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一直笑着的声音忽然一滞,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阿瞒并没有因为梧桐停下了笑声,就放过梧桐,而是继续一步一步地逼近梧桐,对梧桐说道:
“其实你应该明白,我之所以对你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不是因为你曾经下毒的事,而是你身为我母亲身边的人,当时在逃亡的时候,不仅没有严守秘密,反而是将我母亲的行踪下落泄露给那些人,从而导致我母亲惨死。
这等深仇大恨,我阿瞒此身是完全不敢忘,也必不敢忘的。”
梧桐在阿瞒的强压之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阿瞒的话,又将梧桐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多年之前,梧桐只是一个在大皇子府上伺候的下人,没有什么身份,没有什么地位,并且还因为他本身并不如大部分北傲人一般从小就长得健壮高大,所以经常受别的同龄孩子的欺负。
那个时候,还是阿瞒的母亲见梧桐可怜,长相行为又十分乖巧,才把他接到了自己的身边,让他做自己身边的小侍,而且还让他作为大哥哥,照顾着点阿瞒。
梧桐一开始还很不适应,总是谨小慎微的,可是后来在阿瞒母亲的关怀之下,以及在阿瞒对他的一视同仁之下,梧桐渐渐地也就放开了。
他不仅干活干得出色,而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实在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了,让人见了便觉得喜欢,因此阿瞒母亲,便更加看重梧桐了。
可以说,那个时候,梧桐算是阿瞒母亲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了。
后来一夜之间,大皇子府发生了动乱,大皇子被人刺杀之后,阿瞒母亲就带着阿瞒逃亡。
原本他们已经甩掉了那些人的追踪,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些人目的明确地就直奔他们而来。
阿瞒母亲将他交给了身边的丫鬟,让她一定要将阿瞒交给阿瞒的姑姑,然后她自己,就惨死在了追着他们而来的那些人的刀下。
那个时候,阿瞒还没有被丫鬟带走,于是就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身亡的,然后又看见了站在那群追踪者身边的他十分熟悉的人——
那就是梧桐,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人,那陪伴着他千千万万个日子的人。
丫鬟死死地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可阿瞒知道这个丫鬟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们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害怕那群人不放过他们,找到他们之后,将他们也全都灭口,可是那群人却并没哟找他们,而是直接离开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梧桐,并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看着阿瞒母亲惨死的画面,心中惊慌不已。
他原本只是外出去找点吃的,然后顺便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就被这些追踪的人,发现了。
为了活命,他将阿瞒母亲的下落卖了出去,心中却一直都惶恐不安。
他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二话不说,就直接将阿瞒母亲虐杀了,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根本就不打算找失踪的阿瞒,就打算这样打道回府,于是他害怕极了。
他若是不做下这事,便也就罢了,可是他本来就是因为怕死才做了叛徒,若是不将阿瞒赶尽杀绝,那他日后岂不是要死在阿瞒的手上么?
他请求着那些人再去找找阿瞒,可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笑着对他说道:“嘿嘿,反正你的作用也就只有这个了,我们的任务呢,也只是杀了大皇子夫妇。至于剩下的,有就是顺便的,没有我们也不会主动去找。
所以,你自己就好自为之吧。哈哈哈……”
那群人笑着就离开了,完全没有再管梧桐的死活。
梧桐面色一片苍白,知道自己这样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便隐姓埋名,阴差阳错之下,躲到了南御国的皇宫之中。
他本是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南御国皇宫里,因为司马婧苓这个绝对特殊的存在,他的日子过得其实还挺舒心的。
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来打扰,司马婧苓本身又没有对他的身世起疑,他的心情,便慢慢地放松下来,愉悦轻松地一直生活在了长乐宫中。
直到阿瞒的出现。
阿瞒的出现简直让他惊恐极了,虽说是阿瞒似乎并没有在司马婧苓面前揭穿他的身份,但他已经完全不能信任任何人。
他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头上悬着的那柄剑什么时候落下,可阿瞒就这么与司马婧苓离开了,似乎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般。
梧桐一边惊惧一边恼恨,似乎一下子就又想到了当年那天的夜里,那些因为他的线索才找到阿瞒母亲下落的人,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从来都没有把他当作是一个人看。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的,也是从来都没有人把他当作人看过。
不论是谁,从来都没有把他当作是一回事。
梧桐的心里,自然是扭曲了。
尤其在这个时候,黄莺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些什么,天天都来他的面前责备他,让他更加是不能忍受。
于是,他就想起了自己在逃离北傲国之时,顺手留存下来的那瓶毒药。
于是,他就对黄莺下了毒。
阿瞒看着梧桐脸色变了又变,知道梧桐这也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也知道梧桐的心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黄莺中毒之事,他确实是有些责任,毕竟他没有想到梧桐这种人,竟然真的敢对别人出手。
他知道当年下毒一事的元凶,并不是梧桐了。
可是今日,梧桐却是真正的亲手给黄莺下了毒。
阿瞒摇了摇头,用一种十分遗憾又似乎是十分嗤讽地语气慢慢说道:
“有些人啊,可真是可怜,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也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人。
该说他胆子小呢,却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可若是说他胆子大,却又只会躲躲藏藏。
哦,当然,多年过去,脑子还是一样的愚蠢,自作聪明的事情倒是做了不少。”
梧桐强作镇定,即使脸色已经苍白得不像话了,即使身体已经忍不住颤抖,但他依旧强撑着向阿瞒问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一切根本就都是因你而起,不是么?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你的母亲怎么会派我出去打探消息,如果不是派我打探消息,那我就不会被他们捉到,我就不会把夫人的消息透露出去了。
还有这次,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为什么不告诉公主殿下呢?若是告诉了公主殿下,我就不会还在临华殿,就不会还在宫中,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下毒伤害黄莺了,不是么?”
阿瞒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可是我说你笨,却并不是冤枉你。你如何就能够确定,这个毒,没有解药呢?”
“什么,阿瞒公子,你说得是真的么?”
杜鹃原本和司马婧苓站在暗处,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梧桐和阿瞒两个人吐露出来的一些真相,让他们心惊的同时,也让他们明白了自己无法参与的事实,因此他们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一旁等候着,等候着最终的结果。
可是没想到,阿瞒最后竟然说出了这个毒有解的话,这让杜鹃和雪华两个人,实在是坐不住了。
杜鹃忍不住冲出来,激动地朝着阿瞒问道。
阿瞒看见杜鹃,倒是也没有埋怨杜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出来,而是点点头,告诉了杜鹃解毒的方法,
“其实,这种毒原本是无解的,因为下这种毒的人,虽然都会对别人狠心,可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狠心。
所以他们,便也会因为这种毒而死去。
可是,这里有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啊。”
杜鹃明白了什么,倏然就将目光看向了梧桐。
而梧桐面色惨白,也明白了什么。
他连连后退,后背已经抵在了背后黄莺的房门之上。
可即使这样,他仍然抵挡不住阿瞒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划破了自己脸,原本是为了装疯卖傻,可是没想到,那个毒顺着他脸上的血,流入了他的身体,最终汇入了他的心脏之中。
嗯,换句话说,他确实活了,却也是死了。因为,要救活黄莺的方法,就是取他的心呐。”
杜鹃听到这个方法一愣,双手不自觉地就紧握起来。
而梧桐,脸上早就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你们,捏美女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做,这一定是假的,对,是假的。
凭什么就能够这么确定,如果他是骗你的呢,杜鹃?”
“呵,”阿瞒摇摇头,“梧桐啊,你还没有明白么?
现在已经不是我说的是否为真的问题了,而是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杜鹃都会去尝试的,对吧?”
杜鹃没有回答,但这也恰恰说明了问题。
梧桐,已经完全说不话来了。
最后这事的结果,自然已经是不用多说,在阿瞒离开的时候,阿瞒对梧桐说道:
“看在你即将被剜心而死的份上,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的事情吧,省得你死都死不明白。
你口中那个我曾经眼睁睁地看着死在我面前的人,是因为他给你下毒,然后因为毒的反噬而死的。
而至于你为什么没有中毒,那自然是,我看到了,我把给你的那碗毒药,给调换了。”
梧桐彻底地摊在了地上,不知道何时,泪水已经流满了他的脸。
然而,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他就算知道了这些,也已经无法再更改什么。
后来的结果,自然也不必多说。
司马婧苓和阿瞒还是怜惜着杜鹃和雪华,没有让他们亲自动手,而是专门吩咐了别人,将梧桐的心挖了出来,取血做成解药之后,给黄莺喂了下去。
后来,黄莺就如同阿瞒所说那样,渐渐地醒了过来。
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杜鹃和雪华都很感谢阿瞒,黄莺自己也对阿瞒充满了感激。
他本来准备去亲自见一下阿瞒,来表示一下阿瞒公子对于他的救命之情,可是杜鹃和雪华两人却支支吾吾地拦着他,似乎并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去找阿瞒。
黄莺觉得有些奇怪,就开始追问杜鹃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鹃隐瞒不下去,就将司马婧苓最近好像在和阿瞒闹别扭的事情与黄莺说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似乎就是与梧桐以及当年的那段往事有关,而黄莺也因此知道了梧桐身上所隐瞒的所有事情,也知道了当初给他下毒的人就是梧桐。
黄莺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沉默了许久。
正当杜鹃和雪华想要安慰黄莺的时候,黄莺自己却已经从那种沉默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也没有什么悲哀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直接对杜鹃和雪华说道:
“杜鹃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我不会对她有什么多余的可惜的。
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走,那咱们就当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梧桐好了。
不过殿下真的会和阿瞒公子闹矛盾么,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已经经历了很多,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件小小的事而生气呢?”
黄莺想得其实没错,在北傲国的时候,司马婧苓其实该知道的也早知道了,所以就算阿瞒早就知道了梧桐身份有问题,司马婧苓也不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去生阿瞒的气。
之所以杜鹃说司马婧苓和阿瞒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那是因为司马婧苓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阿瞒说了他母亲死亡的真相后,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极为陌生的像是心疼的感觉。
司马婧苓,可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情绪产生了。
这种心疼的感觉让司马婧苓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确实已经对阿瞒上了心,而且已经到了不能够否认的地步,这让司马婧苓浑身上下就有些不自在了。
尤其是一直跟在司马婧苓身边的,对她十分了解的人,明显地就感觉到了司马婧苓和阿瞒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他们一边凑在一起悄悄地讲着小话,一边偷偷摸摸地蹭到阿瞒面前,旁敲侧击地向阿瞒问道,他和司马婧苓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