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暴雨终于散去,只剩下空气中甜润的凉与清爽。清晨,萧绾心由着蕊珠和壁珠服侍着梳妆打扮,也是随性。蕊珠知道萧绾心因为昨日的事情太过操劳,便准备了几道可口的小菜,服侍着萧绾心用膳。
这边,壁珠给萧绾心盛了一碗红枣杏香鸡腿汤给萧绾心,笑吟吟道:“奴婢知道二小姐感染了风寒,想必嘴里头也是苦苦的不舒坦。所以,奴婢制成了这红枣杏香鸡腿汤,很是味鲜,二小姐不妨尝一尝吧。”
萧绾心微微颔首,略微饮了一口红枣杏香鸡腿汤,笑着道:“甚好。”
“自然了。”蕊珠笑道,“壁珠知道二小姐因着抱病,只怕是舌头苦,便早早地备下了鸡腿、枣、栗子、杏仁、胡萝卜等新鲜食材,制成了这红枣杏香鸡腿汤给二小姐。”
听得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笑道:“壁珠,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竟不知道你的厨艺竟这般精湛。这汤饮香中有鲜,倒是别有一般风味。想必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壁珠含笑道:“二小姐说笑了,其实制成这红枣杏香鸡腿汤的食材倒是好找,只是制作起来倒是颇费周折。”
说罢,壁珠又笑吟吟地给萧绾心夹了菜,方道:“这鸡腿都是要先洗净剁块、下锅焯水,再细细地滤上几遍,待弄干净了血沫才能用的。而那胡萝卜、栗子和枣都是极为新鲜不过的,味道自然是极好。”
蕊珠笑着道:“旁的也就是了,便是这一番食材,壁珠你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吧?”
“那有什么?”壁珠轻蔑地看了一眼蕊珠,这才转而对着萧绾心笑着道,“食材易寻,不过是工艺难得。待这些食材都准备好了不少,还要赶紧在锅中煮了清水,再一一放入鸡块、姜片、葱段等调味之物,烧开后用小银勺子仔仔细细地撇去浮沫。”
壁珠一边说一边给萧绾心布菜:“待那汤汁烧地浓了,再加上上好的黄酒、枣、栗子、杏仁和其他东西,认认真真煮着,火不能小了,却也不能大了。火候上倘若是差了一丝一毫,味道也是不对的。”
萧绾心淡淡含笑,只是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清爽可口的龙须菜吃了,方才道:“倒是难为壁珠你有心了。只是,怎的本宫尝着这汤饮,仿佛在鲜香之中还有一股清凉的气息呢?”
壁珠笑着道:“二小姐好伶俐的舌头。奴婢制这菜时,还是在煮好汤汁之后,又滴上了几滴极为新鲜的薄荷汁,因此味道别有清凉之味。”说罢,壁珠笑着为萧绾心舀汤道,“这薄荷汁清新怡神,疏风散热,用于二小姐风寒之症便是最好了。”
萧绾心笑着剜了一眼壁珠,方才道:“蕊珠,你瞧瞧,本宫原以为壁珠是最大大咧咧的了,想不到在制菜的手艺上竟这般精巧。本宫瞧着,这不过是小小的一碗红枣杏香鸡腿汤,壁珠便是要羞煞御膳厨房的诸多厨子了。”
见萧绾心如此夸赞自己,壁珠不由得脸一红,低低道:“二小姐,您可别抬举奴婢了。奴婢……奴婢也不过是为二小姐尽心罢了。若是二小姐喜欢奴婢做的汤,奴婢便用了小火温着,二小姐若是喜欢,随时都能来上一碗。”
如此,主仆三人说说笑笑,便也就用膳完毕了。之后明伊带着几个小宫女替萧绾心将内殿收拾干净,便由着壁珠带着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萧绾心遥遥地看了一眼壁珠的背影,这才沉声道:“壁珠这丫头,果然高兴了不少……”
蕊珠咬着嘴唇道:“壁珠一向最看重身份,而如今二小姐让壁珠做了柔仪宫的掌事宫女,壁珠自然是高兴的。”
萧绾心知道蕊珠心中委屈,便拉过了蕊珠的手,柔声道:“这件事,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其实,蕊珠你性子稳重不冒失,本宫原本也是属意你做这柔仪宫的掌事宫女的。只是——”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只是,壁珠这丫头一向心高气傲,最看不得别人优于她——唉,若是本宫不给壁珠这个掌事宫女的位置,只怕这丫头又是要做出许多腔调来。到时候,又是合宫不得安生。”
“是——”蕊珠低低道,“奴婢明白二小姐的难处,其实二小姐也是极不容易的。”
萧绾心微微叹息,这才道:“你明白便好了。壁珠这丫头从不是个沉稳的性子——你瞧,方才的那一道红枣杏香鸡腿汤,壁珠便是做出了许多腔调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说罢,萧绾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宫虽然也曾多次提点于壁珠,可壁珠劝当是耳旁风似的过了。她这样毛躁,以后不知道还要闯出什么祸端来。”
蕊珠垂眸道:“壁珠性子直爽率真,只要二小姐好好提点着,壁珠想必也是不错的。”
“直爽?率真?”见蕊珠有意维护壁珠,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活在未央宫中,最不需要的便是这直爽、率真……更何况,这份直爽率真,也未必是真的。”
蕊珠眉心一簇,旋即道:“二小姐此话何意?”
萧绾心叹了口气,方轻声道:“没什么,也不过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本宫免不了敏感多思了。”说罢,萧绾心却是徐徐步向那“相思引”跟前。
蕊珠笑道:“难得二小姐有兴致,奴婢倒是很久都没听过二小姐您弹琴了呢!”
萧绾心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这才道:“曲通人心。心境若是不复,弹什么曲子也是无用的。”说罢,萧绾心缓缓坐定,双手抚弦,嘴上却是吟唱着是唐代诗人张曙的《浣溪沙》——
“枕障薰炉隔绣帷,二年终日苦相思,杏花明月始应知。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
听得萧绾心弹奏这一曲《浣溪沙》,蕊珠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房帏依旧,花月如常,只是物是人非了。二小姐心中,终究还是伤心难过……”
萧绾心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本宫的相思之苦,恐怕是杏花明月也不自知罢了。张曙登进士第,官至拾遗。更是极富才情,工诗善词,如此尚有不得之痛,更何况是本宫不过一个深宫妇人呢?”
“二小姐——”蕊珠忙赔笑道,“即便张曙登进士第,官至拾遗,也不过是个小官儿罢了。二小姐您是堂堂的正三品宸妃,身份自然更加尊贵。”
萧绾心苦笑道:“生活是否顺遂快乐,原本不在这位分上。哪怕卑微如同选侍、更衣,生活也未必不如本宫这个宸妃。这不得宠的妃嫔自然是久久难见天颜,但失宠的好处,便是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虽然会一直郁郁不得志,却是可以安稳活着,倒不必每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蕊珠眉心一紧,方沉声道:“二小姐是说昨日之事?”
萧绾心道:“昨日之事,摆明了是要算计本宫与皇后娘娘,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但好在本宫力劝皇上追查此事。否则,咱们柔仪宫的疑影儿,便是再也难以洗清了。”
说罢,萧绾心抚了抚相思引的琴弦,低低道:“皇上最是多疑,倘若事情分辨明白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没有证据,可皇上还偏偏认定是你所为。如此一来,咱们柔仪宫虽然暂时得以保全,可以后的日子,必然是万分艰难。”
蕊珠略微颔首,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
蕊珠话未说完,却是见得慕容景天迈步而入,笑道:“绾儿,你在做什么呢?”
见是慕容景天来了,萧绾心忙屈膝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忙亲手扶起了萧绾心,方道:“你在病中,不必多礼。”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疏远的意味,只是冷然道:“臣妾听闻皇上昨夜是歇在赵才人的启祥宫的,怎的早早儿的却来了臣妾的柔仪宫了?”
见萧绾心眉心微蹙,慕容景天以为萧绾心是吃醋了,便痴笑道:“赵才人单纯可爱,也是个爱俏的。只是——”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道,“朕的一颗心,还是悬在你这儿的。”
见慕容景天与萧绾心打情骂俏,蕊珠便知趣地退去了。
见蕊珠离去,慕容景天这才更大胆了几分,道:“昨个儿的事情,你实在是受了委屈。只是,朕想着昨天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且你又淋雨抱病,朕生怕你看见朕会不高兴,所以才没来陪你。”
萧绾心微微蹙眉,随即侧过头去,装作恼怒道:“赵才人年轻貌美,自然是宠遇深重。皇上喜欢赵才人,直说便是了,何必说这些子好听的话,没得臊得慌……”
“是么?”慕容景天怎会看不穿萧绾心的小小遮掩呢?只见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笑萧绾心的鼻子,柔声道,“绾儿,你吃醋了?”
萧绾心随手扯过一面仕女团扇,缓缓遮面道:“皇上可别打趣臣妾,谁爱吃醋便吃醋去,臣妾也是没这个闲情雅致来吃皇上的醋。”
慕容景天瞧着那扇子上乃是仕女图,不由得微微蹙眉道:“眼看便是秋深了,你怎的还用团扇呢?旁的不说,这上头的仕女图,朕看到的是辛酸。”
萧绾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团扇,方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一作: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李白的一首《怨情》自然是写思妇的愁苦,怎的皇上身为男儿,竟也这般细腻多情么?”
慕容景天含笑道:“朕虽然身为男儿身,可是绾儿不知么?即便是身为男子,也有一腔柔情啊……”
“是么?”萧绾心失笑道,“旧宠悲秋扇,新恩寄早春。(出自唐代范摅所著《云溪友议》)臣妾如今仍然手持团扇,不过是想着,一旦过了盛夏,这团扇便被弃之不用,也实在是委屈了。”
说罢,萧绾心盈盈垂泪道:“臣妾自知薄命,便如同这一柄团扇。夏日里,臣妾自然是皇上的解语花,皇上也倍加怜惜臣妾。但一到了秋日里,臣妾的一腔情谊便显得不合时宜,皇上便要随意丢弃臣妾了。”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心中一酸,旋即在萧绾心的额上吻了吻,柔声道:“昨天的事情,实在是委屈你了。朕……对不住你。”说罢,慕容景天用自己的嘴唇无比温柔地吻去了萧绾心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