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中,蕊珠刚刚服侍萧绾心服下了玄参茶,便笑着开口道:“这高太医的医术当真是高明。奴婢瞧着,这一碗玄参茶下肚,二小姐的气色当真好了许多……”
见蕊珠有意宽慰自己,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你这个小妮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本宫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知道感染风寒多少都需要几日调养,怎的就好的这么快了——”
说罢,萧绾心却是微微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不由得道:“只是,怎的还是这么烫?”
蕊珠温然笑道:“二小姐毕竟是淋雨受寒,身体有些发热也属常事,只要按着高慕白高太医的吩咐,好好休养着便是了。”蕊珠顿了顿,方柔声道,“奴婢以前听人说起过,说人若是染了风寒,必得是好好发一发热才好,这样才能清除体内的寒气,过后便是爽朗。若是二小姐实在不适,便让奴婢弄了凉毛巾来给二小姐敷一敷吧。”
萧绾心无力的摆了摆手,转而道:“无妨,左右本宫的发热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过一段时间便好了。”说罢,萧绾心微微颔首道:“本宫从前在文安公府的时候,也曾听母亲说过这样的话——”说罢,萧绾心略一扬眉,转而道,“对了,蕊珠,皇后娘娘如何了?”
“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柔仪宫的内殿歇息。高太医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毕竟动了胎气,不宜移动,还得是稳定下来,才好挪回凤寰宫中。”
说到此处,蕊珠不由得叹了口气,方才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实在是太委屈了二小姐了。二小姐为了救皇后娘娘淋了雨,眼下也是病着,却只能委屈地住在这偏殿之中,华贵的内殿是要让给皇后娘娘的……”
“无妨的——”萧绾心略一舒展眉头,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只是淡然道,“皇后娘娘是中宫,是后宫之主,自然是什么好地方都住得的。更何况皇后娘娘怀有身孕,本宫让一让也是应当的。”
蕊珠自知萧绾心的话在理,便只得点头道:“是——”
这个时候,萧绾心却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忙道:“对了,现在皇上在哪儿呢?”
“奴婢不知,不过,想必这会儿皇上是正在内殿之中,陪伴皇后娘娘吧。”蕊珠叹了口气,无奈道,“今个儿皇后娘娘骤然在雨中摔倒,动了胎气,着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皇后虽然一向宠遇不多,可皇上到底也得顾及着多年的夫妻情分,好好陪着。”
萧绾心心中一酸,微微垂眸,旋即别过头去,轻声道:“帝后如此同心和睦,本宫看着也是高兴……”
蕊珠伺候萧绾心多年,如何看不出萧绾心此刻是在强颜欢笑?只是,终究是没有办法。蕊珠想到此处,却不由得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只是,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二小姐。”
萧绾心瞧了蕊珠一眼,方才道:“蕊珠你一向心思沉静,不是个乱嚼舌根的人。你若是有事要说,那必然是重要的事。”萧绾心仿佛遮掩似的微微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头发,这才柔声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
见萧绾心神色淡然,蕊珠便微微颔首,沉声道:“奴婢私心揣测着,今个儿皇后娘娘的事儿,只怕不是个简单的意外。”
虽然这话是在意料之中,可萧绾心听得这么一句话,仍然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是么——这话怎么说?”
“奴婢方才在内殿外头偷偷听着皇上与旁人说话,仿佛是因为什么水苔的缘故,才让皇后娘娘在咱们柔仪宫门口的宫道上摔倒的。”蕊珠低低道。
“水苔?”萧绾心骤然听得“水苔”二字,不由得疑惑道,“水苔不是用于培植盆景和兰花的东西么?怎的好端端的,会出现在宫道上?”
蕊珠眉心一动,方才沉声道:“这便是这件事的蹊跷之处了。宫道便是让人走路用的,连所选的砖石都是极为防滑的福寿纹石。而那水苔湿滑,怎会有人故意放了水苔在上头呢?”
蕊珠无比担忧地瞅了一眼外头,这才继续低声道:“只是,奴婢听说,致使皇后娘娘摔倒的水苔乃是干燥的。这干燥的水苔呈现青灰色,与铺设宫道的福寿纹石别无二致,难以辨别。”
蕊珠叹了口气,方道:“只是,那水苔若是干燥的也便是了。只是那干燥的水苔一旦吸水,便可变为极为湿滑的水苔。皇后娘娘便是一个不当心,踩在了有人预先放置好的水苔上,所以才骤然摔倒,动了胎气。”
听到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禁蹙眉道:“今个儿皇后娘娘去慈康宫向太皇太后请安,若是从慈康宫回凤寰宫,柔仪宫前头的宫道便是必经之路。”萧绾心眼眸一沉,低低道,“蕊珠,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利用水苔可以复苏的特点,嫁祸与本宫?”
蕊珠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萧绾心,这才道:“若是皇后娘娘在柔仪宫门口摔倒小产,二小姐觉得,是谁最脱不了干系呢?”
“自然是本宫了——”萧绾心痴笑道,“皇后有孕,原本就是最金尊玉贵的。只是,如今纵观这未央宫中,除了皇上之外,恐怕没有人愿意皇后娘娘生下孩子。”萧绾心略一咬牙,道,“而本宫,又恰好在不久前刚刚小产。妃妾小产伤心,从而觊觎皇后娘娘的这一胎,便偷偷拿了水苔放在宫道上,趁着暴雨,让皇后娘娘失足滑跤,也是说得通的。”
萧绾心越想越是怕:“皇后娘娘高龄有孕,胎气本就不稳固。若不是高慕白竭力保全皇后这一胎,皇后的龙胎未必保得住。如此一来,咱们柔仪宫便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而本宫,也会因这‘觊觎皇后,谋害龙胎’的罪名,从此万劫不复。”萧绾心冷然道,“谋害皇后和皇后腹中皇嗣的罪名,足以让我萧家上上下下全部满门抄斩!”
不知从何时起,外头的暴雨渐渐停歇下来。蕊珠微微颔首道:“二小姐所言极是。这一次,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一来除去皇后腹中的皇嗣,二来还可以嫁祸与二小姐。如此一箭双雕的手段,当真高明。”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不由得道:“本宫自入宫以来,一向安分守己,不敢越了规矩半步。究竟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不下本宫,非要把本宫置于死地不可?”
蕊珠摇头叹息道:“不知道……二小姐,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二小姐还要细细筹谋才是。”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依旧阴郁的天空,低低道,“方才软玉姑姑向皇上进言,说不妨查一查各宫有没有缺损的水苔。这会儿,皇上已经派了薛义去查了。”
“薛义?”萧绾心微微蹙眉道,“薛义是谁,怎的本宫从前都未曾听说过?”
蕊珠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薛义从前乃是御林军中的一个。只是,后来皇上看这薛义十分机灵,便收在身边做一个贴身侍卫。最近几年,皇上不知为何又让薛义去办别的差事了。只是,薛义倒是越来越神秘,除了皇上之外,薛义是谁的命令都不听的。”
萧绾心微微放下心来,道:“眼下前朝、后宫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的,皇上当真是应接不暇了。别的不说,前朝陶氏外戚虽然多有贬黜,但毕竟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因此依旧是一股大势力。延庆王虽然近两年一直十分恭顺,可当年争夺皇位之时,延庆王也是个手段凌厉的。如今的卑躬屈膝,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的。”萧绾心微微抚了抚心口,方道,“皇上身边,也的的确确是缺少一个得力的帮手。”
蕊珠颔首道:“奴婢也是作此想。只是——”蕊珠话锋一转,方道,“奴婢总是担心,这次皇后娘娘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何止?”萧绾心失笑道,“这件事儿明摆着是冲本宫跟皇后两个人来的。若是能连带着把本宫一并折损下去自然是好,倘若不能,让皇后折损了这一胎,或者让所有人都疑心是本宫容不下这个孩子,从而让皇上与本宫心存芥蒂,也是好事。”
蕊珠隐隐不安道:“那么二小姐,您有何打算?”
萧绾心望了一眼窗外依旧阴郁的天空,方道:“蕊珠,你方才说,皇上让薛义去查一查,看看各宫里面有没有缺损的水苔?”
“正是……”蕊珠点头道。
萧绾心眉眼微沉,旋即道:“这件事,只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至于水苔么,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倒是好弄——”
说罢,萧绾心略微抚了抚手上那像极了水苔颜色的绿宝石戒指,方道:“蕊珠,你去告诉小德子,他门路广,本宫要他去替本宫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