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壁珠的承宠便成为了事实。
在一夜的侍寝之后,慕容景天册封壁珠为更衣不说,更是亲赐了“裕”字为封号,暂居春熙殿,待帝后商讨之后再安排合适的宫室。
乾元宫中,清晨的阳光轻轻流转与窗檐之上,加上几支扑零零的鸽子飞过,倒是也添了几分生机。
内殿之中,皇后虽然由着软玉伺候着匀面梳妆,可皇后自己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镜中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有孕辛苦,皇后的眼角的纹络显得更加明显。皇后微微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皮肉松散地已经不成样子了。
皇后微微抬起头,瞧见自己这般憔悴支离的样子,不由得抚着脸颊,哀声道:“本宫当真是老了,这一有孕,便出斑了。”
软玉微微一怔,却是道:“皇后娘娘,您可别这么说。这女子有孕本就容易出斑,待您瓜熟蒂落之后,那黄褐色的斑纹自然会下去的,断断不会损伤皇后娘娘的倾城容貌。”
皇后略微摇了摇头,转而苦笑道:“说到底,本宫的年纪可是在这儿放着呢。即便因为本宫有孕,皇上多怜惜一些,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旁的不说,如今皇上子嗣稀薄,唯有本宫与赵贵人有孕……”
但见皇后随手拾起一朵珠花在鬓边比着,低低开口道:“本宫听着,太后娘娘的意思,仿佛是等过了十五便要准备选秀了。”
“是——”软玉微微颔首道,“近些年来,未央宫中妃嫔折损颇多,皇上身边也的的确确是需要一些新人进来了。更何况,距离上次选秀已经过了多年,若是再不补充点新人进来,也是不成样子。”
说罢,软玉却是眉眼一沉,低低开口道:“说到新人,皇上昨个儿倒是新宠幸了一名女子,只是想必还没来得及跟皇后娘娘说……”
“哦?”皇后听到慕容景天又有新欢,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怎么,皇上竟宠幸新人了么?”皇后将那朵珠花拿下,方才道,“可是宫女么?”
软玉怯怯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正是。”
说罢,软玉咬了咬牙,勉强道,“只是,皇上若是宠幸了普通宫女也就便了。皇上宠幸的,偏偏是柔仪宫的掌事宫女,淑妃娘娘的心腹之人,壁珠。”
皇后微微一怔,手中的珠花便掉在地上了。皇后红唇微动,似是不信似的道:“宸淑妃宫里的?”
只见皇后微微侧过身子,不由得咋舌道,“宸淑妃最是爱重皇上。而且,宸淑妃虽然不似贤贵妃那般沉不住气,可到底也见不惯皇上宠幸新人。怎的还是——”
软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皇上似乎很中意壁珠样子。昨夜侍寝之后,便册封为更衣,更是赐了‘裕’字做封号。”
说罢,软玉微微屈膝,正视着皇后的眼睛,这才咬牙道,“这《法言·孝至》有记,‘天地裕于万物’,这个‘裕’字,可是相当尊贵的。旁的不说,即便是李淑媛生养了二公主,如今也是没有封号的……”
“本宫明白的。”但见皇后略一蹙眉,随手合上了那盒螺子黛,冷然开口道,“其实裕更衣长相不错,更是个极为机灵的。相比着宫中女子的唯唯诺诺,更是个活泼可爱的。这皇上一向喜欢心地单纯的女子,裕更衣若是再用些法子,的的确确是能入皇上的眼。”
软玉微微颔首,旋即垂着眼眸道:“是。其实即便裕更衣承宠又能如何?裕更衣出身奴籍,身份可是比乐府的歌姬还不如,是万万上不了台面的,只要长得赏心悦目也就是了。只是——”
说罢,软玉话锋一转,沉声道:“只是,皇后娘娘,奴婢想着,裕更衣的承宠只怕是与淑妃娘娘有说不清的关系。”
说到此处,软玉不由得顿了顿,方才道:“奴婢听闻,昨个儿黄昏裕更衣与皇上相遇,那时候穿的可是用月影绸制成的衣裳。那月影绸颇为珍贵,即便是贵嫔或者是婕妤也不是说能用便能用的。”
见皇后神情淡然,软玉便继续道:“只是,那月影绸虽然名贵,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女子若是穿了用月影绸制成的衣衫,便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分外婀娜。再加上壁珠精心打扮过了,也难怪皇上把持不住。”
“皇上是男人,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本宫沉浮后宫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穿么?”皇后随手戴上了玲珑护甲,旋即冷然道,“只是,本宫不曾料到宸淑妃竟还有这般心思。”
软玉装作不知似的问道:“淑妃娘娘有何心思?”
皇后嗤笑一声,冷冷开口道:“那还用问么?宸淑妃连丧两子,损伤了身体,以后只怕也是不会有孩子了。而如今,本宫与赵贵人皆怀有身孕,便是实打实的恩宠。等过了新年,太后娘娘又要给皇上操持选秀。等新人们一股脑地进来了,宸淑妃便更是心惊胆战的。”
说罢,皇后眼眸一沉,这才冷然道:“皇上这么多年的内宠还少么?即便她萧绾心再如何会体察圣心,可旧爱年老色衰,新欢却蜂拥而至,皇上还能把持得住么?宸淑妃即便得宠,可结局也必定是失宠了。”
软玉微微点头,旋即道:“那么,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只见皇后目光一狠,冷然道:“宸淑妃必定是存心让裕更衣承宠,以帮衬着自己固宠。只是,将自己的心腹亲手送上皇上的龙床,本宫自问可没有那么好的气度!即便本宫送了灵芝给了皇上,也是看灵芝懦懦的不善言辞,翻不出天去的缘故。倒是宸淑妃有本事,敢放这么一个精怪的人儿在皇上身边,也不怕作茧自缚!”
骤然听到这“作茧自缚”四个字,软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旋即勉强镇定了心神,赔笑道:“是,皇后娘娘洞若观火,奴婢自叹弗如——”
皇后嗤嗤一笑,冷然开口道:“本宫能有什么,只不过本宫是过了吃醋的岁数罢了。若是皇上宠幸个女子本宫都要吃醋,那本宫岂不是早就在醋缸子里淹死了?”
只见皇后略一抚桌上的鎏金嵌南珠梳子,淡然开口道:“这后宫里的恩宠,本宫也算是看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子嗣最为重要。至于皇上,哼,皇上爱宠谁宠谁去,本宫只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便是了。”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皇后,你在说什么?”
皇后一凛,略一旋身,便见到一身明黄的慕容景天迈步入殿了。皇后赶紧赔笑道:“皇上真是的,来了也不告诉臣妾一声。”
说罢,皇后赶紧用一只手支撑着腰肢,屈膝行礼道:“皇上万安——”
如今皇后有孕,十分辛苦,慕容景天哪里能让皇后真行礼呢?只见慕容景天赶紧搀扶住了皇后,笑着道:“好了,咱们是夫妻,何必拘束这这些繁文缛节,怪没意思的。”
只见慕容景天伸手轻轻抚了抚皇后隆起的小腹,柔声开口道:“更何况,咱们的孩子也不希望他的母后这般劳累。”慕容景天无比慈爱地凑在皇后的小腹旁边,笑道,“好孩子,你说是不是?”
霎时之间,皇后的脸上便漾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只见皇后遮掩着笑意道:“是,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说罢,皇后旋即扬声道:“软玉,外头冷得很,皇上大清早地过来,想必是冻着了。你赶紧端了热茶过来,给皇上好好儿地暖一暖身子。”
“是——”软玉应了一声,忙去了。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只是牵住了皇后的手缓缓坐下,温然道:“皇后这几日可还好么?这乾元宫住的可还习惯么?”
皇后婉然笑道:“承蒙皇上关心,臣妾一切都好。过几天便是除夕新年了,好在有贤贵妃、嘉贵妃和宸淑妃帮衬着臣妾,更是有太后娘娘在大事上点拨着不错,臣妾也是得闲了。”
说罢,皇后勉强按压住心中的苦涩,笑着道:“臣妾听闻,皇上昨夜可是宠幸新人了呢!”
只见慕容景天面露尴尬,旋即木然地笑了笑,随口道:“也不是什么新人了。不过是柔仪宫的小宫女,朕瞧着挺机灵的,就收了。”
“是——”皇后眉心一动,声音中听不出是夸赞还是也揶揄,道,“宸淑妃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机灵乖巧的。”
慕容景天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道:“朕今个儿过来,便是想跟皇后你商量商量,看看给裕更衣安排哪儿住。”
皇后眼眸一动,旋即掩嘴笑道:“皇上这话可就错了。这裕更衣从前乃是宸淑妃的贴身侍女,若是皇上想向宸淑妃要人,也得问一问宸淑妃才是。若是要给裕更衣安排宫室,也自然得是问过宸淑妃才是。”
只见慕容景天的眉间隐隐泛起了丝丝阴云,只是道:“宸淑妃固然是裕更衣的旧主,可皇后你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连宸淑妃都要遵从你的管束,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侍女呢?皇后,你打理后宫这么多年,事事处理妥帖得当,更是极为小心谨慎。这些事情,朕自然是要问过你的。”
“是……”皇后淡淡含笑,声音中却多了几分疏离,“臣妾多谢皇上夸赞。”
不过沉默的片刻,软玉便奉了茶水和糕点过来。皇后瞧着软玉无比恭顺地奉上糕点和茶水,便扬眉笑道,“只是不知,裕更衣如今是住在哪儿呢?”
慕容景天喝了一口茶,道:“空着的宫室虽然不少,可都没打扫出来,一时三刻也是住不得。只是,自苏贵人迁回咸福宫之后,春熙殿就不过有个家人子住着了。所以,朕让裕更衣先住在春熙殿了。”
“哦?是么?”皇后浅笑道,“如今裕更衣的位分只在从九品,住春熙殿也是不错的。只是,臣妾瞧着,皇上想必是很中意裕更衣的,或许用不了多久,皇上便又要晋封裕更衣的位分了。若是等到了美人、贵人或者是嫔位,住春熙殿便是委屈了。”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朕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以后再搬到仪制高的宫室,也是麻烦。倒不如皇后你做主,给裕更衣挑一个不错的宫室,也是省得以后麻烦。”
“是……”皇后保持着一抹极为得体的笑意,旋即笑着道,“那么,柔仪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