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的极快,加之又天旋地转,与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一抬头,却是宁兰。
后者也是一脸急色,一把攥住她手腕:“格格叫来找你,走!”简单几个字,拉着她往园中空地里跑。
她二人边跑边喊,‘别抢了,赶紧往空地去。’
因那地晃的厉害,轰隆隆之声中,钮钴禄府中几处垣墙倒塌。
众丫鬟婆子都慌了手脚,再不敢去捡点收拾财物,个个儿都往园中空地跑,保命要紧。
二人到了空地,只见草地上简单铺了两块褥垫,容悦抱着哈钦在正中坐着,忙上前去。
容悦抬眼见了她二人,问:“可见到大爷和六爷了?”
她两个面面相觑,道:“我们没出园子,不知道。”
容悦急的起身,将哈钦交给春早看顾,吩咐道:“我去趟外院。”正说着地面上晃动,她一个立身不稳,被众丫鬟扶住。
宁兰拦住她道:“格格万万不能去,眼下地震得厉害,六爷和大爷必然也逃出来了,只是隔着墙彼此不能见面。格格若实在放不下,奴才去找。”
容悦急的落下泪来:“尹德还那样小,还不懂事呢。”说着也不理会众人劝阻,稍作安排,带着和萱宁兰往外院来。
这地晃得人都站不稳,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艰难移动,路上见些丫鬟下人无头苍蝇样乱跑,忙问:“可见六爷了?”
那些人都道不知,容悦简单吩咐不愿跟着的去空地,愿意的跟着容悦一道去寻人。
垂花门已塌了,裙裾窄小,她三人撕开一条衩,沿着土坡爬上去,那碎石不稳,和萱一个不注意,险些摔下去,亏容悦拽住她手,与宁兰一道将人拉起来。
尹德的书房离木兰阁不远,原是新起的,又都是用的好木材石料,此刻只坠落些碎瓦石头,屋子倒没有倒塌,容悦远远就大喊:“尹德!”
一面喊着一面却落下泪来,才要进屋里去找,那屋子里堪堪滑落下一大片块瓦,宁兰眼尖,忙将人拉回来。
三人死里逃生,不由大哭,容悦却不知去哪里找尹德。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尹德的声音:“姐姐!”
容悦转头,看见尹德由小厮们护着在远处,一时间又是喜又是忧,姐弟两个抱头痛哭。
尹德的小厮长坤道:“格格、爷快别哭了,赶紧逃命罢。”
容悦点头,正要想法子回空地,却见天地却一阵紧急晃动,众人都蹲在地上行动不得,略一会儿,见法喀穿着汗衫跑过来问:“有没有事?”
容悦也顾不得他面上血汗黏糊,狼狈一片,急声问:“梅清呢?”
法喀急道:“她不放心非要去找哈钦,叫我打晕了下人们看着在花园子里。”
容悦看这情形还有的晃,简短道:“你去接梅清,都往园子里去。那里地方大。”
法喀应着去了,容悦带着尹德先回去。几个跟着的粗壮仆随将就拿了些木板垫平那废墟,众人逢震便躲,逢歇疾行,一路上但见树木倒拔,污水蔓流,远远听人叫‘格格!’
抬头看去,却是程沛护送着清莲并几个丫鬟过来。
程沛大声禀说:“大爷派我去找格格,我见不着您,就把她俩带过来了。”
容悦点头,众人回了空地,春早等人早望眼欲穿,直要哭出来。
容悦接过哈钦,这孩子极乖,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敢说话。
见那震势稍减,容悦吩咐程沛:“你试着去找四爷五爷他们,叫大家都往园子里来。”又吩咐长坤:“去接大爷。”复又叮嘱几个家仆:“你们去找秦管事等,但凡路上见了人都带来。自己都要多注意。”
清莲放心不下,可也知程沛受主子大恩,不能不去,只哭道:“我和你一道去。”
程沛哪里舍得她冒险,狠狠道:“不许!”
这时大地猛一阵晃动,程沛忙将人抱在怀里,扬起的尘沙扑了他一脸,直成了土人。
程沛见地动停下,便要将她放开,清莲却手上用力使劲扎进他怀里,眸中含泪一字一字道:“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程沛重重点点头,扯落她一双手臂踉跄着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法喀抱着觉罗氏,身后跟着一长串下人赶来,看了一眼容悦又道:“我去找弟妹们,劳姐姐看着梅清。”
容悦为他擦了擦脸颊的土泥,突然觉的这个弟弟这会子才真正像个男子汉,柔声道:“去罢,自己加小心。”
法喀重重点点头,抽身去了。
空地上渐渐人多起来,容悦指挥众人按照各房的顺序分片站,一面又叫几个管事的婆子点数人数。有自愿去找人的便结了队去找。
清莲在容悦身后跟着,忍得住泪水,却掩不住担忧,她回望了眼远处,看见一个人影耸动,眸光一闪,喊道:“格格,程沛回来了。”
容悦见那一行人由远及近,是芭提雅氏和阿灵阿,婧媛,珊瑚,她略松了口气,吩咐清莲去安顿众人。
“大爷呢?”她视线从来人身上逐一扫过,着急地问程沛。
程沛答:“大爷原带了太夫人来,见了奴才,知道四爷五爷去庆丰斋买砚台去了,大爷便说他知道路,打发奴才先带人回来,大爷自己和长坤去了。”
庆丰斋在东城……容悦心中揪痛,一个踉跄。
程沛见此忙道:“奴才这就去找。”
容悦抬手制止他道:“不必,这里老少一堆,尚需你照料。那样远的路……变故太多”
不多会儿秦有道也带着一堆仆从下人到了。
觉罗氏醒了过来,抱着哈钦不语,她已从鞠春口中得知丈夫去找手足兄弟去了,心中对丈夫油然生出一股爱慕,她无话可说,只有静静祈祷,祈盼他安然归来。
若干年后,后人给地动定了级别,给这次地震定为八级,这些都是容悦等不知道的事。
这一场地震直晃了一日一夜,到天明时分才稍稍缓下来。众人早饿的前胸贴后背。
秦管事亲自选了些人,两两一组,趁平稳时结队去大厨房拿了些干粮出来充饥。
待过了午时,又略好些,容悦跟觉罗氏商量各房都派去两个人看守屋子。
鞠春在一旁站着,远远见芭提雅氏走过来,便悄悄在主子耳边提醒了一句。
容悦和觉罗氏都礼貌地叫了声:“太夫人。”
芭提雅氏说道:“听我娘家陪嫁来的老人说,这地震可不只是一朝一夕的事,迟早还得有月余功夫,老天爷的怒气才能撒尽咯,”说着扶了扶发簪,“要我说,这关中本来就不是咱们满人该呆的地方,可不,地底下的东西作怪了,咱们还是收拾了东西,回盛京老家去罢。”
盛京也是有祖宅的,只是这会子……容悦与觉罗氏对视一眼,眼下法喀生死未卜,她可不愿离开这儿半步。
“这祖宅是世祖时候敕造的,阿玛将它留给子孙,咱们不能离开这儿。”容悦说道。
“不就是为了一个法喀么?”芭提雅氏横眉道:“难道你要这么多人跟你一道送死么?”
听到一个死字,觉罗氏红了眼睛,自己那个丈夫就为了救这些人现在生死未卜,她强咬牙道:“爷是为了救手足兄弟才下落不明的,太夫人这话说的好没良心,眼下天神震怒,太夫人这样以怨报德,就不怕天谴么?”
芭提雅氏竟气的倒仰,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先回去再做计较。
十震八有雨,容悦记得游记上写过这话,叫人趁平稳开了库房,取竹竿雨布等来搭了棚子,又隔三四个时辰更换一批守屋子的人,保证大件不丢,些许小件,这会子也顾不上了。
果不其然,到后半晌便下起土雨,众人便都暗暗折服容悦。
地气潮湿,天又闷热,许多人忍受不了要回屋子里去,可地动一起,就又跑回来。
容悦望着帘外的雨滴整理着凌乱的思绪,见秦管事过来,吩咐他不必拘礼,说道:“我瞧这会子情势略好些,你带几个人,去宫里问问情形,众位贵人可都好?”
秦管事暗暗赞赏容悦这招老道,有什么比大灾的时候献忠心更好的了?历来主子们进宫都是他跟着,这活儿别人也干不了,他忙依吩咐去了。
大人还好,哈钦着了凉,开始发起烧来,容悦只好再叫程沛去请大夫,可街上的医馆多半人去楼空,只好冒险去东城的百草堂碰碰运气。
好在当初容悦照料富哥儿,记下几个药方,酌减了些量,又有两个懂药草的婆子去府里的药房抓了,勉强熬好。
棚子里一时间药气、酸臭之气,熏得人几欲作呕,哈钦烧的额头滚烫,却依旧一声不哭,只难受的紧了,才哼哼几声。
秦管事回来道:“宫里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都还好,只是宫里许多宫殿都塌了,毓庆宫刚建好塌的最厉害,康熙今儿还照常早朝,说是要下诏罪己……”
容悦知道太皇太后无事才略放心,叫他下去歇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