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免朝一日,百官虽暂时忍回,消息却在后宫传了个遍。
永和宫自然是最先知道的,只恨恨以为贵妃有想出了什么诡计,迷惑住了皇帝。可她也知眼下不便出面,又不能由她把此事漏给太皇太后知道。
故而在去慈宁宫请安的路上,静蔷巧妙地把此事递给了宜妃身边的雁回,宜妃可是搁不住话儿的,如今皇帝为着贵妃连早朝都不去了,她原本对贵妃那一二分的同情悉数被耗光,同孝庄说话时便提了起来。
“皇祖母,我待贵妃一向如亲妹子的,皇上疼她,我哪里会妒忌,只是皇上如今为了她,连朝政都顾不得了,咱们就不得不来禀报老祖宗,也免得误了皇上的大事啊。”
这样大的事外臣们能不知会孝庄?宜妃也不想想素蕴是怎么回事?
孝庄眸色深邃,面上却波澜不惊,只顺着她道:“只因贵妃突发疾病,素蕴没了法子,要来求我,路上正巧碰上皇帝,皇上担忧我这把老骨头经不得折腾,才自己去这一趟,免朝的事儿倒是我的意思,今儿早朝上并无甚大事,况贵妃又是孝昭仁皇后唯一的嫡亲妹子,孝昭皇后去的时候,皇帝就顾念着朝政没有陪她,如今也只当是略略弥补了。”
这话说的声音有如洪钟,殿内坐着的荣妃和定嫔几个自然都听到了,不管老祖宗是不是刻意回护,反正太皇太后就是向着容悦,她们再生气不敢冲孝庄发火啊。
宜妃还不死心,又要说些什么,只听孝庄说道:“这阵子宫里不太平……贵妃事情多,皇贵妃偏也缠绵病榻,你们不若都抄些经文拿去雨花阁焚化,也好祈禳太平。”说着又念了两声佛号。
宜妃虽闭了嘴,自然不能死心的,只拉着荣妃去永寿宫探望,偏武格亲自带了御前侍卫将永寿宫把的水泄不通,一口一句皇上圣旨,就是不进去通禀,倒把宜妃气个够呛。
她骄傲惯了的,如何忍得了武格区区一个侍卫给气受,若非荣妃拉着劝着,就要冲进去了。
宜妃被荣妃劝了几句,勉强回了翊坤宫。
通嫔那里却没那么好说话,简直把话递到皇贵妃耳中。
皇贵妃靠在杏子黄锁子锦靠枕上,额上勒着黄绫抹额,面上焦黄病色难掩。
雅卉一面捧药上来,一面劝道:“主子昨夜里便没歇好,不若再回去躺躺罢。”
倒叫通嫔成了哑巴,一肚子告状的话悉数忍了回去。
皇贵妃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道:“这后宫里总是不能安宁的。”
雅卉说道:“主子真的不打算管此事?”
皇贵妃叹了一口气道:“那孩子的事儿,我终归良心难安,夜夜难眠,如今也管不得那许多,随他折腾去罢。”
“统统拿出去丢了。”东珠随手将手中的琉璃提灯扔在地上,吩咐赵嬷嬷道:“今后恭王府再送东西给六格格,也不必回禀,都直接扔出去,”说罢又吩咐耀菊:“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将最新花样的宫灯选两盏叫赵嬷嬷带回去给六格格顽。”
“六格格虽没了额娘,但也不是没人管束的野孩子,赵嬷嬷,您若还想要孙子的前程,就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赵嬷嬷唯唯应诺。
李玉白将手收回来,心中一直紧绷的弦儿微微松了些,叩了个头道:“回禀皇上,娘娘已退了烧,只是失血过多神志昏迷,只要熬过今夜便没有大碍。”
皇帝抱紧贵妃,轻轻吻在她鬓发上,声音虽轻,却带着坚毅:“悦儿,你要挺住,不能离开朕和儿子。”
他抬手护在胸口,暗暗祈愿:“太祖太宗在上,不孝孙玄烨敬求,求列祖列宗护佑我的悦儿渡过此劫。”
周遭鸟鸣花香,大朵大朵的向阳花齐腰高,容悦瞧不见方向,她茫然地走着,似乎看到一帧又一帧的画面闪过,有皇帝,有老祖宗,有常宁,有富察燕琳……
忽而听见远处传来欢笑声,容悦抬目望去,是一男一女执辔缓行。
她眼中光芒一闪,高喊道:“姐姐!”
那一男一女却不肯理睬她,越走越远,容悦一急,忙加快了脚步追过去,嘴里高喊着:“姐姐,等等我!带我一起走!”
一脚踏空,不知陷入何处漩涡。
咳!
皇帝觉察到怀中的人动弹,目光划过惊喜,紧紧拥着她,欢喜道:“悦儿!”
容悦看清面前的人,分明如此熟悉,却又那样陌生“皇上……”濒死逃生的人,说话亦是极有气无力。
皇帝将她抱在怀中仔细安抚着:“醒来就好啊,醒来就好。”那声音隐隐夹杂着一丝轻颤。
素蕴已请了李玉白进来,后者请了脉,方才现出些喜色,禀道:“娘娘尚有些虚弱,已无性命之忧。”
皇帝连连点头,说道:“有劳爱卿,朕重重有赏!”皇帝说着眼角扫到一旁跪着的殚心,便想起此人的无用来,若非他医术不精,悦儿就不必受那样的苦,也不至惊动皇祖母,或许小格格也不会有事。
皇帝心中压不住厌恶,冷声吩咐道:“来人,将殚心押下去,杖毙!”
殚心听到这话,吓得屁滚尿流,匍匐上前哀求饶命。
皇帝冷声道:“还不快拉出去,仔细影响贵妃休养。”
容悦微闭双目,再睁开时已是一脉清明,轻唤一声:“皇上。”声音如清泉一般,缓慢清澈。
皇帝垂目温声问:“你想要什么?是不是饿了?”
容悦平静道:“殚太医之医术虽不及李太医精湛,可待皇上亦是忠心耿耿,服侍臣妾也算妥帖,还请皇上网开一面,容许殚心将功补过。”
皇帝因贵妃逃过死劫,心中欢喜,又听贵妃求情,才开恩说道:“既然贵妃为你求情,权且饶尔性命,再观后效。”
殚心连连叩头谢恩:“谢皇上隆恩,谢娘娘恩典!”
皇帝挥手,众人都领旨退下,屋内只余二人,又不免有些尴尬。
皇帝险些永远失去她,此刻万万舍不得放开,却又因小格格的事心怀愧疚,容悦也无以往亲和之意,过了一会儿,皇帝才又说道:“你身子虚着,朕叫人熬了补血益气的汤,喝一些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