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来！”
李妍一个电话便让刚谈完生意，正在兴头上的陆通卡了嗓子。
卫辽眼睛微眯，这边还在听江州的秦梦月解释。
“江州除了望江外，还有很多公司，那边也是想集中手里资源，尽可能将东部新城给落实好。之前确实答应了你，只是你一直没在，大家以为你也不太想要。”
江州东部高新区，原定2013年才正式下文件的区域。
这里一直都是原望江集团在独揽土地建设，上面因为收了钱，多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现在随着望江的倒台，那些在幕后看热闹的真正大佬们，纷纷冒出了头。
对这块板上钉钉的蛋糕动了瓜分的念头。
而秦梦月原本以为是没人要的地方，索性和卫辽说了一遍，就没了再深入的念头。
毕竟她是经侦，和从政还不太一样。
相当于古代的锦衣卫和封疆大吏的关系，一个要挖出毒瘤，另一个则是安民镇边。
随着第一个人从特殊渠道递上请帖的消息被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就纷纷开始传话，小到警署，大到刚来几天的副省秘书，很明显，本土这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企业是看到高新开的甜头，也清楚的知道这里面的赚头，所以当第一个声音传到这位副省耳朵里。
他虽然还能坚定的知道，这土地是秦梦月给了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朋友，当作人情。
但第十个声音传到耳朵里，秦梦月的声音便几乎烟消云散....
他本能的叫来了秘书，还有更多在望江事件里，没有被波及到的那些人，很简短的开了个会。
针对江州东部高新开发区，土地价值及对盘活整个省的影响。
最后欣然接受了让分管此事的领导，召集所有参与的企业，开始大张旗鼓的举办招标会。
彼时的秦梦月还处于无法在蜀地穿插的苦恼中。
等下面人说起东部土地招标正热热闹闹的举办，才不自觉的惊出一身冷汗。
她是见过卫辽的，也明白这个人手里有多少资金，还有他那一手鬼神莫测的情报来源，甚至临出门前，自己爷爷亲自让她多照拂这个小弟一面的话。
“开会？开什么会！你们去经侦，我去找副省聊聊！”
没有多余动作，起身拿车钥匙，出门，开车....甚至路过同事都当作空气。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将车开进了省大院，在一众人惊诧这个瘟神怎么又来了的目光中。
直接拧开了刚来不久，那位副省的办公室。
“你先出去！”
秘书还在汇报工作，被秦梦月一副神情严肃的瞪了一下，吓得直接笔直的站立在办公桌前，一句废话不敢说。
等对方开口，他才严肃的点头，头还没来及看副省一下，逃也似的走出办公室，顺手还带上了门。
“小秦，怎么了？”
副省是秦家多年朋友，辈分可以算作叔叔辈，梦月小时候，这位坐在椅子上的半百老人还曾抱过她，所以脾性也算了然，如今看到对方一脸严肃，甚至平静的让人脊背发冷，也是不由得开口询问。
“孟叔叔，东部高新开招商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把土地卖出了？”
她倒也懒得废话，直接开口直奔主题，语气中带着不善，眼神里也在反复打量着这位被多轮甄选才调任的中年人。
“诶...
孟副省听闻也是一愣，随即苦笑连连。
“你当初说那块地是望江在开发，土地也不大。我才答应了你的。”
他站起身，手中拿着一滚卷好的地图，径直起身走到女人对面，施施然将地图摊开。
赫然便是江州市区图，里面还有各种颜色的笔写写画画。这人抬手一指，在一处被红笔画圈的地方落了下去。
“我初来乍到，听你说那朋友在这次事件里发挥了很大作用，又说和你很要好，所以才看在你二叔面子上，把这块地让给你。结果啊！”
他手指重重点了几下。
“你看看，这里有多大！”
“我们目前已知就有130平方公里，横跨四个区，七条街道，甚至就目前已经动工的部分，我亲自去看了，那设计风格就和目前江州建筑是天上地下。随着工程逐步收归国有，下属的高新投也呈报了很多开支和后续扩建计划。”
“这里是上面早先定下的自贸特区，经过这么一折腾，如果能来个人一手统筹，将资金和人力全抓，当然是最好不过，但我们开会讨论来讨论去的，结果就是预计初步支出就要14个亿，目前还只有4条街道正在动工。”
他说到这里，终于还是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又平复了几下呼吸，才接着说道。
“我们领导班子也是觉得这么大体量的任务，交给一个人，或者一家公司确实是笔很大的投入，甚至可能血本无归，所以出于好心，也是看着烂摊子到现在还没人愿意真正接手。才不得已，向省内企业开招商投资。”
“当然，也不是说你那个朋友一定接不下来，不如就一起参加嘛，让他来切实的参与进来，优秀的企业，也要和省内各届都要多多交流，也让我们这些个老东西见见，说不得你那朋友真的就拍了板，在招商会里拿的头筹，也让我们这些人啊。”
“放心的把土地让出去，多省省心！”
孟建国说的铿锵有力，言语中也多是一个老者对晚辈的关切。这让秦梦月想好的说辞卡在嗓子眼里，一时不上不下，可脸上依然铁青，放在桌下的左手已经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心里暗骂一声老不死的。
面色沉着着，看了眼地图才低声开口。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吃不下来！”
可她刚一说完，便知道这话正中对方下怀。暗道一声不好。
结果孟建国笑着接下话茬。
“能接下不更好么，现在江州被这么一整啊，人人自危。如果你那朋友真能在招商会里一鸣惊人，也能振奋一下这萎靡的营商环境，让大家都能踏踏实实过个好年。”
“吱”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秦梦月能杀死这人百八十次了.....
果然杀人的刀还是玩不了政治....
只是她也不过多纠缠，听着对方这招商会是分开不可，也就不过多纠缠，闲聊不到两句就说队里还有任务，便脸色铁青的起身离开大院。
可坐在车里是想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觉得吃亏，索性给自己二叔打去电话。
毕竟人是他推荐过来的，若是有法子收拾，也只好让他出面。
车停在门边，升起车窗便拨通了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完，就不再开口，等对方回话。
“这事儿你问过小卫没有？”
“卫辽？”秦梦月一愣，她有些不明白答应好的事情变了卦，这时候怎么好意思给少年打去电话。
可她越是好奇，电话那头便越是不急，缓缓的让梦月给少年先打个电话再聊。
一头雾水的她也只好耐着性子，忍着被少年质问的心情，忐忑不安的给卫辽打去电话。
“事就是这么个事，不是姐姐不帮你，确实是工程量太大，而且这块也是极为烫手，很多人都在盯着，姐姐不过是个稽查，在政务上面帮不了你太多。”
彼时，李妍就在少年身侧，她双手抱胸依靠在办公桌旁，距离卫辽也就不到一米的距离，少年闻着对方身上那浓郁的香水味，有点皱眉。便不动声色的将手机向少女挪了挪，趁伸手的功夫，自己脚下用力，将老板椅向后滑动。
两人距离依旧很近，但视觉上拉开了些许。
李妍一脸笑意看着少年的小动作，她嘴角微微上扬，却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电话里秦梦月的声音。
耐着性子听完了，才抬眸看向少年，示意对方开口。
“没事，本来我也没想过要那块地。”
卫辽一如既往的轻松，甚至一副早就知道结果的表情，反倒话语里带着一丝确幸，转而安慰起秦梦月来。
“那块地你也说已经动工，自然有很多眼睛在盯着，而且130多平方公里，就算我想要，也一定会有多方阻碍，不是今儿个被举报，就是明儿个有人上门想强行合作的。”
“现在明面上是一个望江倒下，可江州地理位置偏避，距离几个一线又太远，这山高皇帝远的，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个望江，就等着你们一走他们好翻身呢。”
“这时候你把我强行放在明面上，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
“挺好的，如今有人愿意接手，无论是多方角逐还是通力合作，对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让我有更多精力放在开店上，甚至还能抽出人手接管那些会所台球厅什么的。”
“可，可你不是之前还说想要一块有大用？”
秦梦月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这事儿是她应承下来，一口唾沫一口钉，自己说的话如今作废，对于她来讲，多少面子上还是过意不去。
卫辽无奈的叹了口气，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过分的帮助，反而让少年骨子里觉得难受，想要从这种关系里解脱出来。
可话里话外还是要恭维一些，毕竟对方上达天厅，别看现在这事不行，但真要较真儿起来，那也是一句话生，一句话死的事情。
想到此，无奈的笑了笑，才将语气放缓，一字一顿轻声开口。
“如今你给了沪市来年市政项目，已经是足利，可能你觉得这点没什么，但对于一家企业来讲，这可是妥妥的大喜事，说直白一点，来年一年不做其他，就接市政，都够未来两三年的生活。”
“何况这部分收益已经让很多人眼红，如果再接下江州高新开的土地，怕是根本挡不住众口铄金。”
“再者，我现在不过是个学生，就算有朋友经商，也不过是马前卒一个，你如今这些利润，对于企业来讲确实很眼红，但真正落实到我身上，也不过尔尔。”
“还不如再等几年，我毕业之后万一有需要，你能帮一把手来的实在。”
饶是如此，卫辽和秦梦月的聊天依然东拉西扯了好久，无聊的李妍都回了趟自己公司，又拎着水壶走回来，才慢悠悠的听着两人对话结束。
少年小心翼翼的按下红色挂断按钮，随即如释重负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聊完了？”
“嗯”
少女婀娜走进卫辽身前，将一张地图摊开。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块地不属于你？”
她曾数次催促卫辽带资进组，甚至故意在他面前，和沈嘉杭聊到那块极为重要的土地，但少年都无动于衷，唯有那次去食品厂会面，曾有意谈起过一次，但之后就再没了下文。
结合这次来电，李妍终于明白卫辽内心的想法，甚至不由得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结果的。
“江州除了望江，还有长虹，铁路控股，华西集团，甚至几个高新能源重工都在。”
“只不过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罢了，江州东部开发，除了国家牵头的改革外，还有传统企业向高新技术转型，只有高新，新能源，新医疗，新半导体等等，才能在130平方公里的土地山扎根，这一点，即便我不说，秦梦月不考虑”
“不代表江州不考虑。”
少年莞尔，又认真的提笔关注到地图上。
“这一片地，是望江向江州的投名状，如果成功，望江可以衣食无忧，起码在江州市里不闹出人命没人管，所以这里必然是望江转型的关键。”
“所以从刘建刚巧立名头上，不难看出对方是真的打算不惜重金打造所谓新技术。”
“如果我接手，我怎么办？”
少年双手一摊，不等李妍张口又继续说道。
“我只能按照对方设想去做，下重金投入这些所谓新的东西，才能让江州承认这里是高新开发区，光靠地产高楼，这里不过就是有一个新的住宅区罢了。”
“江州到现在依然没说高新的意思，也是在这里，看人建立新技术，成了就说高新开，不成，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下菜等人来。”
“所以我吃不得，也不能吃。”
合生本业就是地产，李妍从小员工做到总经理秘书，自然对这事也是通透，卫辽刚开口，她就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只是想听听更多细节，并思考卫辽下一步的计划。
可等他说完，却没见他聊后续，关于食品建厂以及其他相关厂房选址，少女歪着脑袋，长发随即也偏向一边，哗哗哗的刚好耷拉在一摞文件袋上。
李妍没在意，而少年也只是抬眼看去，又向后躺在老板椅上。
“所以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我们还有食品厂，塑料盒加工厂，以及你所谓的其他零食等等，这些不在江州了么？”
“当然要在江州。”
卫辽神秘一笑，扬着嘴角。目光又集中在那张摊开的地图上。
“周鹏找的那家食品厂在城南，那个废弃的工业区。我们为什么不能将基地也放在这里。”
只见手中红笔在地图上轻轻一划，一笔成型的圆将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画在其中。
李妍对这里不熟，只是看地形中一条河流贯穿，二维地图上，各个建筑也都规规整整，不自觉的好奇这么大块整齐的地方到底是哪儿。
“这是哪儿？”
“是老工业区。”
卫辽轻快回答，前世里忘记这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拆的，但有一点很清楚，就是自己大学四年，这里便荒了四年，一直到2013年，江州的建设一直围绕城东那片，以至于后来大学毕业，江州本地同学还拉着他一起去这边荒地探险。
他甚至还询问过本地同学，为什么这里没有拆迁动工，甚至一直保留这种改革刚开放时期的老厂房风格。
“没钱啊，他们在武侯区下了狠手，那边拆迁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万的赔偿款，这一来一回的哪还有钱管这儿，就这么耗着呗，挺好的，万一老子以后发达了，还能租个这儿的破房子，开自己的设计公司。”
一想到那天一帮人站在废旧红砖房外，看着藤蔓疯长，树影斑驳。不由得一阵好笑，便顺嘴将那人的话也说了出来。
“整个江州市里，除了这儿，也就老火车头哪儿便宜了，但那边太吵了，整天丁零当啷的没个盼头，不如这儿，老国营都走了，剩下的地价也贼便宜....
可李妍不知道卫辽这话的含义，只当是他对江州极为了解。
纤长的手指越过笔头，轻轻的摩挲起这块地面。
“你倒是了解，那说说这里大概有多大，你打算怎么做？”
思绪回笼，才发觉两人手臂距离太近，以至于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手臂的温度。
慌忙间抽回了手，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略微思考。
“高新开那边是不考虑了，这块想办法，让你名下几家地产都上，分批去和土地管理局联系，趁着他们在忙高新开，以极短时间把土地买过来，然后新成立一家扬帆地产，将土地转让到这里，所有需要的钱从我的信托里出，这里不大，只有不到90平方公里。”
“何况里面很少有住宅，多半是二级工业区。”
“到时候分Abcd四块区域，互相装作不认识，就算对方以一级商业区的地价卖，不过也就2400一平米左右。算下来我们最多2亿多，再算上增值税，教育费，印花税以及城市建设费还有土地增值税，杂七杂八算下来，最多4个多。比起高新开动辄8000一平米的土地还是折扣价，不知道便宜多少。”
“最好是每队分两拨，一队去土地管理局，一队去实地聊。这里大多是老国营厂在管，直接和他们面对面，我们甚至能免去60% 的土地增值税。”
李妍不解，俏目凝眉
“土地增值税不是有卖方缴纳？”
卫辽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土地资源稀缺的江州，为什么这90平方公里能一直荒废至今。”
“这就是原因！”
这个情况在别的地方也有，但几乎很少，而政令不一的江州，双向收费一直到2019年才逐渐改善，这才是江州一直无法引进外商投资的根本原因。
“想避开也可以，我们需要找江州本地地产，让他们去买”
“但需要时间！”
“我们要去谈，谈合作，谈分成，甚至必要时要入股，这些都是麻烦。与其去耗时间在这上面，万一被江州那些人发现，甚至被秦梦月盯上，然后从中干预，最后又事与愿违。不如快刀斩乱麻，由你直接动手，无所谓钱不钱的，反正这些钱在我信托里也生不出三瓜俩枣，不如直接花出去。”
李妍敲着桌面，她还没从刚刚卫辽这土豪不在乎钱的脑回路琢磨过来。四根修长的手指来回敲动，发出哒哒哒哒的清脆声音。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卫辽在闭目养神，他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以至于现在有点大脑缺氧。而少女却在纠结是多掏2个亿，还是慢慢筹措入住本土企业。
一时间甚至连呼吸声都极为响动。
这种沉寂持续了大概五六分钟，随着少女胸口极为显着的大波动，大口喘气后。
她回复了往日情冷的眼神。
随后拿起手机给正在往回赶的陆通打去电话。
“你先别回来了，去海南找南国聊聊合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