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春妈妈的死并未在未央宫中激起过多波澜。慕容景天手段凌厉,叮嘱今日所见之人断断不能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众人虽不明白慕容景天为何突下严旨,却也只得一一遵循。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绾心正躺在床榻上看着高慕白隔着纱帘指导着蕊珠替自己包扎伤口。方才春妈妈的那一刺,便是硬生生地扎在了萧绾心的肩膀上了。饶是高慕白医术再好,也毕竟是伤了皮肉,必须好好治疗调养才是。
这边蕊珠一边给萧绾心包扎,一边心疼道:“二小姐,您也真是的,保护皇上的事情自然有侍卫们去办,您又何苦替皇上受了这罪?白白地被剜去了这么一块皮肉来。”
萧绾心苦笑道:“那匕首刺在本宫的肩膀上,本宫固然疼痛无比,却也不过只是皮肉之伤。但倘若那匕首刺在皇上的身上,本宫便是心中大痛。相较之下,本宫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意看见皇上蒙受危险。”
高慕白唏嘘道:“淑妃娘娘对皇上当真是情谊深重。”
然而,蕊珠自然不管这“情意深重”,只是赶紧对着高慕白道:“高太医,我已经为二小姐包扎好伤口了。可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没有了。”高慕白颔首道,“那人显然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刺下去的,所以淑妃娘娘才会流血许多。不过,好在淑妃娘娘的伤势并不十分严重。只好好好将养着,伤口也别碰水就是了。”
高慕白淡淡看了一眼隔着帘子的萧绾心,道:“只是,以后淑妃娘娘的肩膀上是必定会留有疤痕的。我自然会为淑妃娘娘调制疏散疤痕的膏药,只是,只怕难以彻底清除。”
蕊珠追问道:“只要身子无事,即便留下一道疤痕也是无事。只是,高太医,二小姐的身子当真是无恙么?你可不要蒙我。”
高慕白不由得痴笑道:“蕊珠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高慕白就算是蒙骗旁人,也断断不会蒙骗你蕊珠姑娘。”
说罢,高慕白却是眉心一暗,低低开口道:“只是,淑妃娘娘这一次当真是伤到肌骨了。虽然处理及时,也不敢保证完全。以后每逢阴雨天,只怕淑妃娘娘的肩膀也会隐隐作痛。只是,应该到不了疼痛难忍的地步。”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痴笑道:“当年本宫被废黜在北苑,也是落下了骨痛的毛病。当年即便郑易辰在时也不曾能医治本宫的骨痛,倒是你高慕白用药调理着,本宫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说罢,萧绾心看了高慕白一眼,淡然道:“倘若本宫当真是疼痛难忍,高太医也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高慕白不想萧绾心看的竟这般明白,不由得笑道:“是,淑妃娘娘当真是聪慧——”
如此交谈片刻,高慕白便去给萧绾心开调养的方子了。蕊珠跟着高慕白到了柔仪宫外,眼眶却依旧是红红的。
高慕白见四下无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蕊珠,你最近还好么?”
蕊珠无奈地笑了笑,道:“这未央宫中风波不断,哪里就能好了。原本我与二小姐皆是不过求一个安稳日子罢了。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高慕白微微颔首道:“眼下柔仪宫中又出了一个绝代宠妃,可不是合宫的目光都要盯着柔仪宫了。即便裕更衣如今是住在凝晖宫的,想必最惹人红眼的,还是柔仪宫。”
蕊珠亦点了点头,无奈道:“可不是呢!原本二小姐因为裕更衣的事情就闷闷不乐,如今未央宫中竟有流言传出,说是二小姐为了争宠故意把裕更衣送出去的。如此一来,二小姐便是居心叵测之人了。”
高慕白诧异道:“怎么竟有这样的事儿么?”
“可不是!”蕊珠抹着眼泪道,“自打入宫以来,二小姐便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即便二小姐为裕更衣悉心筹谋,可裕更衣到底还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白辜负了二小姐的一片真心。”
高慕白叹息道:“淑妃娘娘的确是难得的好性子的人。只是,也请淑妃娘娘不必过于担心,裕更衣处处争强好胜,不必淑妃娘娘动手,自有人容不下她。”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叹息道:“高太医有所不知,这便是这件事的难处了。”
见四下无人,蕊珠这才低低道:“这裕更衣毕竟曾经是二小姐的心腹,二小姐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心腹竟会使了狐媚勾引了皇上,如今还这般得宠。可是,也因为裕更衣曾经是二小姐的心腹,到底是有着主仆的情分在的。二小姐实在不愿意对裕更衣出手。”
“也是——”高慕白微微点头道,“虽然我追随淑妃娘娘的时间不长,可我却明白,这淑妃娘娘当真是个好人。”
只见高慕白冷笑道:“这未央宫里明面儿上妻妾和顺,可实际上谁都想给别人使绊子。像是淑妃娘娘这般寡淡无求的,还当真是不多。”
只见蕊珠轻轻摇了摇头,旋即道:“高太医,你这话就错了,二小姐的确性子寡淡,但并非无求。”
蕊珠叹息道:“二小姐所求的,便是一片赤诚之心。尽管二小姐知道自己嫁与的是这世上最不可能一心的男子,可也深深期盼着皇上能信她、怜她,成为她终身的依靠。”
高慕白眼眸一动,不由得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世间所有女子的美好幻想,淑妃娘娘也不能例外。只是,淑妃娘娘毕竟是皇妃。身为皇妃,便注定不能像是寻常女子那般。若是淑妃娘娘因此难过,倒是不值得了。”
蕊珠亦点头道:“二小姐也明白的。所以,尽管裕更衣曾经数度挑衅,二小姐也不欲与她计较。只是——”
说罢,蕊珠话锋一转,冷谈道:“除夕宫宴上的变故,我也算是稍稍看出来一点。如今裕更衣这般得宠,或许会合宫生怨。”
“哪里是或许,那是一定!”高慕白不屑道,“裕更衣虽然年轻貌美,却不过是个空空如也的花瓶,丝毫不知道收敛。旁的不说,倘若如同嘉贵妃一般忍辱负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裕更衣做事不知轻重,被人算计是迟早的事情。”
蕊珠叹息道:“裕更衣怎会变了这么多呢?如今裕更衣的样子,我当真是觉得陌生。”
高慕白轻轻一笑道:“蕊珠你也是个聪慧的,从前竟没有丝毫的察觉么?”
听得高慕白问的如此直接,蕊珠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道:“从前二小姐刚承宠时,有一次壁珠在外头侍奉着,我便瞧见壁珠一个劲儿地往屋子里看。那个时候,福公公还提醒了我一声。”
高慕白眉心微蹙,便是点头道:“那便是了。裕更衣的贪婪可不是一两天的。可是,若是胆子稍稍小一点,又怎会波澜不惊地做出那件事呢?”
蕊珠一愣,追问道:“高太医,你可是知道什么么?”
高慕白环视四周,在确定无人之后方才微微哑口,道:“你忘记了?除夕宫宴,裕更衣先是去了外头透气,后来淑妃娘娘放心不下,便跟着一起去了?”
“这事儿我知道。那时候我一直伺候着二小姐的。”蕊珠道。
高慕白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刚去了蘅芜院不久,皇上就来了。蕊珠,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儿奇怪么?”
蕊珠微微一怔,却是失声道:“是裕更衣!”
高慕白示意蕊珠压低声音,旋即低低道:“裕更衣明面儿上与淑妃娘娘还算交好,可恐怕背地里已经是水火不容。裕更衣的心思狠毒不是常人可比,而且裕更衣从前是淑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想必极通淑妃娘娘的性情。”
说罢,高慕白顿了顿,道:“蕊珠,你一定好好好护着淑妃娘娘才是。”
蕊珠忙点头道:“是,我明白了。我必然会拼尽全力护着二小姐的。”
只见高慕白目光一柔,旋即道:“你为主尽忠自然是好,只是,你也一定要珍重自己才是。”说罢,高慕白却仿佛是突然想到似的,道,“对了,你说当初福公公曾提醒过你要小心裕更衣的?”
“是……”蕊珠微微点了点头,道,“只是,这事儿有几年了。且自打海公公被罚在府中禁足,皇上身边便只有福公公伺候,我也是愈发见不得福公公了。”
高慕白微微思忖着道:“看起来,福公公是个能用之人。蕊珠,你小心提点着,务必跟福公公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会用得上。”
“是,我明白了。”蕊珠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