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在这里治要多长时间。”忽然,有个中年女子站在同安堂门口,拉住抬担架的人,挑衅的看着顾若离,“顾大夫是不是又打算用所谓的缝合术,这缝合了怎么着也得十几天才能下地干活吧。”
顾若离微怔,打量了说话女子一眼,并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她手中还有病人,“快抬进去。”
“急什么。”那个妇人看着抬担架的人,道:“在这里十几天才能好,去对面吧,对面能让你立刻就好了。我们圣女看你们可怜,今天破裂救第二个人,而你们就是这第二个。”
抬担架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并未听懂妇人的话。
“你这妇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本超指着妇人就道:“你抢生意抢到我们同安堂门口来了,有你们这样行事说话的,懂不懂规矩。”
那个妇人哈哈一笑,啐了一口,道:“我怎么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样的雕虫小技还是早点关门的,免得害人。”她说着,又和抬担架的人道:“他失血太多了,你赶紧抬到对面毛氏医馆,不出半个时辰,你兄弟就能生龙活虎和你们回家。”
“这……”抬担架的人道:“半个小时就全部好了?”
妇人就点了点头,道:“由我们圣女在,这世上不管是什么病,都能立时治好。”
抬担架的人眼睛一亮,互相对视后,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毛氏医馆。”
“等等!”张丙中从后院冲了出来,“你们什么人,太放肆了……”顾若离拉住他摇了摇头,道:“再看看。”
门外吸引了许多百姓,这些人明目张胆的抢客,还说半个时辰就好,可担架的这人半身都是血,伤的肯定很重,怎么可能立刻就能好!
大家就一窝蜂的跟着抬担架的跑到了马路对面,聚在毛氏医馆前面看热闹。
“静安县主。”那个妇人就道:“您这样也敢自称神医,这种小病也要人费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好。可真是连我们圣女半个手指都比不上。”话落,她轻蔑的扫了顾若离一眼,去了对面。
“师父。”张丙中气的直抖,“他们果然是冲着同安堂来的,这才几天就开始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客。”他说着撸了袖子就道:“孙刃,跟我去把对面给砸喽。”
“阿丙。”顾若离拉着他,道:“先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能半个时辰内,将病人治好。”
帕金森发病原因很多,病情也微有不同,她猜测对方是不是用了心理暗示的方法加上某种药物暂时缓解了病情,若是这样她能够理解,半个时辰治好一个病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这人是外伤,心理暗示没有用,对方要怎么半个时辰将伤治好还能下地干活。
除非她真有神力,否则绝无可能做到。
“县主说的对。”孙道同和杨文治也出来了,孙道同道:“此人伤的这么重,用邪术是不可能治好的。”
大家都拧着眉又是愤愤不平,又是焦虑的看着对面。
“那我去对面看看。”张丙中道:“我非要看看,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说大话也不怕伤了舌头。”
大家就没有拦着他。
“县主,看来对方是真的冲同安堂来的。”杨文治道:“你可得罪过毛氏的人?”
她摇了摇头,说实话她还是来京城后才听说过毛氏,近日和杨文治他们一样,才知道毛氏治病的手法这么诡异。
并不是传统的大夫,而根本是巫医。
“那就奇怪了。”杨文治想不通,虽说大周传了五大世家,可这五家并没有竞争关系,也没有人去争第一,更何况,其中湖广白氏并不是行医治病,而是以制药闻名。
“同安堂是京中最大的医馆,且县主的名气也大。”岑成忧虑的道:“他们既然在对面开医馆,应该就是冲着县主来的,可能是想要一分高低吧。”
巫医和大夫一分高低,可真是稀有。
大家都坐在中堂内,半个时辰过的很快,等时间一到就看到对面一阵骚动,毛氏医馆的门打开了,看热闹的百姓就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去看看。”顾若离很好奇,非常的好奇,她想知道对方治病的手法。
她过去,那些围着的百姓就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顾若离就看到刚才躺在担架上的男子正站在了,衣服上依旧是血,但是人却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她满面惊愕,正想说话旁边已经有百姓喊道:“你的腿真的治好了?裤脚挽起来让我们看看伤处吧。”
那个男子呵呵笑着,道:“圣女简直就是神女啊……”他说着,撸起自己的两条腿的裤管,一直到大腿上。
黑的发凉的皮肤,还有一些泥点子,但是……腿上却很光洁,连一块疤都没有。
大家看着愣住,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这也太神奇了,像变戏法一样,受伤的人进去半个时辰就复原如初,这不是神仙根本做不到了。
顾若离拧着眉侧目和杨文治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凝重。
“圣女,圣女来了。”说着,男子忽然回过身朝屋里噗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圣女的救命之恩。”
众人都好奇的朝黑漆漆的医馆内看去,很想知道这么神奇的圣女,是什么样子。
顾若离的视线落在门口,随即就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的个子穿着一件绿色底贴银饰图案滚着红遍的短褂,下身是条湖蓝的贴绣银色图案的裙子,坠着红绿的丝绦,鞋子是黑色滚银遍的。
女子的头发披散着的,用红绿的丝线夹着头发编成了满头的小辫子,高挑的眉,眼睛很大且亮眼角斜挑着,微微一转让人觉得骄傲又灵动。
这就是毛氏的圣女?
“起来吧。”女子走过来,手搭在男子的头顶上,俯视着他,道:“你不必谢我,你是受茅父的青睐和庇佑驱散了附在你身上的恶灵,你应该谢的是茅父,而不是我。”
“多谢茅父,多谢圣女!”男子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女子颔首睨向众人,声音又高又脆,“诸位,往后若有病症,自可来求茅父,有茅父在尔必能百病皆消,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她说着,口中念念有词,洁白的手腕上缠着的手链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大家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便是顾若离也不由自主的被她的铃声吸引。
忽然,那女子的视线落在顾若身上,她慢慢走了过来,脚踝上的铃铛也同样发出铃声来,一步一步好似跳舞一般,形态优美有种高洁骄傲之气,她停在顾若离面前,语气轻蔑,“你就是同安堂的静安县主。”
顾若离蹙眉,打量着女子微微颔首,道:“是。小姐是毛氏医馆的东家?”
“呵!”女子轻笑,“我不是东家,我们的东家是伟大的茅父……我只是他向世人传达善意和温暖的桥梁而已,我是毛氏的圣女,你可以叫我叶子……山间永不凋落的绿叶。”
“领教了。”顾若离含笑道:“对门相邻,很高兴认识你。”
毛叶呵呵一笑看着顾若离,道:“是啊,往后多多照顾才是。”话落,手一摆和众人道:“今日问诊已满,自明日开始,我一日接诊七人,若有需茅父庇佑的伤痛,尽管来这里。”
话落,她踩着步伐慢慢进了医馆,方才在同安堂门前说话的妇人朝着顾若离挑衅的一笑,关了门。
哗啦一下,众人喧哗了起来,纷纷围着方才受伤的男子看着,问着,那男子回道:“……我昏迷着,只觉得浑身滚热,好像有只手在轻轻抚摸我身上,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腿上不但血停了,就连我受的伤都不见了。感谢茅父和圣女的庇佑,让我康复。”
他说着又跪了下来,朝毛氏医馆磕头。
旁边的人信服不已。
顾若离和杨文治一行穿过街道回了同安堂,张丙中喃喃自语的道:“不可能啊……难道真的有什么茅父将他的伤还原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这世上或许有神明,可却没有哪个神明施过法术救过普度众生。若是这样,那这世上就不会有战争,更不会有我们大夫存在。”顾若离摇了摇头,看向张丙中道:“你可记得方才那三人抬着担架进来时的场面。”
张丙中刚才也站在门口呢,所以很清楚,他点头道:“急匆匆的,那人浑身都是血,脸色也煞白的没有血色。”
“我也看到了。”岑琛道:“着实惊了一跳,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想着回天乏术了。”
大家也都点着头,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孙刃。”顾若离和孙刃道:“你去跟着那个病人,看看他会不会再偷偷去对面。”
孙刃应是而去,直到下午才回来,大家都看着他,孙刃回道:“那人是城外的百姓,祖祖辈辈都在那边,今天确实在山上砍树时受伤了,许多人都看到了。”
顾若离无话可说……她怀疑对方是不是和毛氏一起的,是个托儿,演着伤重表演被治愈。
毕竟,他们进门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号脉查看伤势,他们就已经被那个妇人带去对面医馆了。
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这……老夫也想不通。”杨文治叹了口气看着顾若离道:“那位白姑娘呢,白氏和毛氏都是女子接班,作为传承,她可能知道的比我多点。”
白家也是传承女子的吗,那白世英……顾若离回道:“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了,她人现在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大家都回去吧。”顾若离笑了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若真的是将病治好了,那就是好的。”
杨文治也点了头表示认同,“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不管我们理解不理解,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只能接受。”
“如果这样也行的话,那还要我们大夫做什么。”张丙中瘫坐在椅子上,“都去做圣女好了,不管什么病,叽里咕噜念个一串咒语,再请个茅父来关照一下就痊愈了。”
方本超笑了起来,道:“圣女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你没听她嘛,她是毛氏唯一的圣女,她来了京城沅江那边就不再收治病人了。”
“往后我们同安堂的生意肯定要被他们抢走了。”张丙中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大手术还没做成功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关了同安堂的门各自散了。
顾若离也无心坐车,一行人慢慢走着回去,到门口时赵勋正好回来,她道:“用晚膳了吗。”
“没有。”他牵了她的手进门,低声问道:“毛氏医馆和你打擂台了?”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不算打擂台,算是碾压!”她将过程和他说了一遍,他听着就问道:“你扶脉看过伤口吗。”
“我没有。所以我也怀疑这是不是圈套。可是孙刃去那位病者的村里打听,许多人都说亲眼看到他受伤。这种事一个两个人都做不到绝不外泄,何况一个村子呢……”
赵勋若有所思,顾若离又道:“还有贞王妃的病。包括今天去看病的翁阁老的孙子都是病好了的。”
“若是真材实料的神明庇佑,那就是我大周之福。”赵勋淡淡的道:“若只是牛鬼蛇神……”他说着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杀意。
她点头,想到今天宴席的事情:“翁夫人来这里治病过后就又回了贞王府,你说……翁叙章的态度……”
她怀疑,翁夫人是毛氏医馆是梅筱柔介绍的,毕竟昨天贞王妃才在这里治好了病。
她们得了先机。
第二日一早,翁叙章就上折子弹劾了杨文雍,态度少有的坚定,明确了立场。
如此一来,内阁就几乎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赵凌高兴的请了赵梁阙去御书房,道:“翁阁老早上那一封奏疏说的漂亮,可真是为朕出了一口恶气。当下就将杨文雍先除了,省的他占着是父王授命的辅臣而不将朕放在眼里。”
“圣上勿急。”赵梁阙含笑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稳扎稳打才是当下我们所需要的。”
赵凌点头应是,道:“得亏有王叔在,要不然朕就乱了套了。”
“圣上。”说着话,门外成一回道:“凤梧宫的女官来说,皇后娘娘发动了,似乎是,似乎是要生了。”
赵凌一愣颔首道:“朕知道了,让太医院的人都去凤梧宫候着,出一点意外朕拿他们是问。”他说完,又看着赵梁阙道:“霍繁篓过几日就要回来,他人非常聪明,如今已宛若朕的右臂,王叔看到他也会对他赞赏不已。”
赵梁阙微微笑着,道:“久闻大名,等霍大人回来一定倒履相迎。”
赵凌很高兴,自己认可的人也被别人认可的感觉,非常好。
“圣上。”成一隔着门道:“稳婆说孩子有些大,恐怕要难产,要去请静安县主来宫里。”
赵凌立刻就想到了沈橙玉生年哥儿时的情景,他眯着眼睛道:“宫里这么多太医都是吃闲饭的吗,什么事都找她,难道离了她就不能活了。”
成一应了是。
“圣上,还是请静安县主来吧,若是出了事太皇太后可是要怪责您的。”赵梁阙道:“更何况,有的事不必做的那么明显。”
赵凌摆着手道:“不要,朕不愿意看到她。”
“这样。微臣母妃昨日在毛氏医馆看病后,手抖的病立刻就好了。今日听说他们的圣女还讲一位受了重伤的人治好了,浑身一点疤都不曾留下,很是神奇。您看,要不不然请毛氏的圣女来看看?”
“竟有此等厉害的人。”赵凌眼睛一亮,道:“行,朕立刻让人请她来。”
赵凌派人去了,毛叶却是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到宫中,赵凌亲自去凤梧宫见这位神奇的圣女,问道:“你果真通神灵?”
“是。我通茅父,以茅父之名救治众生,无论何种病症,只要受茅父庇佑者,一定能除病消灾。”毛叶说着,又道:“请问圣上,皇后娘娘在何处,请带我去。”
赵凌觉得这位女子有种奇特的气质,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他道:“就在殿中。”喊人带毛叶进了凤梧宫。
太皇太后却是拦着了毛叶,出来质问道:“她是什么人,皇后在生产,你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进去。”
“祖母。这是毛氏的圣女,她能通神明。”赵凌就将今天毛氏治病的神奇说了一遍,太皇太后听的也是震惊,可依旧不放心,“还是请静安来吧,若是皇后有个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祖母,您为什么就不信朕呢。”赵凌说着,拂袖道:“她是朕的皇后,朕也不想她出事,请圣女来是为了她好。”说着,亲自送毛叶到产房门口。
方樱在房间里哭着,声音嘶哑显得很孱弱。
“你太胡闹了。”太皇太后也生了怒,压着声音道:“若是莹莹出了事,看你往后怎么办。”她话落就对邱嬷嬷道:“传哀家懿旨请静安来宫里。”
邱嬷嬷应是,立刻遣人去请顾若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