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忙按住他手道:“你别急,”只见他急的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只柔声道:“我不过说说。”
皇帝紧紧抱她在怀里,语气中满是哀求,他年少即位,早登大宝,只知勤勉奋进,几曾这样哀求过谁?可当下只是这样软语哀求着:“悦儿,朕求求你,把这些事都撂下,什么都不如你的身子要紧,好不好?”
容悦半似轻叹半似痴语:“我是个极任性的人,又傻气,若非皇上关怀呵护,怕早被抛诸冷宫院围了,我也只有在这些琐事上用些心,加倍回报皇上罢了,”
她想起今日四阿哥那难言之隐,眸光一转,又道:“我只有一句话要劝皇上,您心里要有数,众位阿哥里,五阿哥、十二阿哥几个,资质庸碌,七阿哥残疾……还有太子,本性并不坏,可是要好生引导……”
皇帝只抬手按在她唇上:“朕不叫你想这些事,太医叮嘱过,你不能再过思忧虑,咱们还有好几十年要一起过,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吃好睡好,休养身子。你不能抛下朕来。”
皇帝坚持,容悦也只好作罢,春早端了药上来,皇帝只哄着她道:“不吃药,身子如何能好?好歹坚持着吃些,就算为了朕,吃一点……”
容悦点头,好歹吃了大半碗下去,又觉不受用,悉数吐出来不说,又呕出半盆的血,比之前情形更糟,皇帝心中痛极,瞧着那血只觉触目惊心,他怕贵妃往坏处想,倒于保养无意,只笨拙地说些笑话,又叫人传李玉白和武超众来诊脉。
李玉白和武超众几个诊了脉,一个个都面如土色,磕头连道无能。
皇帝不愿吵醒寝室里睡下的贵妃,只道:“朕不要你们的命,只要贵妃能活,你们是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朕请教你们,贵妃究竟怎么医治?”
李玉白与武超众也委实没有办法,只能一同道:“微臣无能,贵妃娘娘已是病入膏肓了。”
皇帝听到这等话,只觉撕心裂肺一般,一抬手臂将桌上摆件悉数扫落在地,朱笔,砚台,奏折等乒乒乓乓砸在地上:“胡说八道!分明是尔等不肯尽心,贵妃还那么年轻,才三十出头,她绝不会有事,”他忽而俯身抓住李玉白的衣领将人拎起来道:“你再去研读医书,去调制新方,你们都去,找法子医好贵妃。”
一项温儒稳重的皇帝好似变了个人,暴怒而无助,李玉白与武超众哪里有法子,只唯唯道:“臣等无能,娘娘凤体已如大厦崩颓,再难扶起”。
皇帝无奈至极,他不信,他不信,整个人仿佛嵌在座椅中的雕塑,声音苍老,带着一丝难见的轻微颤抖:“世上无难事,只是你们不肯尽心,从今日起,所有太医都留值永寿宫偏殿,搜寻良方,医治贵妃。贵妃若有事,你们……”他颊边的肌肉颤动了下,冷如利刃:“休想善终!”
太医们两股战战,胆颤心摇,齐齐磕头不止。
为给贵妃积福,皇帝临朝时重新审实重囚六十九人,从中拨出一部分免死,又放了许多宫女出宫。
然而,皇帝所谓的强势挽留并未能阻止贵妃病情的恶化,己未日,贵妃已昏迷不醒。
皇帝不再理政,只留在永寿宫日夜照料。
以索额图、张廷玉、康亲王等为首的文武百官来永寿宫门前跪谏时,才发觉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三十四年前,他的父亲为首的文武百官也跪在同样的地方,跪请顺治皇帝临朝理政。
索额图暗暗腹诽:‘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李光地思量许久,最终没有来掺一脚。
大臣们里有些愣头青的大声劝谏皇上不要因美色误国,皇帝伤怒之下面色铁青,只是不理。
两日之后,容悦才醒过来,耳边隐约听见沙沙的翻书声,她睁开眼适应了会儿,转过头去,见皇帝坐在床前,手中捧着一卷厚书低头看着。
她微微抬手,皇帝原紧握着她手,便抬起眼来,握着她手牵至唇边道:“悦儿,你醒了?”
容悦侧目瞧了眼外头,问:“什么事这样吵?”
皇帝只道:“没事,你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朕叫人炖点汤过来,”说着站起身来,只因坐的久了,双腿酸麻,动作便极为迟缓。
“皇上。”
皇帝听她唤,又回到床边,俯身问:“怎么了?”
容悦抬手抚在他面庞上,只见皇帝面上胡子拉碴,双眼下全是青影,只问:“皇上下朝了?”
皇帝在她额上吻了吻,说道:“你才醒,不要想这些,”又冲外喊道:“来人!”
春早挑了帘子进来,面上露出些喜色:“娘娘醒了?”
皇帝吩咐:“去炖些参汤来。”
春早忙应着去了,容悦数日水米难进,只迷迷糊糊听着外头吵闹“臣等……求……理政”,在心里隐隐担忧,可皇帝片刻不愿分离,也不能问春早究竟出了何事?
她低头翻了翻皇帝看的那本书,却是《黄帝内经》中的《素问》,极为深奥的医书,皇帝已看了多半本,书边做了笔记,有些页码处折了页。
皇帝眸色一拨,只将那本书拿到一旁,只取了参汤在手里,他也一日未进食,眼下顾不得自己,拿勺子盛了一勺细细吹到不烫,才送到容悦唇边,道:“吃一些罢。”
容悦毫无力气,勉强吃了几勺,只推开再也吃不下,皇帝只顾看她,未及她这一推,那剩下大半碗参汤便悉数泼在皇帝衣服上。
寒冬腊月的,湿衣穿在身上便是透心凉,容悦忙抬手去擦,皇帝握住她手道:“不妨事,不妨事。”
容悦蹙眉道:“去换一件罢。”
皇帝点点头,站起身去了耳房,容悦转头问春早:“外头究竟何事?”
“奴才不敢瞒娘娘,自打您昏迷不醒,皇上已连着两日没上朝了。”春早答道,“这几日主子昏睡着,都是皇上亲自喂药喂汤,擦身换衣,不然就是翻阅医书,看到什么法子,就跑去问太医们,这个方子有没有用,那个法子能不能效验……”
容悦不由皱眉,心头又一阵接一阵的酸楚。
春早想起皇帝那深夜暗暗守护贵妃的身影,好容易翻到医方时眸中那一抹希望,被太医推翻后希望破裂,那茕然身影,一面走一面语无伦次地念叨“总有法子的,总有法子救贵妃”,饶她对皇帝大有意见,此刻也忍不住哽咽,劝道:
“如今瞧着万岁爷对娘娘是一片真心的,娘娘更该保重自己才是,您若有个什么,瞧着万岁爷半条命也要没了。”
皇帝是个务实之人,平时嘴上功夫很少,如今为了她放下朝政,容悦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喜欢敏贵人和德妃,是男人正常的喜好罢了,对自己一颗真心,却是极真挚无比,从未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