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正当人们群情沸腾,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时,绣楼上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铜锣响,紧接着,两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大汉出现在绣楼上。
这两个大汉长得有点相似,像是兄弟俩,穿的一模一样,皆是一身黑色箭袖束腰的短装打扮,为显醒目,腰间系着一根颜色鲜亮的红绸带。
这两人一手一面铜锣,分左右在绣楼两边站定,提着铜锣“铛铛铛”的又敲了三下。
左边的那个开口,声似锣钹,铿锵有力:“肃静!各位父老乡亲,请肃静!”
右边那个做补充:“诸位都安静点,有请俺们沧海宫的易大执事出场!”
“沧海宫?!”
“沧海宫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易冬暖?!不是拍卖护国大将军吗?怎么跟沧海宫扯上关系了?”
底下的人群又是一片沸沸扬扬,不但不肃静,喧哗惊讶更大了,竟比先前还要热闹三分!
惹得绣楼上那俩大汉又敲着铜锣连喊几声“肃静”,人们才渐渐安静下来,不再那么鼓噪了。
着深紫色春衫的女子束手在后,身姿笔挺地缓步上了绣楼中央。
骨感、挺拔、英气,是人们对易冬暖的第一印象。
易冬暖很瘦,但瘦而不虚,很少有女子被人比喻成竹子,易冬暖就是。
她五官清晰、明锐,双眼黑白分明,个子高挑劲瘦,有一种女子没有挺拔,随便往哪一站,都不会泯然众人。
且她举手投足之间,除了稳重大方,给人以强烈的责任感外,还有一股怎么藏都藏不住的霸气!
但是,她的霸气不像轩辕黛,一出场便所向披靡,横扫全扬!那种冷艳高贵,清冷而凌人的气势,无疑在向世人宣告:老娘就是女王!
所以说,易冬暖用来镇楼,是挺好的,撑得住场面,且不会让人感觉到压迫与突兀。
好比现在,她一上来,一句话没说,嘈杂的人们顿时就安静下来,周围几乎鸦雀无声。
易冬暖唇边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微微躬身,对底下的人们利落的一抱拳:“诸位,沧海宫易冬暖在这里给各位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见礼了!”
她的声音清而不娇,脆而不媚,脸上的笑容如她的名字一样,暖如冬日阳光,一下子照进人心里。
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很难拒绝她这温暖而可亲的笑容,很快就对她滋生出好感。
这就是易冬暖跟何以春的区别——何以春是沧海宫首席大执事,行事风格以严谨而闻名,易冬暖就不同了,她是调和剂,是沧海宫的外交官,做事面面俱到,常以亲切的笑容让人心服口服。
把事情交给易冬暖,顾还卿很放心。
“诸位,事情是这样的……”易冬暖声音含笑,用不疾不徐的语速,根据所述的内容掌握抑扬顿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
大意就是:顾还卿和聂灏的婚事本来可以不做数的,但恰逢那时聂灏受皇命去征战沙场,此事便耽搁下来了。
谁知聂灏一去杳无音讯,人人皆以为他阵亡,聂老将军甚至因此而憾然辞世,留下一呆一幼两子投亲不靠,投友不收,可谓求救无门,无以为生。
顾还卿可怜这兄弟俩,兼之受聂老将军临终前所托,便一肩担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相信大家都知道,聂家那会儿风雨飘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揽祸上身上啊!顾姑娘这样做,非但什么都图不了,一个不好反而会把她自己搭进去。”
易冬暖把顾还卿形容成一个心地善良,仗义相助的好姑娘,非常感慨地道:“她只是想完成聂老将军的遗愿,并未想到聂大将军有凯旋归来之日,更没有妄想当将军夫人。”
夸完顾还卿,易冬暖又把话转到北苍公主身上。
“古人云: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北苍公主属意聂大将军,非他不嫁,顾姑娘极愿意祝福他和浣花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呢……”
她话锋一转,依旧笑语晏晏:“谁叫咱们的护国大将军太英勇,太遭人喜欢了呢!不光北苍公主爱慕他,咱们大越的许多姑娘对他同样倾慕不已,做梦都想嫁给他。”
“顾姑娘祝福了这个,必得罪那个;成全这个,必遭另一个怨恨,她怎样做都不讨好,反而弄的里外不是人。”
“于是呢,她索性谁也不得罪,决定来个公平竞争,让对聂大将军芳心暗许姑娘们,都有机会能得到聂大将军,做将军夫人!”
她笑指绣楼外面挑起的大红幌子,对众人道:“相信大家都看到这上面的字了,‘聂大将军在此,买者为夫’,也就是说,谁想拥有聂大将军这样的好女婿,就请踊跃来参买吧,价高者得!”
北苍公主逼顾还卿“退位让贤”的事,闹的不小,许多人都有耳闻,甚至有不少人亲眼目睹过,有的人对北苍公主的做法不屑;有的人则对顾还卿颇有些微词,觉得她没有自知之明。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谁也没想到顾还卿打算这样处理。
这个时候,人们对沧海宫出手干预此事已不觉得意外了——人所共知,顾还卿救过姬十二。只是弄清原由后,免不了众说纷纭。
熊大和熊二连忙举高铜锣,铛铛铛的再次敲了几下,示意大家安静,他们的易执事还有话讲。
“诸位,请大家听我把话说完,顾姑娘在此举办这个竞买会,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更非儿戏取乐。”易冬暖暗运内息,她清越响亮的声音顿时扬的更高,传的更远,直上云霄。
“她一不图名;二不图利,只是想借此机会跟诸位说明一件事,她和聂大将军那段莫须有的乌龙婚事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他们两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天地为证,大家为证!”
她唇边的笑意加深:“当然,还有我沧海宫上下宫众为证!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众人——这誓言够毒的啊!
“还有,未免大伙心里不踏实,不敢下手买,或者怕买了之后,聂大将军翻脸不认帐,这里还有聂家只传长媳的玉镯一只。”
易冬暖让侍女托着一个漂亮华美的绒布托盘上来,上面有一只晶莹剔透,通体翠*滴的玉镯子。
“就是这只,俗话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此玉镯乃聂府的传家宝,十分的罕有,有眼力见和识货都能看出来,可谓无价之宝啊!”
她让侍女给绣楼下的人展示一番,又笑着打趣道:“所以大伙若是不敢买聂大将军,就下手买此镯吧!这可是聂老将军交给顾姑娘保管的,只传长媳之物,谁得到,谁就是聂家的长媳!连聂大将军都不敢违逆的祖宗之命——拥有此镯者,就是他的媳妇儿!”
“如此一来,诸位总不用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有我沧海宫作保,你们还怀疑什么?”最后一句,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深。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又嘈杂起来。
有人提出疑问,称顾还卿若要和聂灏斩断关系,理当由聂灏休她,或者让他们和离,但顾还卿这样做,倒像是她要休了聂灏。
女子休夫,前所未闻,能行的通吗?
易冬暖柔和地笑了笑:“他们之间,谈不上谁休谁,因为真正说起来,他们连婚书都没有,更无夫妻之实,但是,因为大家伙都以为顾姑娘嫁到了聂家,就是聂家人,所以她才要通过这种奇特的方式,来宣告她其实和聂家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会没有婚书?怎么会没有关系?”
人们再次惊诧的瞪大眼睛,纷纷道:“当初他们有婚书啊,还是兵部尚书刘大人做的保山。”
易冬暖好脾气地道:“原本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且一点也不重要,但大伙儿既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再瞒着,倒显得不尊重大伙儿,我这就请刘大人上来。”
稍后,着红褐色便服的刘大人上了绣楼,威严地挺着胸膛,一脸正气地宣称:“顾还卿和聂灏没有婚书,老夫曾做保署名的那张婚书,立名人是慕还卿和聂灏,盖得是慕还卿的私章,官府有备案可查。”
“……”众人懵。
脑子都快成浆糊了!——顾还卿不就是慕还卿吗?这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
刘大人咳了咳,极是清正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慕还卿早被慕家除名了,顾还卿她姓顾,是顾家人,她的路引(身份证),清楚明白的写着顾还卿,换言之,这世上早就没有慕还卿此人了。”
“……”众人倒!
这叫什么事?敢情聂灏是跟鬼立的婚书啊?
刘大人表面风光霁月,俨然一副俯仰无愧天地地模样,内心却在默默地流泪——
当初,聂晟想给聂灏和顾还卿立婚书时,顾还卿她其实还是慕家人,彼时慕家是要将她除名,但由于慕听涛作梗,此事便延宕着。
而且,这婚书是背着顾还卿立的,她本人只想离开聂家,所以根本没办法让她在婚书上签字画押,或者按手印,只能偷了慕还卿的私章来盖。
可等婚书生效时,由于慕明月的强烈反对,慕家人已瞒着慕听涛将顾还卿除名了。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顾还卿一概不知,她一个现代人,当时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问题。
注意到这个问题是姬十二——他当初偷了刘大人藏在袖中的婚书,一看上面的名字是慕还卿,当即便冷冷地说了声“假的”。
可那是真的婚书!
只不过聂晟担心顾还卿发现后,一气之下把婚书撕了,便多立了一份,防着有备无患,却没料到给姬十二偷走了。
但是,慕听涛却认为是真的,因为彼时他还不知道顾还卿已被慕家除名。
当聂晟告诉顾还卿,她和聂灏的婚书早立好了,慕听涛火速去官府查备案,看到慕还卿的名字,就误会了,回头告诉顾还卿,婚书生效了。
于是,顾还卿也误会了——她压根没看到婚书,因为聂晟到死都没告诉她婚书放在哪……
直到她决定嫁给姬十二,姬十二去找庆隆帝,要求他拟旨废掉顾还卿和聂灏的婚书,这事才水落石出——姬十二发现,官府上登记的是慕还卿!
前后一联想,他立刻去找刘大人,刘大人被逼无奈,只好苦着脸把婚书交出来了——原来,聂晟把婚书放在刘大人这里。
然后,刘大人迫于无奈,还得来这里帮着做证。
总而言之,这事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仍是聂灏那句话——他和顾还卿的婚书是有问题,要保万无一失,重立是必须的。
但在民间和百姓眼中,他们的这种关系是合法的,不过没有洞房,是个大硬伤!
所以这事一扯,就跟一团乱麻似的,谁也说不出个绝对的答案来,好像这也是对的,那样也是对的,搞的人头都大了,几乎要为此开起辩论大会……
好些人为此争执起来,只差大打出手……囧!
所幸易冬暖镇得住场子,笑着道:“诸位也别为这事操心了,总之,过了今日,他们两个就完全没有关系了,咱们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他人的瓦上霜就别扫了。”
言外之意,让大家别管闲事,人家的事让人家自己去解决。
“好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言归正传,大家赶紧参买吧,要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个这店了!”
护国将军的诱惑力非同小可,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纷纷询问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下聂家传长媳的玉镯……和聂大将军。
关键是,有没有什么要求,是不是真的谁都能买。
易冬暖笑眯眯地道:“当然是谁都可以买,不拘男女老少,大伙儿只要有实力,谁都可以买到镯子和聂大将军。”
她伸手指了指右方:“像那位老大爷,您若买到了,您可以让聂大将军给您当孙女婿啊!比如那边那位大叔买到了,您就白得一个乘龙快婿了,是不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儿。”
“至于价格么,一文钱起价,谁出的银子最多,这传家宝镯子和聂大将军就归您啦!”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底下一听就叫嚷开了!——这么便宜!他奶奶的简直太便宜了!
※※※※※※
离绣楼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雅间里,聂灏沉着脸,透过竹帘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眸光幽深若千年古潭,让人看不到底。
但他放在身侧的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收紧。
“聂灏,让本公主去买!”申徒晚蝉气的不停的跺脚:“那死女人,价开这么低,是要气死本公主么?那为什么上次贞静问她要多少银子,她一开口就是一亿万两黄金,她是存心跟本公主过不去么?”
聂灏一声不吭,连眸色都未变动一下,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
“聂灏……”申徒晚蝉拖长声音,拉着聂灏的手腕撒着娇:“让我去,这么便宜的价格,我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聂灏侧过头来,看着她。
他剑眉星目,五官俊美,睫毛浓密乌黑,肌肤呈淡淡的小麦色,身躯强壮而挺拔,充满阳刚之气,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子。
申徒晚蝉一时看的收不回眼,目光痴痴迷迷的,喃喃地道:“聂灏,你是我的,我不能让别人把你买走,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
“你打算用多少银子买?”聂灏声音平淡地开口。
申徒晚蝉想也不想地道:“她叫价一文钱,能有多贵?你是怕我出不起银子吗?”
聂灏微微一笑:“的确怕你出不起,你知道此刻底下叫价是多少了吗?”
“多少?”
“刚才有个人,他出两座金山。”
“……”申徒晚蝉——是哪个骚包敢挡她的路?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去找那个女人算帐,她凭什么这样对你!”申徒晚蝉气冲冲的冲出房门。
※※※※※※
观景楼后面的房间里,布置的十分的秀美华丽,可见是女誊歇息处,顾还卿正倚在窗边看底下的实况转播,熊大抱着铜锣,偷偷摸摸的摸进来喝水。
喝完,用大手抹掉嘴边的水渍,又蹭到顾还卿身边,颇有些心有余悸地问:“那个……老大,你以后不会这么对少主吧?咱沧海宫可丢不起这个脸啊!”
他最近思想有点不正常,经常喊顾还卿老大,跟黑社会似的。
顾还卿习惯了,也不以为然,闻言看了他一眼:“说不好,他要是经常让女人来找我麻烦,叫嚣着逼我让贤,为了耳根清净,我也得卖了他啊。”
熊大一听就跑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娃娃跑了进来,一把抱住顾还卿的腿,带着哭腔道:“亲亲,你别卖大哥了好吗?要卖你就卖我吧,我还值两个钱,你卖我吧!”
“……”顾还卿无可奈何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聂九灵,而是一位绝色美少年。
“……”她。
姬十二今天的衣着并不如何繁华,只着一袭月白锦袍,但他浑身散发的贵胄气息浓厚,依然让他显得贵气天成,俊美逼人!
迎着顾还卿璀璨欲滴的清亮双眸,他修长的浓睫先颤了几颤,玉色的脸上腾地升起一层薄晕,目光闪闪:“亲亲,我……”
他满脸无辜地指着聂九灵,低声道:“是九灵要来,我……我带他来……”
顾还卿撇撇唇,觉得他找的理由真蹩脚,也不理他,只弯腰抱起抹着眼泪的聂九灵,拿出手帕替他擦眼泪。
见此,姬十二眼神一黯,眸底盈满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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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咱护国大将军花落谁家……明儿休息,大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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