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打量着那人,瘦骨嶙峋,目光浑浊呆滞,面色姜黄毫无光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不过尽管如此,他的五官依旧能辩出年轻时的清俊,秀挺的长眉,纤长的睫毛以及紧抿着的唇角,透着一股威严。
是上位者的孤傲和自信,果断英明的气度。
她收回目光,压制着心里不断涌出的念头,朝那人道:“劳驾先生伸手。”
待那人将手放平,她坐在床头的杌子上,三指贴上静静号脉,了后又沉默的取灯过来,照着对那人道:“劳烦先生张嘴。”
那人打量着她,依言张口。
顾若离看了他的舌苔咽喉,苔白而腻,咽喉充血红肿,便将灯放在一边,伸手按在他的肋下:“此处可痛?”
“痛!”他皱着眉,表情痛苦。
一边的妇人看着就道:“这位大夫,若再开千金苇汤就不必了,此类药方各种加减,我们都已经试过!”
顾若离看了妇人一眼,没有说话,弯腰看了床边痰盂里的痰。
“化痰病方也有十多列。”妇人面无表情,“亦是无用!”
顾若离起身,回头看着赵勋。
“无须顾虑。”赵勋看着她,目光柔和,顾若离便想到来前他说的那句,一切有我在,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
她笑笑,看向妇人,道:“这两味药我都不用,夫人且宽心。”
妇人一怔,看着她问道:“这么说霍大夫已辩出不同的病症?”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欣喜,只是客气的询问一句而已。
她们见过太多的虚以委蛇,所以早就没有了期待。
“还不确定。”顾若离话落,看向床上躺着的病者,问道,“先生的病起在何时?”
那人微顿,目光悠远,好像在思考具体的时间,半晌无言,反而是妇人接了话:“缠缠绵绵已有一年时间,起初并未卧榻不能起身,只是近半年来病情愈重。”
“原来如此。”顾若离点头,又道,“冒昧问一句,先生平日心中可有燥闷,抑郁难舒之感?可有想要发泄的欲望,若叫你放火或是杀了何人,先生自觉可会舒坦一些。”
“放火杀人?”那人愣了愣,愁眉残云的笑了笑,“大夫说笑了,律法在上,我等自要遵纪守法,怎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顾若离没有反驳:“那大哭一通,亦可!”
“这姑娘有趣。”那人咳了起来,看着顾若离道,“男儿立身在世,流血不流泪,怎可自贱!”
顾若离挑眉,没有再问。
“霍大夫。”妇人道,“这些问题,对你的辩证有帮助?”她不解,觉得顾若离说的这些并没有用。
“有。”顾若离沉默了一刻,“观先生脉象及病态,与肺痈相仿,所以我才问先生心情。”
妇人露出了然,以前十之八九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赵勋看着她,当初他问她时,她曾说此证不像肺痈或是肺痿,如今她这么一说,他不禁微微皱了眉。
“我有一方,可以先试试。”她说着,走到桌边,看向赵勋,“劳烦赵公子帮我取笔墨来。”
是有法子了,还是也认定是肺痈?赵勋看了她一眼,并未质疑,沉默了走了出去,过了一刻带着人捧着笔墨纸砚进来,顾若离提笔写了,柴胡,白寇,黑山桅,甘草以及白芍,丹皮,白茯苓,广皮……略思索了一刻,又添了归身与麦冬各二钱。
“按此方抓药。”顾若离将药方交给赵勋,“有无效果,十贴后便可见。”
赵勋抿着唇接过药方。
“让我看看。”妇人起身,步子有些急躁的走了过来,拿着药方细看着,过了一刻抬头看着顾若离问道,“不是肺痈的病方。”久病成医,她也略通一些医理,“是丹桅逍遥散?”
妇人此刻才有了激动和期盼,至少这一张药方,是她第一次见到。
顾若离没有反对:“是也不是,我有加减。”
“远山。”妇人皱着眉,低声问赵勋,“你看呢。”
这么说来,她辩证的结果与以往的大夫确实不同,他看着顾若离问道:“十贴便有起色?”
顾若离点头。
“无用的方子。”床上躺着的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吃了也不会有效果,劳烦这位霍大夫了,你先下去吧。”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解释,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远山。”那人见她出去,便凝眉和赵勋道,“我这病治不好了,你不要费心了。”
妇人捻着帕子低声哭了起来。
顾若离出门,门外立着的是方才引他们进来的那位跛脚的內侍,见她出来他不曾开口,引着她去了隔壁房间:“姑娘少歇。”便退了下去。
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关了门顿时全身宛若散了架一样,所有的力气被抽一空。
那人的病,不是突然病发,而是经过很长一段心情郁闷和不得志的日子缓缓沉积的……有的人,便会喜怒无常,大哭大笑难以捉摸,以致时日久了情绪难控,或疯癫燥怒,或少言孤冷。
但此那人却因此致使心肺失常,久咳不愈,痰臭气郁。
虽表证不同,但病因一样。
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病证,所以立刻排除了肺痈。
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心头跌宕起伏的,是这人的身份。
红墙琉璃瓦,戒卫森严,还有內侍伺候左右。
以及赵勋口口声声喊着的伯父,伯母……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这里应该就是西苑。
而在宫中,这样年纪的男子,还夫妻同住……
除了太上皇,她想不到别人。
当年他大败于额森,又被俘,三年前虽救回来,可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不但没有了,那些拥护他的臣子,也或死或散,就连救他的赵勋,也不得避去开平卫,甚至于他自己的孩子包括前太子都被困在应天,数年不得见。
他得了郁病,合情合理,丝毫不意外。
顾若离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顺着门滑坐在地上,拿出荷包抽出里面叠放整齐的药方,泪盈于睫。
“祖父,你早就知道生病之人的身份了是不是。”她心痛如绞,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顾氏的灭门,很有可能是有人知道赵勋要去请顾解庆来京城,所以,赶在他到之前,找到了顾解庆。
因顾氏子嗣皆有学医,或精或入门,但都通医理。
所以,对方决定绝了顾氏一门,一来防止顾氏还有人能帮赵勋,二来,也绝了顾氏将来知晓后报复的可能。
可是,在这世上,谁有这样的胆子,有这样的手段?!
又是谁最愿意看到太上皇久病不治?
答案就在嘴边,可是她却宛若吃了黄连一样,口苦胸闷,半句都说不出来。
“祖父,父亲。”顾若离握着药方手指颤抖,“我要怎么办。我以为我到了京城,就能水落石出,就能为你们伸冤报仇,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此刻,她才能理解,当初明明可以逃走的顾解庆,为什么选择了死,明明对病情有疑虑的他,却毫不犹豫的开了肺痈的方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根本没有选择。
自顾府出事以来,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绝望过。
无数个画面涌进脑海中,顾解庆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停的响在耳边,。
如果害顾府的真的是当今圣上,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高高在上的帝王,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她一个无权无势毫无依仗的孤女,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她抹着眼泪,静静坐着。
门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忙擦了眼泪,将药方收起来,平稳着情绪。
门被人敲响,赵勋在门口道,“你在里面?”
顾若离抹了脸,开了门,赵勋立在微光之下,如雕塑般的面容,严肃郑重,她走了出去,勉强打招呼:“赵公子。”
两人站在抚廊之下,灯光晃动,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睛,还有极力掩饰着的消极的情绪,不由皱了皱眉,过了好一刻他才问道:“伯父的病情,你如何辩证的?”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她很怕赵勋会问她为什么哭。
“病者病灶并非在肺上,而是郁气阻于少阳,肝火燥盛,以致心肺失调。所以主治疏肝理气,化痰去郁!”她解释道,“所以我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当然,病情恢复想要更快,主要还是取决于病者的心态调节。”
赵勋看着她。
“赵公子可曾记得我当初所言。”顾若离问道。
赵勋颔首,她曾说她有七分把握。
“现在亦是如此。”她沉声道,“我有七分把握,剩余三分靠病者自我调节。若他一直郁郁不得志,难以纾解,此病怕是一时难治,若能疏散心结,心情通畅,十贴内药效必起。”
话落,顾若离心头突然一跳,她怔住。
对啊,如果顾府的事真的是圣上做的,凭他一己之力,绝对是不可能替顾府讨回公道,报此大仇。
可是,她不行,有人行。
她的脸一下子鲜亮起来,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赵勋,她坚定的道:“若你不信,我原来留下来,拿性命作保,一定将你伯父的病治好。”
她话一落,赵勋眉头一簇,惊讶的看着她。
顾若离淡淡说着,不躁不骄,他想起来,自从上了马车以后,她便就是这样的态度,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可是他却能莫名的看出来,她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
明明刚才还情绪低落,眼眸通红,为何转眼间又恢复了精神。
是什么事让她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
还有,方才在房中,她的态度并不是很坚决,若不然以她的行事风格,是绝不会一句话不辩解就自己出去的。
不过一会儿,她就愿意拿性命作保。
“你留下来?”赵勋打量着她,想从她的面上看出什么,“可知道后果?”
顾若离笑笑,回道:“我很怕死。”
赵勋不再看她,目光扫过侯在一边如影子一样的內侍身上,过后淡淡颔首,波澜不惊的道:“随我来。”
顾若离回头望着屋檐下摇摇欲坠灯笼,在照不到的暗影中,她感觉到有数双眼睛,正无声无息的盯着她。
可她却没有了半分的害怕,暗暗吁了口气,大步随着赵勋进去。
房内,赵勋正和妇人在说话,见她进来,妇人出声道:“那就有劳霍大夫了,稍后我去给你安排房间,就在隔壁,照顾起来也能方便一些。”
这样看来,赵勋是答应了。
“有劳了。”顾若离笑了笑,“还请速速去抓药,稍后我便煎上,入睡前喝半帖!”
妇人颔首,拿药方出了门,过了会就走了进来,笑道:“房间已经备好,霍大夫先下去休息吧,等药到了再去唤你。”
“好。”顾若离没有多言,独自出了门,方才进来时引他们的那个人又无声无息的出现,领着她去隔壁的房间,推开门低声道,“姑娘少歇。”
顾若离道谢,忽然道:“可否劳烦公公,给我送点热水。”
那人一怔,一双略有些沉郁的眼睛飞快的扫了眼她,随即颔首,道:“稍等!”
果然是內侍!顾若离对方才的决定,越加的坚定。
御药房中,此时药工正拿着一张药方,愁眉苦脸:“怎么要这么多药。”他数了数,“十九味,还都是一斤一斤的,又不能当饭吃,真是白费我们功夫。”
“劳烦小哥,这是我们娘娘开的方子,您就按着上头写的配吧。”说着,塞了锭银子,“虽行将就木,可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药工飞快的掂了掂分量,收入怀中:“知道了,你在外头候着吧。”
內侍笑着出去,正好与当晚值宿的戴韦戴院使撞上,此人身量不高,身形微胖,容貌也算寻常,可一对眉毛却让人印象深刻,浓黑乌亮却骤然从中间断开,显得有些……古怪。
內侍低头行礼,戴韦认出来人,就凝眉道:“金福顺,这么晚了你不在西苑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来给我们娘娘抓药。”金福顺笑着,态度谦卑,“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
戴韦一脸漠视:“药方拿来我瞧瞧。”他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不解的道,“什么方子,开的药这么杂?”
“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娘娘近日常研究各类方子,许是要试试哪种药得用吧。”金福顺回着,模棱两可的。
戴韦没有说这方子没有用,也没有提吃错药会有什么结果,只吩咐药工:“给他抓吧,别耽误时间。”
“是!”药工应了,一样一样的称重,包起来。
戴韦进了里头的御医歇息的房间,里面正有三位穿着袍服的御医喝着茶,看见他进来,三个人起身行礼,戴韦摆手:“都坐吧!”
“戴大人。”其中一位略瘦的,年纪稍大叫周超的御医问道,“那边又来抓药了?”
戴韦点头,若有所思:“药杂而乱。”病,他也去看过,要是早几个月,还是有救的,可是现在,就算是拿药当饭吃,也没有用。
“您亲自诊断过。”周超问道,“都说是肺痈,您觉得呢。”
戴韦若拧着眉,敷衍道:“大约是吧。”是不是肺痈,他倒是持保留意见,若是他会用化痰祛湿的药打头阵,一旦无效便用大黄牡丹汤泻,清热解毒,再逐淤攻下,消肿排脓,要没有意外,三五贴就能好。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听说赵远山去延州找了杨怀瑾。”周超低声道,“不过,杨怀瑾没有来,看样子是不敢来了。”
“他要敢来,当初就不会连太医院都不敢进。”钱湛嗤笑一声,道,“顾解庆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要不是动了妄念,让圣上起疑,也不会全家落到这样的下场。”
“胡说什么,都不想要脑袋了?”戴韦呵斥一声,盯着三个人,“管好自己的嘴,别给大家惹麻烦。”
三个人呵呵一笑,将刚才的事翻了过去,周超端了茶觑了戴韦,高深莫测的道:“要说杨怀瑾不来京城,还真不是他不敢,你们可听说了延州城的大头瘟。据说就是杨怀瑾带着人给控制了,一个村近两百人,一场瘟疫后竟只去了十几个,如今他的名头在西北,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生祠上个月都建好了。”
“就凭他?!”钱湛一脸的不屑,“他要有这个本事,当年也不会被顾解庆盖过了风头,再说,几年前延州城外窑子沟可也有过,他当时也在,怎么没见他控制疫情?”
几个人听着一愣,钱湛笑出声,慢悠悠的吹着茶:“这次疫情可不是他的功劳,他顶多就墨守成规的开点方子,那方子谁不会开?我随便抓两个药工都知道。”
“那是什么人?”周超被他说的好奇,“难不成还有高人?”
钱湛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就连戴韦虽看着别处,可耳朵却竖的长长的。
可不是,大头瘟,哪一次不是死上数百上千人才得消停,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像延州刘家村那样,轻轻松松的就控制了。
“听说是一个姓霍的大夫。”钱湛不卖关子了,“一个小姑娘,年纪估摸着就十一二岁,她提出了许多的法子,又是什么病情区分隔离,什么床位集中治疗,还有那个病例……千奇百怪的,可就是这些古怪的方法,把疫情控制了。”
“嘿!”周超放了茶盅,“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这本事?”他头一个反应是不信。
钱湛就高深莫测的笑笑:“你要不信,就派人去延州打听去,当初杨大人的病,杨怀瑾治不好,还是她出手的。”
杨文治的内科水平如何,周超还是知道的,他还想说什么,砸了砸嘴,到底没有再说。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点本事,只是这么小的年纪,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戴韦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他方才看的那张方子,白茯苓,柴胡,白寇,连翘,紫苏……毫无章法的药。
可是却有什么,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快的让他什么都没抓住,只留下理不清的焦虑。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别说了。”周超摆手,指了指外头,随即就看到一位五十几岁穿着院服蓄着长髯高瘦的男子进来,目光在里头一扫,径直到一边的炕上坐着,待药工上了茶,他一个人静静喝着,好像没有看到前头坐着的三个人一般。
“得意什么。”钱湛嗤笑了一声,对戴韦道,“院使竞争,戴大夫您可以不能轻易让出去,就他那样子,若是做了院正还不知傲成什么样。”
戴韦也不知道听了没听,蹭的一下站起来出了门。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也纷纷起身出了门,房里一时只剩下那人独自喝着歇着。
赵勋坐在椅子上,听苏召说着话:“……她喊奴婢公公,虽是试探,可语气却是是肯定。”又道,“先头在房里,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奴婢瞧她脸色不大好,许是哭过。”
他们在宫里,别的不会,看脸色猜心思的本事,是炉火纯青。
“她要留在这里照顾伯父。”赵勋沉声道,“你在药上多留心,其他的事,静观其变。”
苏召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金福顺喊道:“师父,药取来了。”
“拿来我瞧。”苏召回头,看着金福顺吃力扛着十几斤的麻袋走的摇摇晃晃的,他接过放在地上,一样一样看过,将顾若离要的几味单独放在一边,“将剩下的药,每天都挑些煮出来,洒在主子房间周围,余下的收起来,记住,别落一起。”
金福顺点头。
苏召就抱着一堆的药,一瘸一拐的去找顾若离。
顾若离看着面前堆放着的药,一样一样点过没有多也没有少,便和苏召道:“劳烦公公带我去厨房,我要煎药。”她看出来了,这里除了两个內侍外,连个女官都没有。
“这边。”苏召依旧弓着腰,脸容在暗影中,引着她去了后院的厨房,
“奴婢姓苏,这里除了奴婢还有位金公公。”苏召开口道,“霍大夫若有事,尽管找我二人。”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将药泡上,起火洗药罐。
苏召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火一点一点蹿了上来,顾若离烧了热水,放在一边,这才将药罐摆上,小火煎熬着……
忽然,赵勋的说话声自身后传来,淡淡的没有起伏:“梳洗衣物天明后会给你送来,可还要备别的东西。”
顾若离看着火焰,沉默的摇了摇头。
赵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她的心情此刻很低落,透着冰冷的孤寂之感,他顿了顿无声的走了出去。
“赵公子!”顾若离喊了一声,赵勋脚步微顿,就听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顾若离自嘲的摇头,赵勋这样的人,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痛快说的,再说,他是如何打算的也不会告诉她一个外人。
顾若离很想见霍繁篓,便道:“能让霍繁篓来吗?”
“不行。”赵勋言简意赅,“我会告诉他原委。”便大步而去。
顾若离拿木棍挑着柴火,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样,理不清。
那人高高在上,就算是滔天的仇恨,她也不可能冲到他面前质问,也没有能力伤到他一根毫发。
尽管想了所谓的办法,可她心里还是憋闷。
天色渐白,顾若离将熬好的药端过去,苏召接了碗拿银针试了,又自己喝了一勺,等了半刻钟他才起身端去里间。
顾若离随着他进去,太上皇固执的躺着,不管怎么樊氏和苏召怎么劝,他就是不喝!
“我这身体已经是枯木,何苦折腾。”太上皇摆了摆手,合上了眼睛,“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樊氏红了眼睛,叹了口气道:“那你歇会儿,药等会儿再喝。”她说着起身拉着顾若离出了內侍,“一会儿我再劝劝他。”
顾若离应是。
“你说多出去走走,心情舒散对病也有助力?”樊氏说完,顾若离应着道,“先生的病,主责于郁,药物只是协助,他自己调节才是关键。”
樊氏打量着顾若离,昨天她来时天色已暗,她没有太在意她的容貌,今天一看,才发现她左脸颊上有块硕大的红疤,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不过除此之外,小姑娘的眼睛和五官皆非常精致,若非没有这块疤,恐怕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你今年多大了?”樊氏望着她,猜着道,“可有十二。”
顾若离笑了笑,点头道:“快十二了。”还有几天。
“真是后生可畏。”樊氏微微笑着,眼角的细纹亲和良善,“我想起我十二岁时,似乎除了读书写字,什么都不会呢。”
顾若离微笑,目光沉稳,虽没有十二岁小姑娘的活泼俏皮,却让人格外的心安和信任。
其实,对于顾若离,樊氏原是不信的,可是此刻看着对方的神色,她便莫名的多了一份信心,“自今日起,你来做主,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顾若离看着眼前的樊氏,她穿着一件葡萄紫的素面褙子,梳着圆髻,头上戴着凤钗,打扮并没有光彩明丽,可气度却依然在,只是,笼在腹前的手,却没有了光滑润泽,布满了细细的茧子,指尖更是针眼遍布红肿着。
从云端掉入泥沼,她还能云淡风轻,这份胸襟真是让人敬佩。
“谢夫人信任。”顾若离应是,“我一定竭尽全力。”
“倩娘。”房中,太上皇的声音传出来,樊氏和顾若离点头,低声道,“那你先去歇着,我去劝劝他。”便进了门。
顾若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自己房间休息。
虽一夜未睡,可此刻她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翻来覆去,脑中不停的想着这件事。
临近中午,她还是起来去了厨房,金福顺正在灶台上忙着做午膳,看见她进来笑着道:“霍大夫怎么不多睡会儿,奴婢原还准备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顾若离朝他笑笑把剩下的半贴煎出来,回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公公送去。”
金福顺笑着应是:“成。”又道,“等我将面条煮好了,一起端去。”
“好。”顾若离没有再说话,金福顺却是笑嘻嘻的道,“霍大夫多大,看样子比我小很多啊,我今年十七。”
顾若离说了年纪,他一惊,跳起来道:“真的是十二岁啊,那你和谁学的医术,这么早就出师了?”
“和我师父。”顾若离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将面团扯开,拿杖擀着,手法娴熟,“公公自小就在这里当差吗?”
金福顺点头:“我八岁就进宫了,一直跟着太上皇……”说着一顿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见她没有意外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我师傅更早,六岁就进宫了,十四岁到太上皇身边,一待就是三十年。”
这么久了啊,顾若离打量着他,金福顺就嘻嘻笑了起来:“你不用怕,太上皇性子特别好,要不是生病我都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呢。”又道,“等你将他的病治好,你就知道了,他是最好说话的主子。”
“是。”顾若离也看出来了,笑着道,“那我就不用担心掉脑袋了。”
金福顺一愣,垂了眼眸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自嘲:“不掉脑袋也是要死的,早晚罢了。”他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让人除了看到他一脸的笑外,什么情绪都找不到,“我师父就说,若能活到六十,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们没活路做了內侍,可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么。金福顺笑着。
“倒也不一定。”顾若离上了药罐,小火煮着,“身体还是要保养,若养的好,苏公公就算八十岁,也能健步如飞。”
金福顺擀面的动作一顿,看向顾若离,好像在审视她刚刚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怎么了。”顾若离看着他,金福顺嘻嘻笑了起来,点头道,“我可是记住这话了,等将来我要去和霍大夫讨养身的法子呢。”
顾若离也忍不住笑拉起来,点着头:“随时恭候大驾。”说着,帮他在灶膛里添柴,上水煮着。
两个人一个灶上一个灶下聊着天。
“你和我一起去吧。”金福顺道,“太上皇要是又不喝,我可说不出个一二三。”
太上皇病后喜怒无常,若是闹起来,他也没有办法。
“好。”顾若离端着药跟着金福顺去了前面,苏召立在门口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过来,眉头略挑,“怎么这么久,难得圣上今儿想吃点东西。”
金福顺加快了步子:“我这就送进去。”话落快步进了门。
“霍大夫。”苏召看着顾若离,淡淡的道,“赵将军有事回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你安心住在这里,若是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和他一起进了门。
太上皇穿着中衣,靠在床头,樊氏正一根一根的喂着他吃面条,他拧着眉吃了半口,便摆着手:“不吃了,你端走吧。”
“再吃些吧。”樊氏哀求着看着他,太上皇有些燥,费力的压下去,不耐烦的道,“倩娘,我真的不想吃了。”
樊氏端着碗,叹了口气。
“先生。”顾若离端着药碗过去,“该吃药了。”
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上皇大怒,用尽全力的喝道:“喝什么药,都给我滚!”又道,“死也好,活也好,都是命,你们不必哄着我,我若傻也活不到今日。”
心情时好时坏,喜怒无常这是正常的,顾若离将药碗放在一边,笑道:“是啊,都是命,所以先生怎知自己的命是活还是死呢。”
太上皇一愣,看向顾若离,眼中满是怒意:“我的命,我当然知道。”
“参明,她一个孩子。”樊氏一看苗头不对,立刻朝顾若离打眼色,哄着太上皇,“和她生什么气。”
太上皇撇过头去,脸色僵闷,不再说话。
“夫人。”他们并未和顾若离介绍身份,所以她不便直称,更何况,太上皇也好,娘娘也好,这些称呼对他们来说是痛苦的根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总要有人做恶人,一直哄着也没有用。
樊氏一愣,就听顾若离道:“先生信命并没有错,可我们总不能由着命摆布,是死是活虽上天早有安排,可我们也要争取一番,多活一日,便就多一分机遇,多一种可能,先生觉得呢。”
太上皇没有说话,闭着眼睛。
“先生若觉得抗争无用,不如把此事交给我们好了。”顾若离声音轻柔,“就半月,您听夫人的,听大夫的,若没有起色,那就真的是命,我们也信。”
樊氏微怔,去看太上皇,就看到他睫毛颤了颤。
“先生喝药吧。”顾若离将碗递过去,用勺子舀起来,太上皇不悦的道,“不用你,让倩娘来。”
顾若离没有动,朝樊氏摇摇头,对太上皇道:“夫人的手肿了,捧着碗对她来说,很辛苦。”
太上皇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樊氏的手。
虽光线不明,可依旧能看得出,她的手粗糙红肿,早没有当年的细白柔嫩。
“我没事。”樊氏笑着道,“缝衣裳时不小心扎着罢了。”
太上皇没说话,自从出事以后,他一心懊悔,怪自己太过冲动,不该听信小人的话,又渐生了满腔恨意,那些往日情深的手足,那些口口忠心的良臣,那些日日伺候的奴才……
甚至于他的亲娘。
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的,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那个位置。
如今那个位置换了个人,他们一样像当初对他一样,对别人。
他白活了这么多年。
“倩娘。”太上皇握着樊氏的手,他落到这个地步,只有她对他不离不弃,是他害了她,“我对不起你。”
樊氏红了眼睛,摇着头道:“参明,我们是夫妻啊。”
金福顺在一边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所以,若是先生真的去了,夫人怕是也活不成了。”顾若离固执的将勺子递在太上皇嘴边,“您得活着,还要好好活着,只要命还在,什么都有可能。”
太上皇一愣,看着顾若离,目含审视。
“吃完药,我们扶您出去走走。”顾若离道,“不用久,一刻钟就好了。”
太上皇没有张口,反而是伸出手来:“药给我吧。”话落,接了碗过来自己喝了,苦的直皱眉,樊氏要送蜜饯,他摆了手望向顾若离,“你是什么人?”
她说话很有目的性,根本就是在鼓动他。
她想做什么,难不成让他起兵造反不成。
这天下黎明百姓,泱泱生灵,他没有能力再护着他们,可绝不能再做伤害他们的事。
“我是大夫。”顾若离回道,“只治病救人,除此之外……”她说着微微一顿,回道,“大概就是赵将军许诺的五百两黄金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便是金山啊。”
太上皇没说话,樊氏却是笑了起来:“这孩子,话虽不多可人却很实诚。爱钱没什么不对,人活着总有追求。”
“让夫人见笑了。”顾若离笑笑。
太上皇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我们出去走走吧。”顾若离道,“您若撑不住让金公公背着您也成。”
金福顺立刻凑过来,激动的道:“奴婢背着,奴婢一定背的稳稳的。”
“参明。”樊氏也跟着劝,“你都快半年没有出门了,出去看看吧。”
所有人脸上都露着期盼,太上皇迟疑了一刻,点了点头。
樊氏笑了起来,几个人合力将他扶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她小声和顾若离道:“若病真能痊愈,除了远山的五百两,我也要赏你。”
顾若离笑着行礼道谢。
太上皇用手半遮着眼睛,虚弱的躺在软榻上,看着院外飘扬而下的落叶,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确实有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他闭上眼睛,靠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樊氏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几个人守在他身边,忽然苏召一惊,突然走到院门口朝外看去,金福顺跟着过去,问道:“师父,怎么了?”
“有人来了。”他回过头看向樊氏,樊氏凝眉脸色也沉了下来。
顾若离顿时明白了几人的担忧,她将太上皇的毯子拿起来,轻声道:“先生起风了,我扶您回屋歇着吧。”
樊氏一愣,立刻跟着过去去喊太上皇。
“好。”太上皇睁开眼睛,他许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不禁心情好了几分,“走吧。”撑着坐了起来。
顾若离和樊氏刚将他扶进屋里,苏召和金福顺榻挪走,院子里收拾好。
院门口,戴韦带着周超出现在门口:“苏公公,金公公。”
“戴大人,周大人。”苏召没说话,金福顺迎了过去,“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指示?”
戴韦目光在院子里一扫,笑着道:“圣上担忧太上皇的身体,便遣本官和周大人来请平安脉,还请金公公通禀一声。”
“圣恩浩荡。”金福顺笑着道,“奴婢这就去告诉太上皇。”话落,脚步匆匆的进了门,一会儿就走了出来,笑着恭请,“二位大人,请。”
戴韦进了门,立时就闻到了一股药味,他屏息分辨了一刻,拧着眉头进了里间。
樊氏守在床边,眸光憔悴无精打采,太上皇一如既往的躺着,虚弱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戴韦和周超行了礼,走到床边:“劳烦太上皇将手给下官。”
太上皇缓缓抬手落在脉枕上,戴韦屏息号脉。
左脉浮滑,右脉稍弱,苔白而腻,咳嗽浓痰腥臭……
和他以前的结果并无不同。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他收了手起身看向樊氏,道:“病情有些好转的迹象,可是娘娘用过什么药了?”
樊氏心头一跳,面上却毫无异色:“肺痈的方子,有些加减罢了。”她觑着戴韦,“戴大人可是有更好的方子了?”
戴韦皱眉,这些药香太杂了,肺痈的方子可不是这样的。
“微臣惭愧。”戴韦朝樊氏和太上皇行礼,“脉已请,臣等告退。”
樊氏嗯了一声,金福顺送他们出去。
待他们一走,太上皇眸光骤然变的沉郁起来,激烈的咳嗽着,樊氏惊了一跳忙喊顾若离:“霍大夫。”
“我在。”顾若离从里间出来,拿了针给太上皇施针,过了好一刻咳嗽终于慢慢停下来,太上皇道,“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顾若离取了针,看了眼太上皇和樊氏,轻声道:“这位戴大夫是不是对药味颇为敏感,我瞧他面有疑色。”
“似有此事。”樊氏点头道,“他当年进太医院,凭的就是识香断药的本事而扬名。”
顾若离若有所思,看向太上皇,沉声道:“那以后我们要小心一点了,怕是他还会再来,若是让他知道你病情逐渐康复,只怕……”她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太上皇猛然抓住了床单,气的面色铁青:“他……他竟是这般容不下我。”
“参明。”樊氏怕他过于激动对病情没有好处,“他越是巴不得我们早死,我们就越好好好活着,你要听霍大夫的话,好好养病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太上皇冷着脸,没有说话。
顾若离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太上皇果然主动起来,强迫自己吃饭,喝药,去院子里坐着,太阳暖烘烘的,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心情也随之慢慢松懈下来。
“主子。”金福顺给太上皇面捶着腿,笑嘻嘻的道,“晚上我们吃饺子吧,中秋节的时候奴婢就想吃了,可是您不点头奴婢不敢,馋了好些日子了。”
太上脸色好看了许多,但身体并不能立刻恢复,依旧虚弱,听到话他的话换了个姿势,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吃什么还要来问我。”
“奴婢一直很听话。”金福顺道,“不信您问娘娘和我师父,还有霍大夫。”
樊氏笑而不语,苏召一瘸一拐的跟着,低声道:“您还记得我是师父,我瞧着你早忘脑后去了。”
太上皇轻轻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金福顺的额头:“这次可不是我说的。”
金福顺假意委屈的哭着,眼角却在觑着太上皇脸上的笑容,又偷偷朝樊氏打了神色。
樊氏赞赏的点点头。
“在说什么。”忽然,赵勋的声音自院外传进来,众人皆是一愣,金福顺已经起了身行礼,笑道,“将军。”
赵勋看着院中惬意躺着的太上皇,他眼角晕着淡淡的笑意,虚躺着,虽脸色依旧蜡黄,可神情却与前几日大有不同。
不过几日而已,居然就有起色了。
他禁不住朝顾若离看去,就看到她乖巧的和樊氏并肩而坐,不知道说着什么,听见他来便终止了话头,微笑着朝他看来。
两人眉宇间满是平静和祥和。
没有来由的,他站在那里,微微露出笑容,从来没有过的安宁一点一点浮上心头。
“远山来了。”樊氏满脸的笑容,“金福顺正闹着说晚上吃饺子呢。”
金福顺笑着点头:“将军,您喜欢吃什么馅料的?”
“都行。”赵勋走过去,立在太上皇身边,看着他脸色心里就有了数,顾若离的药起效了,“伯父觉得如何?”
太上皇撑着坐起来一点,微笑的颔首:“感觉好了很多,不但心情就是胃口也好了许多,金福顺说饺子,便是我也动心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那奴婢去准备。”金福顺摩拳擦掌,“主子爱吃韭菜的,那我每样包一点,包管大家吃的高兴,都舍不得放碗。”话落,就颠颠的跑走了。
苏召搬了椅子过来,赵勋落座。
“这几日他没有为难你吧。”太上皇满脸担忧,上一回他没心思问,今儿便想了起来。
赵勋摇头:“没有,您放心。”
太上皇松了口气,指了指茶盅示意他喝茶:“过两日就是你母亲寿辰了,不必惦记着我们,再说,有霍大夫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勋闻言朝顾若离看去,她好像感应到了似的,也抬头看向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是。”赵勋回道。
顾若离见他们三个人有话要说,便打了个招呼:“我去帮金公公。”便离开了。
待她一走,樊氏就笑着道:“霍大夫可真是懂事,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教的这样好。”
谁家的孩子?赵勋笑着道:“不管谁家的孩子,也没有见过十一岁便能行医救世的。”
“也是,还真是头一回见。”樊氏笑着点头,“真是让人怜爱。”
“昨儿你兄长的信送来了。”太上皇说起前太子赵凌,“问起你什么时候过去,你看如何回信给他。”
赵勋沉声道:“先不用着急,过了这两日我再与您说。”
“好。”太上皇颔首,没有再问,赵勋做事向来有主张,他说什么做什么必有缘由,所以他也学会了不刨根问底。
“你去应天后还回来吗。”樊氏问道,“还是直接从应天转道去开平?”
三个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苏召无声无息的侯在门边,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回京城了。”赵勋拨着茶盅,垂着眼帘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太上皇闻言沉默了下来,樊氏想了想道,“那霍大夫呢,若是她不随你一起走,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有她在我也放心。”
“她啊。”霍繁篓含笑道,“要问过她的意思。”
樊氏颔首。
晚上,金福顺果真包了各式馅料的饺子,他吆喝着端上来,如同过年时一样,笑道:“我们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主子和将军,要不要喝杯酒?”
太上皇一愣,却是朝顾若离看去,她点头道:“小半杯吧,多了对身体无益。”
“那就来半杯。”他神采飞扬起来,喊着赵勋,“我都记不得多久没有饮酒了。”
金福顺一蹦而起去拿酒,苏召追着过去,压着声音吩咐道:“拿娘娘酿的梨花白,劲儿小!”
“是。”金福顺点头不迭,抱着酒坛子在怀里,压着声音问道,“师父,主子这是好了吧,不会死了吧。”
苏召敲了他的脑袋,啐道:“还不快呸,多不吉利。”自己也忍不住眼底露出笑意来,“不过,以前主子可没有这样开朗过,看来,霍大夫的药起作用了。”
“还是霍大夫厉害。”金福顺嘻嘻笑道,“以前那些都是草包,什么都不知道,号着脉喊的不是肺痈就是肺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上大夫的。”
苏召笑笑,那些大夫有的是真不懂,而有的,却是装不知。
“霍大夫坐。”樊氏请顾若离同坐,“金福顺的手艺是极好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若离笑着应是。
几个人不分主次的落座,太上皇端了酒闻了闻,满足的笑道:“真香啊……”话落,小口抿了抿,笑了起来,正要说话。
“稍等。”赵勋毫无征兆的起身,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樊氏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了?”
顾若离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顿时没了底。
“有人来了。”赵勋和大家解释,又道,“苏召出去迎迎。”
苏召应是而去,金福顺三两下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抬走,又扶着太上皇上床躺着。
“娘娘。”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苏召的声音,“梅世子妃和朝阳郡主来看望主子和您。”
朝阳郡主和梅世子妃?
大家一愣,立刻就想到戴韦。
看来他们是真的察觉了什么。
樊氏脸色非常的难看。
“他们这是不放心我,来看看我死了没死。”太上皇坐回床上躺下,惨笑道,“请他们进来吧!”
顾若离站着未动,心里却砰砰跳了起来,满脑子里重复的都是苏召那句话。
朝阳郡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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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一周又过去了,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