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城的夜,又变得不平静起来。
城中下着大雨,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躲在自己的屋子之内,没有人会去想感受一下,外面的瓢泼大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样的夜晚,原本应该是除了雨声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可是现在街道上却多了很多其他的声音。
比如说,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过但是却并不陌生的声音,那是由魏荆的亲卫队,身着银甲的铁骑兵发出的声音。
他们高高地骑在战马之上,在大都城的街道中疾驰。
马蹄扬起的雨水,似乎预示着现在情况的不同寻常。
“找到了么?”
大都城门口,亲卫队统领矗立在中央,看着从四面八方跑回来的自己的队员们,向他们询问着有没有什么信息。
“大人,城中的各个地方基本上全都找遍了,并没有发现裴令的踪影。城中的各个可以落脚的店铺也全都盘查过了,今天夜里也没有一个可疑的人投店住宿。”
亲卫队统领冷着一张脸,对队员们说道:“这种天气之下,他不可能跑得太远,况且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了,特也一定无法出城。
你们继续在城中搜查,一定不能落下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
说罢,亲卫队统领就策马离开城门口,朝着那家出事的客栈走去。
他朝着坐在客栈内,等着结果的魏荆说道:“圣上,在城中能找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贼人的踪迹,是否挨家挨户搜查?”
魏荆的脸色一直都很阴沉。
即使此时此刻周围有许多人,并且面前还有魏容在一旁劝慰着,他的情绪也半点都没有好转。
听了亲卫队统领的话后,他冷笑了一声,似乎马上就要让他们将夜里的百姓们全都从要休息的状态之中叫醒,却被一旁的魏容给拦下了。
魏容说道:“这个时间,其实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挨家挨户地去搜查这个杀人逃逸的贼人的下落。
他既然敢逃跑,并且在亲卫队搜查之下都没能显露踪迹,那么就一定证明,他对大都城有足够的了解,也对圣上您有所了解。
那么,圣上觉得,他会简单地躲在某一个人的家中么?”
魏荆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魏容。
半晌,魏荆的嘴角忽然扯起了一抹冷笑,
“唔,我的好兄弟,你不会是想要为那个人开脱吧?”
魏容不动声色地十分从容地回答道:“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不过圣上,我们其实都知道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之中发生了疑似内讧的事件,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我们就不应该再找什么理由遮遮掩掩地来处理这件事情了。
我们现在无法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后手,万一我们惊天动地地对每一户百姓进行搜查之后,惹起民愤,被东临国的人大肆宣扬,那我们北傲国的处境,可是就危险了。”
“呵,你以为,我会在意那种东西么?”魏荆冷笑一声,不屑地反问道,“我北傲国的铁骑可以踏平一切,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东临国。他们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动摇我北傲的根本。
再说了,不过就是一些胆小懦弱的平民罢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应该为北傲奉献出一切,哪能有什么怨言?
所以,这个搜查令,是一定要下的!”
魏容听了魏荆的话后,脸上不自觉地就皱紧了眉头。
他试图再对魏荆说些什么,可魏荆已经开口,直接将命令下达给了亲卫队统领。
魏容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卫队统领走出去,带着手下的队员,敲开了一家又一家的门。
顿时,惊叫声,就开始充斥在了大都城内的大街小巷。
魏容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认真的怒意。
魏荆的心情倒是好转了很多,嘴角的笑意又上扬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离开的时候看着魏容难看的脸色,像是很随意地说道:“这几日留你在宫中,也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一些。剩下的时间,你就在自己家好好休息几日吧。
当然,若是你想外出散散心,游玩一番也是可以。只不过,不要离开得太远哦,万一到时候我突发奇想想要找你,你却不在,那我可真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魏荆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就坐着马车回了宫。
徒留下魏容一个人,阴沉沉地盯着外面不见天色的雨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已经被收拾好的现场,仰头喝干净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水,沉默地离开了。
他看到魏荆的亲卫队正在一间又一间地搜索着那个所谓的裴令的下落,看着百姓们不敢作声的低声下气之中掩藏的怨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魏岚说得挺对,北傲国已经走在了下坡路上。
而他同样说对的一点,就是越是在这种极为混乱,岌岌可危的地步,出现的势力就愈发的混乱。
当然其中,也可能隐藏着那一位真正创世的人。
魏容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想到了现在住在他那里的那个传说中大皇子的遗子,魏岚的兄弟。
魏岚对于他这个兄弟的态度,可谓是十分模糊不清。
一方面看起来好像对于他这个兄弟是恨之入骨,想方设法都要要他这个兄弟的命,但是另一方面,魏岚对于他的这个兄弟,似乎又有很多恻隐之心,对于他兄弟的许多举动,明明都已经知晓了,但是却无动于衷,一点都不想从中动点什么手脚,甚至还要暗中提供一些帮助。
魏容对于魏岚的态度,就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摇摇头,拒绝了魏荆来送他回去的人的好意,然后就一个人淋着雨,走了回去。
雨势丝毫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魏容刚刚一出门,只是在街道之中站立了几秒,浑身上下就湿透了。
等他回到家,被管家看见了之后,就马上无法拒绝地被管家喂了一大碗姜汤,在下人的伺候之下,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等他披着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阿瞒坐在中堂之内,静静地等待着他,
“听说我们的魏大公子,被我们北傲国伟大的皇帝,给禁足了?”
魏容看了看阿瞒,走过去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对阿瞒说道:“殿下的消息,似乎也是很灵通呢。”
阿瞒轻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消息若是还不灵通的话,那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殿下说笑了。”魏容一杯饮尽杯中酒,淡淡地对阿瞒说道,“现在北傲的形势,殿下您都看在眼里,就算没有什么灵通的消息渠道,仅仅只是从周围百姓们的反应来看,殿下您也该能看出什么来了。”
“魏荆本性如此,有这一天是迟早的事。”阿瞒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对于这件事情,似乎是早有预见,
“现在我最关心的,其实还是那群东临国的人。魏公子,现在咱们也都是彼此之间互知底细的人了,多余的废话应该也就不用说了。
你和魏岚的关系,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只需要告诉我,魏岚跟东临国的关系,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嗯?魏岚和东临国有关系么?”魏容似乎是很惊讶的样子。
阿瞒笑了笑,看了一眼魏容,
“都到这个时候了,魏公子你似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吧?
魏岚他若是真的还对北傲有什么想法,那他现在就应该马上派人来将我杀死,而不是任由我还在这里,指挥着各地的人进行反抗,慢慢地将魏荆这几年建立起来的他一个人的帝国,逐步瓦解。”
魏容闻言,静默着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喝了好几杯的酒,然后才轻笑了一声,对阿瞒说道:“凭你现在的情报网,只是查一件这种小事,应该是很容易的吧,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的手,来得知这件事情的真相呢?”
“魏公子你是真的不知道么?”阿瞒反问道。
魏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你们兄弟两个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么一种地步。他跟我说过,你们是亲兄弟,只有亲兄弟才会恨不得对方去死。
那时候我其实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我却有一些想要相信了。
毕竟你们两个人的身上,实在是有相当多相似的地方了。”
阿瞒挑挑眉,当作是没有听到魏容的话,起身准备离开了,
“反正魏公子在家也无所事事,不如就替我做了这件事情吧。或者你若是不愿意做也可以,反正我这里都无所谓,不是么?”
魏容叹了一声气,“我怎么一定要凑到你们两个面前呢?”
阿瞒就当魏容答应了,笑着说道:“那我就等待魏公子的好消息了。”
门外雨声渐停,似乎一切又归于平静之中。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魏容的大门却又被人敲响了。
管家急急忙忙地小跑了进来,喘着气对魏容说道:“公子,不好了,城南乱起来了。”
“怎么回事?”魏容皱着眉头问道。
管家擦擦额前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的东西,对魏容解释道:“据说好像是亲卫队在搜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一位在外偷情的大贵族,然后这事很快地就被传开了,现在大贵族和亲卫队、大贵族的妻子及她身后的家族,全都吵在了一起。”
“这么热闹?”魏容挑了挑眉,就准备穿起外衣来去凑个热闹。
刚刚走出一步之后,想起了阿瞒,便扭头向阿瞒问道:“殿下要同去么?”
阿瞒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魏容闻言耸耸肩,便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等他坐上了管家为他准备好的马车之后,才轻笑一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要说给谁听一般,
“还不是时候么……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又让人惊喜啊。”
马车外传来了声音,
“这件事情,要告知暗皇知道么?”
“暗皇?”魏容敲着马车中的矮案,意味不明地说道,“他现在可是巴不得,将这个名头给卸下去了。
他们两兄弟的事情,让他们两兄弟自己去解决,我们就不必掺和了。明天记得把东临那杆子人的事情,给咱院子里的那位殿下说一说,然后就该想一想该怎么活下去的事情了。”
马车外的人“喏”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带着魏容就往出事的地方走。
大都城内的一条特别普通的小巷内,此时实在是热闹得紧。
魏容还未到了地方,就已经听到了那名贵族妻子尖锐的声音。
而在听到这声音的同时,魏容面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能有这番气势的贵妇人,也就非那位与他们魏氏皇族沾亲带故的大贵族凉尔悍的妻子莫属了。
只听她声声凌厉,随口而出一连串的骂声指责,堪比密不透风的箭雨一般,直往凉尔悍的身上扎,还针针见血,
“凉尔悍,你这个老男人,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肥头大耳,腰圆体虚的,怎么好意思怎么有脸出来找人小姑娘?
还有你别以为你现在好像有钱有势的,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们家,你现在还不定在哪抱着老本落魄地活着呢。
以为跟皇家沾点亲带点故就能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了?笑话!你也不看看没有我,没有我们家,皇家他能不能认你这么一个八辈子远的亲戚!”
“你,你……”凉尔悍涨红着一张脸,抬起手奋力地指责着,却是在他这位妻子的压制下,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魏容踏进这条街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两方对峙的人,中间还隔着几个亲卫队的队员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凉尔悍的正妻,好像在紧张防备着她突然之间就暴起伤人一般。
不过在看到凉尔悍的情况后,魏容觉得可以理解这些作为堂堂北傲国皇帝的亲卫队的一员,为何会如此防备一介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