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让人送来了可口的饭菜。
无论姬十二怎么闹,如何发脾气,可当顾还卿端起碗筷,打算亲自喂他时,他便偃旗息鼓了,只端着那他张奇丑无比的脸,抿紧薄唇,眼巴巴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担心她反悔,不喂他了……
对,他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一个少年……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之前,秋迟暮并不了解姬十二对顾还卿的感情,以为只是一种年少冲动或者年少轻狂的悸动。
可在见过他仁人的相处情形之后,他有感而发,对裘浚风道:顾还卿就是姬十二的情劫!他一看见她,就跟看到前世五百年的小冤家,明知两人不可能,却依然如飞蛾投火般向她扑过去,舍命追逐。
裘浚风深以为然,立马封秋迟暮为“情圣”,觉得他句句是真谛。
姬十二浑然不觉自己是那只扑火的飞蛾,他只知道,只要顾还卿肯对他好,那要他做什么都愿意!何况他喜欢她喂他吃饭,那样好像显得他格外重要似的。
顾还卿不知他心思,只觉得他安静的过份,不过他能冷静下来是好事,对他的身体有益。
她看了看石桌上丰盛的饭菜,先盛了一碗清淡的三鲜汤,这次记得先吹凉,并吹了好几下才用汤羹送到他嘴边:“先喝点汤,暖暖胃。”她温柔地说。
姬十二的眼圈又要红了,墨眸迅速氤氲上一层水汽,这使得他几乎要看不清她的样子。
可他没有撇开头,也没有做丝毫的掩饰,就那么固执地盯着她,带泪的目光倔强而执着,哑着嗓子问她:“这是最后的晚餐吗?送我上路的饭?”
“……”顾还卿拿羹勺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里面的汤汁险些洒出来。
她用力捏紧勺柄,双眼涩涩的,酸胀不已,她飞快地垂下头,借着吹羹勺里的汤来掩饰自己同样泛红的眼眶。
“为什么不反驳我?”姬十二哽着嗓子问,墨眸里的水光越蓄越多,他却固执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只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执意求到答案:“因为我说对了是吗?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好,所以……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抚我,仅仅只是为了……安抚我……”
他伸出布满伤痕与斑纹的手,用力按上自己的胸口,高挑的身躯似乎因为疼痛在抽搐,模样痛苦极了,几乎是吸着气,红着眼眶咬牙说出后面的话:“你也和他们一样,担心我自戕,怕我做傻事,所以不肯跟我说实话,只用温柔来待我,敷衍我……”
羹勺上的汤早就凉透,顾还卿却一直沉默地吹着,怕看到他伤心欲绝的样子,心头盈满浓浓的悲哀与凄楚。
耳中忽然听到姬十二冷冷的嗤笑,她诧异抬头,却发现姬十二正伤心地笑着,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惨不忍睹。
他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似冰冷的利剑刺在她心上:“可你知不知道,你待我愈好,我便如饮鸠止渴,明知你的温柔是陷井、是假像,我却还是不可自拔的渴望你的温柔,渴望你的好,我宁愿双眼被蒙蔽,也不想看清事实……”
顾还卿将羹勺放进碗里,捧着汤碗默默起身。
“你去哪里?”
姬十二猝然扑上来揽住她的腰腹,揽的紧紧的,好像怕她逃跑,神情顿时变的惊慌失措,眸底的惊惧若隐若现,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一样,一迭声地问:“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他的双臂如铁,牢牢桎梏着她,仿佛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勒的她的腰身都疼了。
她吸了一口气,尽量稳着声音道:“你都说我是鸠毒了,我哪还敢呆在这里啊?若真毒死了你,可如何是好?”
“好了,是我的错,怪我说错话,你打我吧,打死我吧!”
姬十二不放手,怕她走,将脸埋在她柔软香馥的腰腹处,贪心的想将这一刻延长:“你要怎么样都可以,我都听你的,但你别走,你多陪陪我,我满身是伤,浑身痛死了,而且我还饿着肚子呢……”
他胡乱找着理由,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只想将她留下:“就算你是鸠酒,我心甘情愿被你毒死,与别人不相干,谁还敢指责你的不是……”
顾还卿垂头看着他,绒默不语,心情却凝滞郁结,闷闷地疼。
姬十二不肯抬头,他觉得自己此刻怯懦极了,竟不敢与她对视——他怕看到她冷漠的表情,清冷的眼神,以及她待他如陌生人的态度……
这一刻,他承认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比起顾还卿不理他,冷落他,其实得到她,跟她私奔也没那么重要。
他没有输给任何人,他输给了顾还卿。
至少,她还肯这么温柔的待他;至少,她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想见她,他随时可以见到她……
足矣!
之后,姬十二再没有红过眼眶,再不肯掉一滴眼泪,也没有再胡搅蛮缠的缠着顾还卿,他神情出奇的安静与平和,竟像是想通了一般,乖顺极了。
他们一个耐心的喂,一个乖乖的吃,两人皆没有出声,气氛竟是非常融洽,透着一股子温馨与静谧。
秘室外,轩辕黛靠着石壁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冤孽!
真真是冤孽!
※※※※※※
次日,天不亮顾还卿便离开了秘室,秋迟暮一直在室外守着,看见她,柔和一笑,温润优雅中却透着难言的苦涩,他低声道:“难为你了。”
顾还卿顿了顿,也低声道:“他睡着了,不过有点低热,还是让裘浚风来看看。”
秋迟暮点点头,修长的身躯,俊逸清雅的容貌,风度翩翩,气质卓绝。眉宇间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失意与颓废,苦笑着道:“这只怕是他有生以来过的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顾还卿沉默片刻,对他点点头,脚步轻悄无声的离开了。
秋迟慕摇头叹息一声,放轻步伐进入室内,却见石床上的姬十二正瞪大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门口,眸光清澈如水,哪见半分睡意。
看见是他,姬十二眼中的光亮渐渐泯灭,眸底蕴满失望与痛苦,连那些丑陋的斑纹都无法掩盖他脸上的落莫与凄凉。
“十二,笑笑吧,你又大了一岁。”秋迟暮撩衣坐在床边,故作轻松地道:“十五岁对男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暮叔有礼物要送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不想。”姬十二毫不给面子的闭上眼睛,神情虚弱而疲惫,语气却充满嫌弃:“你可别送我礼了,你情路坎坷不顺,别把我也带衰了,我不想如你一般,到三十岁都还在打光棍。”
“……”秋迟暮顿时泪两行——打人别打脸,揭人别揭短啊!
虽然被打击惨了,但姬十二能毒舌,总归比先前心灰意冷强,他还是十分欣慰的,不屈不挠地道:“那你表姨送你生辰礼没有?”
他以为姬十二会暴跳如雷的跳起来,跟他据理力争,或是口沫横飞的反驳他。谁知姬十二只是波澜不兴地掀开鸦羽似的乌黑长睫,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道:“送了。”
“是什么?”秋迟暮非常感兴趣。
姬十二也不吊他胃口,慢条斯理的从衣领里掏出一根墨色的络子,指了指络子上垂挂的饰物,语带炫耀地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她送我的,老早便跟我准备好了,就等着生日送我呢。”
墨色的络子秋迟暮认识,墨龙沧月玉佩便是用的这种络子,刀砍不断,火焚不毁,难得的宝物,但络子上的物事他看半天,也只是半知半解:“这是指环还是耳环?”
若说是指环,却是一对,除了大小不同,两个几乎一模一样。
可要说是耳环,样式却极古拙凝重,既没有镶金嵌玉,也不闪闪发光,格外黯沉的银灰色,高冷有余,华丽不足,不怎么适合戴在耳上。
况且姬十二没有戴耳环的嗜好,那些异域和外族人士才如此。
姬十二十分鄙视他,语带不屑:“这是指戒,戴手指上的。”
秋迟暮说:“我知道是指戒啊,可她做啥送你一对,且一大一小,这小的你明显戴不了啊?”
姬十二不吱声了,脸上的炫耀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神伤,他怎好意思说,这是他偷来的生辰礼——
顾还卿回应了他的感情之后,他送了她许多价值不菲的华美衣裙及首饰,但顾还卿一直没送过他什么。
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情人之间,总要有个订情信物才像话,不需要多值钱的东西,最主要是那份心意与非凡的意义。
恰好顾还卿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想在他生日时送他一件礼物,也算两人正式私订终身。顾还卿还有现代人的思想,总觉得对戒的意义不同寻常物事,便煞费苦心的去集市逛了几回,终于给她谋到一对银灰色的古拙指戒,样式一般无二,她和姬十二一人一个,刚刚好。
价格不昂贵,对她来说却有点小贵,几乎花了她手中所有的银子买回来,就等姬十二生日时送给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惊喜成了惊魂!
她和姬十二陡然变成这种关系,哪里还能送他戒指呢?!
但她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姬十二都不声不响的看在眼中,他早就盼着收她的礼物,因此带她私奔时,他索性把她放在行李中的对戒带上了,并细心的挂在颈子上。
这些事,他自然不想告诉秋迟暮,只是摸着对戒默默的出神,微眯的双眸一眼望不到头,幽幽沉沉,讳莫如深。
至于顾还卿,她仍被蒙在鼓里,就觉得不能送姬十二对戒,但无论如何,还是要送他一份礼物的。
于是她支会过轩辕黛,趁着天色还早,便带着紫霞山庄的丫鬟,出了紫霞山庄。
她想到留仙镇逛逛,想买个合适的玩意送给姬十二,谁知刚踏出紫霞山庄的大门,却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还卿!”
她寻声一望,也微微一怔,竟是风姿玉立的宫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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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剧情,不虐的,亲耐滴萌要相信轩娘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