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勋从宫中出来后,去了一趟宗人府,出来时有个小內侍冲到了他的马前。
“七爷!”小內侍噗通一声跪在马蹄下,磕着头道:“求求您救救王爷吧,他被大爷关在房里了,大爷说不等圣上批了他继承王爷,就一天不放王爷出来。”
王爷高坐在马上,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滚开!”
“七爷!”小內侍哭着求道:“现在只有您能救王爷了,求求您了。”
赵勋目光一扫,随着他的周铮便过来就是一脚,喝道:“没听到七爷说话,滚!”
这一脚并不重,小內侍只是倒在了一边。
赵勋策马离了宗人府门口,周铮跟了上来,他低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铮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便就回来,回道:“那个內侍说的没有错,王爷自从昨天回家就没有出来,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嗯。”赵勋淡淡应了一句,目光微微一凝,道:“让宗人府即刻上门拿了梅氏,顺势留二人在那边护着,别让他死了就行,其他事不用管。”
周铮应是,赵勋则去了郡主府。
赵政正和自己的属下在说话,要进宗人府并不难,毕竟它不是大理寺地牢,但是因为赵勋叮嘱过后,想要再进去就不容易了。
但是此女不能留,否则他就不得不将梅氏送走了。
总不能让她堂堂荣王府世子妃,汝南侯嫡女关进宗人府,他的面子何存。
“就今天晚上动手。”赵政来回的走,又停下来道:“我会让人在宗人府门外放火,你们趁乱进去,务必要确认杀的是谁,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经过上一次的事后,手中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随后又被梅氏折了四个,眼下可用的只有五个,能留下来全因为这五个人没什么用。
他想要东山再起,还要再花费时间和钱财,可恶的是,为了救他,荣王妃将手中的银子已经几乎花完就连他手中的铺子和两船私盐都抵卖了。
等手里的事情了,他还要再查一查,那个敢收他盐的青禾帮,是什么来路。
“是!”几个人抱拳应是,各自换了夜行衣,赵政看着满意,道:“此番若能事成,每人百两打赏。”
几个人都跃跃欲试,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正说着话,外头有婆子跑过来,喊道:“大爷,宗人府的人来抓大奶奶了。”
“你说什么。”赵勋脸色一变,人从暖阁出来,果然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一排人,领头的是左宗人,他也认识乃是周郡王,子承父业才上任的,他蹙眉问道:“王叔来此何意?”
“奉命行事。”周郡王抱了抱拳,道:“还请正卿将人交出来。”
赵政沉着一张脸,显然不愿意:“还劳王叔稍等我片刻,我要进宫面圣。”话落,他转身就要走,周郡王也没有拦他,就打算在荣王府等他回来。
“正卿。”荣王妃从一边匆匆过来,拦着他道:“你不要为了这种事再去宫里,一来二去消磨了圣上对你的耐心,到时候你再去求王位,可就不好办了。”
赵政一愣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荣王妃说的不无道理。
“那您说怎么办。”赵政愠怒道。
荣王妃就道:“有什么办法,她自己做的事她自己收拾烂摊子,抓去了按律法处置……”就算不能,也要让她长点记性。
“您不要管了。”赵政将荣王妃推开,“我去一趟宫中,稍晚些就回来。”
荣王妃喊了几声,赵政根本连头都没有回,径直出了门。
他不是直接去找赵凌,而是让人通禀了沈橙玉,他亲自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沈橙玉身边新来的內侍陆正小跑着出了宫门,见着赵政就道:“……我们主子说了,事情她已经知道了,眼下在风口浪尖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您稍安勿躁等些日子再说。”
赵政皱眉,问道:“夫人还说了什么。”
“主子说宗人府里不会出事,她进去不过是住几日,不会有人为难她的。圣上那边也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圣上不问罪,那就是赵勋盯着不放了。
“好!”赵政点了点头,又重返了荣王府。
周郡王还在,他让人去内院请梅氏出来,稍后梅氏就抱着赵晴儿出来了,盈盈行了礼她看了一眼赵政,目光微冷!
“得罪了。”周郡王抱拳,正要说话,忽然他身后有人跑了过来,“郡王!”
他转头过去,来的人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混账!”周郡王脸色大变,喝道:“看一个人都看不好,一群废物。”他说着,拂袖带着人跟一阵风似的走了。
留了赵政和梅氏在原地,一脸的迷茫。
“怎么回事。”赵政蹙眉,忙让人去打听,梅氏已经冷冷的道:“没有什么理由让他什么都不做就走了,除非……”
除非青燕死了,最重要的人证死了的话,周郡王就没有了理由再带她去查问。
她笑了起来。
“你是说,青燕死了。”赵政心头一跳,满面狐疑,他才计划去杀人,青燕怎么可能就死了呢,谁动手的?
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青天白日里居然敢杀了看押在监的犯人。
“你没有,别人有。”梅氏抱着赵晴儿扫了一眼赵政,转身而去,她现在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不但没有用,而且还心胸狭隘……
她当初真的是瞎了眼,居然千挑万选,选了这样一个人。
“给我站住。”赵政大怒,三两步走了过去,钳住梅氏的胳膊,问道:“我没有,你说谁有?除了赵政你还勾搭了谁。”
梅氏皱着眉,将赵晴儿给乳娘抱走,低声道:“有这个能耐的人多的是,我爹娘,我兄长,我姑母……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进宗人府的。”只有你赵正卿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赵政一愣,松了手。
梅氏带着人快步进了内院。
“爷!”他的常随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他,“方才有人给您送来的。”
信封没什么特别,外面随处的纸笔铺子就能买得到,他拆开了信,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半页的纸,内容说很简单,却也很复杂……
他看着,却是心头大振,迅速将信揪成了团问道:“送信的人呢。”
“人送了信就走了。还说了一句同道中人,不必多疑。”
赵政若有所思,凝着眉头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过了一一会儿才起身去了书房,关了门他又将揪成团的纸铺开,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慌张的在房里来回的走着,似乎心情难以平复,又焦躁又不安。
忽然他停下来,将手中的纸烧了,开了门大步出去,径直到关押荣王的房间。
荣王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人瘦了许多也憔悴了很多,但并没有大碍,赵政很清楚这世上谁被关着都可能会燥闷而死,唯独荣王不会。
他永远都能找到办法,让自己忘记内疚,忘记责任,甚至于忘记仇恨,活的舒服自在。
“孽障!”荣王听到开门声,又听到进来的脚步声,蹭的一下爬起来,怒道:“快放我出去,你这个不孝子。”
赵政在桌边坐了下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我不孝也是跟您学的啊。”
“你说什么?”荣王眯着眼睛望着他,“我有你这样泯灭人性,毫无孝道。”
赵政哈哈一笑,不屑道:“父王不记得了。那我提醒您一句……”他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当年先帝带兵出征居庸关时,父亲您在哪里。”
荣王脸色大变,噗通一声坐在了床上。
“您在龙虎山是不是?”赵政道:“和您那引为知己的老道畅谈人生,参悟天机……天机有没有参悟我不知道,但是您却多嘴道破了军机,导致额森知道了先帝的行军路线,而伏击在居庸关,致使天下大乱,皇位易主。”
荣王脸色发白,当时他一时高兴,谁能知道那个老道贪财贪权,居然连夜跑投靠额森,他就算想去阻拦也来不及了。
只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胡说,先帝的行军图我怎么会知道。”荣王啐了一口,赵政就道:“您怎么知道我当然不会知道。不过我猜也不过是先帝身边有人给你透露了几句罢了,您跟着胡乱猜测,没想到居然让您给蒙对了,我说的对不对。”
“住口。”荣王道:“这件事没有证据,你不要胡言乱语。”
赵政道:“怎么没有证据,我可是听说那个老道还没有死,在额森部下做了军师,前些日子还被远山的兵追着打的灰溜溜的。”又道:“父王,我可对您真失望,您这辈子装疯卖傻居然装成真的了,这种口无遮拦的事,您也能做的出来。”
荣王抿着唇无话可说。
“不过,您不要怕,这事儿我不一定会说出去的。”赵政道:“只要您上疏将王位传给我,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怎么样。”
他怎么就养出这个蠢儿子出来了,荣王怒极反笑,“你去告诉圣上,告诉宗人府吧。让他们追究问责抄了荣王妃,削了王位吧。”
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就算再不和,在外人眼中他赵正卿还不是他的儿子。
“削了就削了,可您的一世英明就没有了。”赵政呵呵一笑,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荣王大怒,喝道:“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他能告诉你也能告诉别人,你不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居然还有脸要挟本王,你的脑子呢。”
“您先答应了,我当然就能会去查清楚这件事。”赵政回道:“放心,我一定会护着您安全的。”
荣王根本不信他有这个能力。
“父王。”赵政道:“给您一天的时间考虑,您若不写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话落,他拂袖便出了门。
门口的锁啪嗒一声锁上。
赵政一脸笃定立刻就变成了兴奋,没有想到那人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龙虎山的事荣王是谁都没有提过,要不是那人说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下好了,有了这件事做要挟,不怕荣王不同意。
他心里转了一圈,掉了头就去找梅氏。
“你既刻去一趟宫中。”赵政道:“和沈夫人见一面,让他帮我们。”
梅氏淡淡的,问道:“爷打听了青燕的事了?她到底死没死?”
赵政一愣,他一时兴奋居然将这件事忘记了,不由道:“成,我自己去,你在家待着吧,省的出去丢人现眼。”话落,就出了门。
梅氏啪的一声,砸了手里的茶盅。
青燕折了,她手里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给姑母送的信还要过些日子才有回应,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她现在就算想回岭南,都走不了。
都是赵勋,若不是他不懂好歹,若不是他抓了青燕,她又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
成亲……不对,那天晚上一定是因为顾若离在隔壁,他才会对她克制的,否则,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抓青燕也一定是顾若离做的,她身边也有常随。
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赵勋根本不爱她,她居然还有脸赖着他不松手。
好在,青燕死了,她只要死了这件事他们就查不到她的身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她想着,就听到有人回道:“大奶奶,爷让我回来给您回一声,宗人那边的消息确定了。”
梅氏压在心口的石头顿时松了下来,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赵勋刚和顾若离一起用过晚膳,两人在花园中散步,周铮快步而来,回道:“宗人府那边来回,说青燕在牢房里服毒自杀了。”
“服毒?”赵勋没说话,顾若离却是一惊,问道:“看守她的人呢。她应该全身都被搜查过的,哪里来的毒药。”
周铮看向顾若离,回道:“看守他的人说不清楚,宗人正在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是有人将药给他的。”
顾若离扶着赵勋的胳膊,气的白了脸。
青燕是唯一的证人,只有她活着才能之证梅氏,否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梅氏很容易就脱困了。
不可以,这个女人杀了那么多的人,怎么还能逍遥自在的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稍安勿躁。”赵勋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你想要替青阳山的几个人报仇,此事我来办。”
她明天还要去法华寺送他们一程,这让她哪还有脸去见那些人,连凶手都没有伏法。
“此仇我必报。”顾若离怒道。
最重要的,梅氏的目的根本就是冲着赵勋来的,她暴露了延州山谷的事,目的就是离间圣上和赵勋的关系。
其心可诛。
周铮退了下去,顾若离抓着赵勋的手,道:“她的事你不好办,说不定又让她泼你一身脏水。”什么小叔子惦记嫂嫂,什么兄弟争妻。
以前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当趣闻听,现在赵勋是她的,她听不得这些话。
赵勋扬眉,含笑道:“好。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梅氏在内宅,要想动她其实并不容易……要是他办,也不想费这个神,找人了结了就好了。
顾若离沉着脸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出声道:“我有法子,不过还是让你帮忙。”
“一起讨论害人。”赵勋眼睛都亮了亮,这和他认识的顾若离不同,如今像只龇着利齿的小兽,一副要逮着谁咬一口的样子:“什么忙都成。”
他很喜欢!
“我是报仇。”顾若离本来很生气的,被他这么一逗顿时没了脾气,“是她先不仁,我怎么能叫害人。”
赵勋颔首,道:“敢动我媳妇儿,我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的啊。”顾若离瞪着他道:“上一次,也不知道是谁在房里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你是难忘旧情吧。”
赵勋一怔,他以为顾若离根本没有在意,本来也没什么事,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分明是还记在心里憋着没说而已,他立刻就道:“都是儿时的情分,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兄弟争妻不过是做做样子,要不然我哪有理由顺理成章的搬出去。”
其实顾若离真的不在意,只是兴致来了拿他取乐而已,便道:“下不为例。”
“知道了。”赵勋颔首,拉着她边走边道:“先去商量一下,怎么害人吧。”
顾若离回道:“什么怎么害人,我这叫反击……被你一说就显得那么不堪。”
“知道了。反击!”赵勋含笑说着,在郡主府留到了近子时才走,方一出门周铮便上前来,回道:“大爷去了一趟宫中,暗中见了柳婕妤。”
“说重点。”赵勋蹙眉道。
周铮就回道:“送毒的人没有查到,但肯定和荣王府没有关系,他们计划动手但还没有来得及。”又道:“那个毒是普通的砒霜,所有药店都能买得到。”
赵勋翻身上马,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不同于别处,随随便便就能安插人手进来,若想要里面的人为自己办事,不是权压就是利诱。
他相信这一次是后者。
因为无论是岭南那边,还是荣王府,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比起梅氏是否脱困,他更想知道是谁杀了青燕……
赵勋立刻就想到了霍繁篓。
赵政当初就是他派人营救回来的。
“派人去盯着那小子,暂时不要动他,先摸清楚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赵勋说完,人进了宗人府。
此刻,赵政气急败坏的在书房里摔东西,他怒道:“那人分明就是在玩我,居然转过头就去告密,他打底想怎么样。”
他写信来帮他,告诉他怎么样才能得到王位,可掉过头来又暗中写信送去宫中,若非魏谦帮他截下来又告诉了柳婕妤,圣上这会儿怕是已经知道了。
他被这人弄的糊里糊涂的,完全摸不着边际。
满怀希望的进宫,又气急败坏的出来。
“爷!”他的常随站在门口,回道:“门口有位女子求见。”
赵政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见什么女子,正要挥手撵人,忽然想起来现在是半夜,什么女人会半夜来找他,他心头一动亲自出去……
就在侧门口看到一位打扮艳丽,容貌极为精致的少女,那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新到醉春楼,才第一日上工就领了个差事,有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世子爷。”
赵政看着那女子眸光一亮,暗叹一声尤物,便将人一把扯了进来拿了信在手中,沉声问道:“什么人让你送信来。”
“收钱办事,至于是谁给的钱奴家就不必关心了,这是行规嘛。爷让奴家走吧,天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女子说着,人已经倒在赵政怀里,手上下一模四处点火。
纵然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可赵政还是被撩的全身起火。
他忍了心头的痒,推开女子对常随打了个眼色,人先进了书房,那女子就被常随带着跟在后面,说着话就跟猫儿叫着似的,勾着人的魂。
赵政借着灯光看了信,里头只写了一句:“此女堪用。”
难道来给他送信的,和去宫中告密的不是一个人?赵政回头看着依在门口的女子,立刻明白了写信之人的意思。
对方让他用女人弄死荣王。
死在女人身上,比他这个儿子弑父要好多了。
而且,荣王花名在外从来不忌女色。
法子是个好法子,只是他已经不相信对方了,荣王死了,谁来保证他稳操胜券,柳婕妤说她没有把握,沈橙玉根本没有见他!
他和荣王说的信誓旦旦,可心里却没有一点底。
想到这里,赵勋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摆了摆手道:“先将人关在客院里,不要声张。”
那女子一下子扑过来:“爷,春宵难度,您就忍心让奴家空寂一夜嘛。就算您要杀奴家,可也不碍着要了奴家啊……”又道:“奴家的身上可没有藏毒。”
“怎么没有。”赵政捏着女子的下巴,“你就是个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