“既然如此,杨承制请!”
杨怀吉也抬手让道:“还是杨公先请!”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入府。
一个时辰之后,自丁谓府中驰出一辆女眷用的车辆,直向枢密使曹利用府中驰去。
到了曹府已经快到三更了,曹利用早已经睡下,却是被侍从自睡梦中唤醒,正要发火,却被那侍从随耳说了几句,惊得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却将床上的小妾吓了一大跳,迷迷糊糊地问:“大人,出什么事了?”
曹利用将被子蒙上她的头:“只管睡你的!”这边急得亲自扯了件衣服来穿上。两个侍从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服侍他穿戴,曹利用套上鞋一边往外走,一边侍从们忙着跟上去为他整衣戴冠,直走到书房前才把衣着整理完毕,自觉得十分仓促了,哪知道推门一看,丁谓竟比他还狼狈,只穿着一件家常夏衣,光着头未戴帽子正团团转呢。曹利用知道丁谓素来极重视仪表,此时这样穿着过来,必是紧急到了极处了。
原来杨崇勋与杨怀吉进府时,丁谓倒还未睡,却是时值盛夏,丁谓穿着家常夏衣,也不戴帽子,正在后园纳凉,却被杨崇勋二人进来将周怀政的机密一相告,急得连忙赶了过来,又不敢用宰相车驾,府里的马车都卸了鞍鞯,只有一辆他小妾的马车是准备次日清晨到庙里进香的,早早套好了备着,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只得乘了这辆小妾之车,赶了过来。
曹利用却也是在梦中被叫醒,听得侍从说丁相公如此这般的打扮,坐着如此那般的马车过来,大吃一惊,也是急忙穿衣出来。推门进了书房便道:“丁相,出了什么事了?”
丁谓一见曹利用进来,急忙迎上去,跺着脚道:“曹公,可不得了,滔天的大祸事!周怀政勾结寇准做乱,要杀你我、废皇后、挟持官家传位太子,逆乱谋反!”
曹利用纵是心里已知必是大事,听到此一言时,也吓了一大跳:“丁相,此事当真?”
丁谓道:“我正要与曹公商议此事。”接着把杨崇勋等刚才的告密内容说了一番,道:“明日就是他们动手的期限了,曹公是枢密使,掌握兵权,此事要靠你了。”
曹利用立刻道:“如此事不宜迟,你我立刻修表章,明日一早进宫见皇后上奏此事。”
当下两人商议已定,这边由丁谓修联名奏折,这边曹利用已经是连夜调兵遣将,对付明日周怀政的兵变了。
丁谓在曹府写完奏折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当下丁谓与曹利用同车进宫,这边早已经命人回府去取丁谓的朝服来更换。
这几日皇帝的病情已经略好些,刘娥甚是高兴,今日起了大早,才在梳妆,就听雷允恭来报说宰相丁谓与枢密使曹利用已经在宫门外候见。刘娥怔了一怔,宰相掌国政、枢密使掌军机,这执掌军政的二人在上朝的时间尚未到就已经候旨,必是天大的事了。
当下梳妆齐了,坐车到崇政殿中。在外殿垂下帘子,宣二人进来。丁谓与曹利用隔帘参拜了皇后,将奏折递了进去,并陈说了经过。
刘娥听得丁谓说到周怀政“杀丁谓、囚皇后、逼官家退位禅让太子”时,只觉得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手足冰冷,举手命道:“你且停下,待我想一想!”
她拿着奏折,要隔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细细地想了一想,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上心头。强压下怒意,吩咐丁谓:“你继续说!”
丁谓继续将昨晚杨崇勋所说的一一奏来,刘娥一边听着,一边在脑中急速地想着,转头问雷允恭:“周怀政今日可曾进宫?”
雷允恭忙道:“周怀政已进宫中,正在御药院!”
刘娥再问曹利用:“你昨日调遣兵马如何?”
曹利用忙奏道:“臣已经叫五城兵马司监视有关人等的府第及各处,未奉旨意不敢擅行。只要对方兵马一动,五城兵马司立即能将他们制住。”
刘娥点头:“做得甚是。”这边已经是一连串的命令发下:“叫刘美立刻进宫,接管禁军。雷允恭带领侍卫,拿下周怀政,由宣徽使曹玮与杨崇勋立刻在御药院审讯。曹利用带着兵马,按杨怀吉的名单把昨日议事的人全都拿下。所有涉案之人,都交枢密院审问。传旨免朝,文武百官立刻回府,三品以上官员的府第,都由五城兵马司监视起来。”
眼见着各人领命而去,刘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已经冷汗湿透,心头仍是悸动不已。方才撑着一股怒气发号施令,此时想想,竟是后怕不已。近在咫尺之间,竟暗伏着如此杀机,直叫人不寒而栗。她平生经历风浪亦是极多,从未有此凶险。往日纵有再大的惊险风浪,总是皇帝独立承担,她不过是在旁边出谋画策、劝慰开导罢了!可是此刻皇帝重病在身,太子才不过十岁,若是奸人叛乱得逞,她重病的丈夫要被逼退位;而她期盼了一生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儿子,要落在别人的手中变成工具。她若是对此无能为力,岂不是生不如死。
刘娥霍地站了起来,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一个女人为了卫护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可以最勇敢,也可以最凶狠。
她抬头,扬声道:“德明——”
小内侍江德明忙跑了过来:“圣人!”
刘娥急速地吩咐道:“立刻去东宫,把太子带到这里来。叫侍卫们把崇政殿重重守卫。”
江德明连忙跑了出去,过得不久,便将太子赵祯带回崇政殿内殿赵恒的御榻前。
赵祯迷惑地问刘娥:“母后,今天不用去资善堂了吗?太傅还等着呢!”
刘娥拉住了赵祯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这边含笑道:“母后已经同太傅说了,今日放假一天,你今日就在崇政殿中,陪父皇和母后玩一天!”
赵祯毕竟还是个孩子,闻听得可以逃学一天,也不禁喜得笑了一笑,忙端庄地行礼道:“儿臣尊旨。”
刘娥拉着他的人走到床边,赵恒已经醒来坐起,见太子请安,笑道:“功课学得怎么样了?”
刘娥笑嗔道:“今天别问功课,也别说训课,只叫皇儿说几个笑话,给你父皇听听,要笑了才准通过!”
赵祯细想了想,可怜他生在皇宫,每日里子曰诗云规矩礼仪,却是没有笑话可讲,只得搜肠刮肚地想出几句道:“前朝宰相冯道曾经与和凝同在中书,冯相性子慢,和相性子急。有一日和相见冯相穿了一双新靴子,与自己前些时买的一样,就问是多少钱。冯相举起左脚道:‘九百。’和相大怒,回头就骂身边的仆从道:‘怎么你给我买的居然要一千八?’骂了那仆从很久,等他骂完了,冯相又慢慢地举起右脚,道:‘这一只也是九百!’”
赵恒早已经听过这笑话了,却是给儿子面子,笑了笑道:“说得不错。可见做人,性子太急了太慢了都容易误事……”
刘娥坐得离二人微远,看着他父子说说笑笑,心中顿觉得暖暖地,只是想着:“便是此时当真有乱兵冲进来,我便是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她也不插进去,只是含笑看着赵恒父子说笑。过了一会儿,江德明悄悄地进来,轻声回道:“禀圣人,周怀政及其党羽已经拿下,宣徽使正在审问,刘指挥使带兵已经控制了内宫。”
刘娥绷了半日的心弦一下子松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赵恒转头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刘娥站起来,对赵祯道:“皇儿,父皇还有事。叫江德明带你去淑妃那里玩去。”
赵祯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着江德明一道出去了。
刘娥这才拿着丁谓的奏折,走到赵恒面前跪下道:“官家,入内副都知周怀政谋反,已经被拿下了。”
周怀政谋逆被抓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全部招供。曹玮将供状递上来时,丁谓很失望地看到,供状中没有指出寇准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