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绾心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从萧绾心回到柔仪宫开始,萧绾心便出现了高热乏力、头晕目眩、四肢酸痛,体温急升等症状。不仅如此,在萧绾心面部、手臂和腹部,竟也出现了大量的红色斑疹。
高慕白急匆匆前往柔仪宫诊治,却得出了一个让合宫惊动的结论——是天花。
很快,天花便在未央宫中蔓延开来。没有人知道这天花究竟是从何而起。待众人发现时,整个未央宫中已经有不少人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很快,体弱的宫人和妃嫔们,便是一个个都扛不住了。即便是尊贵如同太皇太后,也因为年老体弱的缘故,很快便撒手人寰。
如此,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未央宫中便丢出了大量的宫人死尸。很快,未央宫附近的火场上便燃起了大片大片的黑烟。
萧绾心的病来势汹汹,更是接连昏迷了五日。然而,就在这五日之中,素来身子孱弱的萧绾青终于撑不住离世而去。只是,这样的变故萧绾心是不会得知的。如今的萧绾心,依旧存活在生死边缘。
乾元宫中,浓烈地醋味儿蔓延开来,混杂着汤药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慕容景天瘫坐在龙椅上,看着慎美人翩然入殿,这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皇上召臣妾过来,臣妾不得不来。”慎美人淡淡一笑,道,“可见,这天花当真是让皇上你费了不少心力呢!如今不过数日的功夫,想不到皇上便消瘦至此了。”
慕容景天声音陡然一沉,道:“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臣妾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能安什么心呢?即便臣妾做了什么,也是因为皇上您明察秋毫的缘故。”慎美人并不惊惶,只是淡淡开口道,“永和宫中,臣妾没少受贤贵妃的气。如今皇后生了孩子,便更是不把臣妾等小人物放在心上了。”
只见慎美人眉心一动,缓缓道:“皇后娘娘一心只想扳倒贤贵妃和宸淑妃,臣妾不过是一个小罗喽,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在意。只是,若不是皇上您过于宠纵皇后娘娘,臣妾又何尝会有可乘之机呢?”
慕容景天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慎美人眼眸一沉,不急不慢道:“皇上自然是不会记得臣妾了。当年仁孝皇后因巫蛊一案蒙冤,随后便被打入冷宫。之后,当今的皇后娘娘逼死仁孝皇后,又诛杀了随侍仁孝皇后之人——皇上,您难道忘记了么?”
慕容景天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闷声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无故只是扑朔迷离,臣妾也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只是,皇上当时年幼,为了争取太皇太后的支持,便亲手用巫蛊之案栽赃仁孝皇后,将仁孝皇后逼下后位——皇上,仁孝皇后是您的结发嫡妻啊,您如何下的去手!”
慕容景天冷冷道:“你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知道朕的雄才大略!朕的确让仁孝皇后蒙冤,但是我大周数百年来蒙冤之人不在少数,若是仁孝皇后以一己之身换取大周的和平安定,也未尝不可!”
慎美人狠狠唾了一声,不屑道:“臣妾竟想不到,皇上您的脸皮竟会这样厚。你们男子纵横天下也就罢了,为何要拉我们女子垫背?”慎美人愤然道,“仁孝皇后是你的妻子啊!你如何下的去手!”
“不管朕是否下的去手,这件事都已经无法转圜了!”慕容景天冷然道,“眼下仁孝皇后还是安葬在皇陵的皇后,朕对着外头,也对仁孝皇后极近哀思。许多事,原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的,朕也不愿与你多费口舌。”
只见慕容景天陡然起身,喝道:“朕只想知道,这天花……”
“这天花便是臣妾引进未央宫的,如何?”慎美人痴痴一笑,道,“让皇上您看着您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皇上,您高不高兴?”
慕容景天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个毒妇!”
“毒妇?”慎美人痴痴一笑,道,“皇上觉得臣妾是个毒妇?那当年皇上逼死仁孝皇后,连带着诛杀臣妾一家三十八口,皇上却并不狠毒么?”慎美人冷然道,“臣妾费尽心思入宫为妃,为的就是要你痛不欲生!臣妾不妨告诉皇上,四皇子,是臣妾撺掇着皇后杀掉的;这天花之毒,也是臣妾千方百计弄进来的。当年皇上你不分青红皂白几乎让臣妾一家灭门,那臣妾也是以牙还牙,给你未央宫一个土崩瓦解。皇上,你说,好不好?”
只见慕容景天脸上青筋暴起,喝道:“你不是董太医之女?”
“当然不是。不过,董大人对臣妾极好,臣妾已经权当董大人是父亲了。但是——”只见慎美人眉心一冷,缓缓道,“只是,臣妾族人的性命全部都在皇上的手上。皇上您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让臣妾一家万劫不复,那臣妾也只有让这未央宫天翻地覆,才能对得起皇上的雄图霸业啊!”
“来人!来人!”慕容景天喝道,“把这个毒妇给朕杀了,五马分尸!”
慎美人并不惧怕,只是嗤嗤一笑,道:“皇上,臣妾自打进了这个乾元宫,便知道再也出不去了。但是皇上,臣妾要告诉您,臣妾自幼跟随董大人学习医术,这么多年也并非毫无收获。”
慎美人略一旋身,淡淡道:“药,臣妾都是算准剂量的。皇上,臣妾此生能手刃皇上,当真是幸福至极。臣妾这便去了——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臣妾等着您!”
只见慎美人猛然从袖中拿出了一直匕首,旋即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胸膛。霎时之间,血光四溅。慎美人身子一晃,便是重重地跌在地上。但见慎美人缓缓闭上的双眼,唇边却隐约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见慎美人骤然自裁,慕容景天更是怒不可遏,喝道:“毒妇!毒妇!”
外头的侍卫听见内殿之中有响动,便赶紧跑了进来。侍卫们见慎美人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皆是吓了一跳。
慕容景天当即传下旨意,慎美人忤逆犯上,罪无可恕,着贬为庶人。董太医一家立即处以凌迟。
待慕容景天宣旨过后,便是狠狠吐了一口血,旋即晕死了过去。慕容景天并不知道,自慎美人入宫的那一日起,董太医一家便早已经不知所踪。
三日之后,萧绾心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蕊珠见萧绾心醒了,顿时高兴地不得了。只见蕊珠噙着泪,低低道:“二小姐,二小姐,您终于醒了……”
萧绾心沙哑着嗓子,低低道:“水……”
“哎,哎,奴婢这就去。”蕊珠一抹泪,转而给萧绾心倒水。
萧绾心缓缓饮了一杯,这才道:“我睡了多久了?”
蕊珠哽咽道:“二小姐睡了都快十日了。”蕊珠抹泪道,“多少人都挺不过去了,二小姐,二小姐,还好您还活着。”
萧绾心略一动身,却只觉得浑身酸麻无比。只见萧绾心眉心一动,缓缓道:“皇上呢?”
蕊珠刚要答话,却见到一个小内监忙进来了。蕊珠见是在慕容景天身边侍奉的小内监,便忙道:“公公何事?”
那小内监略一探脑袋,见萧绾心已然醒转了过来,不由得一惊。小内监忙道:“我是来宣旨的——”
蕊珠不敢怠慢,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柔仪宫宸淑妃品行敦厚,德行有成,但不幸感染天花离世,朕心痛惜。着追封宸淑妃为皇贵妃,葬于仁孝皇后之畔,钦此!”
萧绾心只觉得悚然一惊,哀声道:“什么?”
未央宫中,长夜漫漫。因为天花之故,整个未央宫都尽显倾颓之色。
未央宫中的一处小殿阁中,萧绾心支撑着身子,借着月光,缓缓打量这挂在墙上的那一幅仁孝皇后的画像。
“你来了——”慕容景天静静站在一边,沙哑着嗓子道。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不由得一怔:“皇上!”
慕容景天温柔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拿过一个茶杯,递给了她,道:“你走的也太急了,来,喝一口茶吧。”
“是。”萧绾心不知慕容景天究竟是何意,便只得懦懦应着,接过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见萧绾心将茶水喝的一滴不剩,慕容景天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见慕容景天略一摆手,缓缓道,“绾儿,你还记得这幅画么?”
萧绾心略一转身,淡淡道:“是,臣妾记得。画中之人,乃是皇上的结发嫡妻,仁孝皇后。”
“是啊,这就是燕宸。”慕容景天缓缓上前几步,一手抚着画像,淡淡道,“朕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燕宸的画像都落了土了。”
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道:“当初臣妾初见这幅画像时,还是臣妾初承宠时。如今,也已经是过去多年了。”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当年朕为了拉拢太皇太后,不惜亲自以巫蛊栽赃燕宸,更是将燕宸打入冷宫。朕眼睁睁地看着皇后逼死了燕宸,却什么都不能做。”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颤声道:“皇上……”
慕容景天似是唏嘘道:“朕这一辈子,亏欠了太多的人。当年为了帝位,朕迎娶了仁孝皇后,但为了拉拢太皇太后,朕又不得不废黜了她。还有贤贵妃,那样单纯的一个女子,竟也被这寂寂深宫折磨地不成人样。还有你,绾儿,你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却不得不在未央宫中几经沉浮,九死一生。”
“皇上,臣妾……”
慕容景天缓缓转过身来,温然看着萧绾心,道:“朕已经是不成了。眼下皇后一宫独大,一旦朕龙御归天,皇后必定容不下你。”
但见慕容景天缓步上前,无比温柔地抱住了萧绾心,道:“朕……朕这一辈子亏欠的人实在太多,朕不能再亏欠你了。绾儿,绾儿,朕要你记住——柔仪宫宸淑妃,因天花而暴毙。至此,未央宫中再无宸淑妃。绾儿,你明白么?”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哀声道:“皇上,臣妾——”
“朕这一辈子做过太多的错事,即便这次天花之毒,也是朕的过失。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慕容景天轻轻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道,“你答应朕,要好好地活着。”
“皇上……”萧绾心还未能开口,却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的男子的影子便是重重叠叠,分辨不清。萧绾心只觉得双腿一软,竟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次日,柔仪宫宸淑妃暴毙身亡。皇上哀恸之极,追封宸淑妃为皇贵妃,将其安葬在仁孝皇后之畔。同时皇上下旨,大赦天下,求取新福。
一个月之后,明武皇帝慕容景天暴毙身亡,三皇子继承皇位。由于三皇子年幼,故而由皇太后垂帘听政。由于京都被天花席卷,已不宜居住。随后,皇室迁都,未央宫在一片熊熊大火中被烧为灰烬。
随后,延庆王征战归来,被册封为摄政王,统辖政事。数年之后,延庆王废帝自立。延庆王称帝之后,将明武皇帝所遗妃嫔一概迁往太平行宫养老。废帝之母依旧被尊为皇太后,但幽居别宫,终身不得外出。
二十年之后,有一老妇以善制香料闻名于新都。老妇以桃花为原料制成的香粉香气清幽却留香长久,一时之间风靡京都。
皇帝听闻有此奇人,遂派人追查,无奈却不曾寻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