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哉,伟哉!”武之望摇头晃脑的道:“今日始知王师讨贼之威,竟至如此。”
“我感觉是枪阵厉害。”给副将王威最大感觉的就是那三个磐石般坚固的长枪枪阵,骑兵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战兵和铳兵不得不暂避锋芒的时候,是枪阵牢牢的挡住了骑兵的攻击,迫使如潮水般的骑兵攻击完全失效,最终被迫分散,失去速度和阵形,被铳手和战兵不断的绞杀。
“我以为是铳手犀利……”陈洪范有些失魂落魄,他亲眼看到了上千支火铳不停的打放情形,看着火铳口不停的喷出火光,看到弹丸把北虏的头颅打碎,在身上打出朵朵血花,这是一场屠戮,完全的单方面的屠杀。
这样的强军居然是一个商人一手训出来的,陈洪范感觉不可思议,心中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害怕。
“当然是大炮之威。”跟随麻贵出征过的老将抚须而笑,说道:“没有火炮一击打放,哪有这么容易取胜!”
众人七嘴八舌,这时在北方又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亲率骑兵出击的麻承恩率部出现在的众人眼前。
几乎每匹战马身上都悬挂着首级,所有明军骑兵都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鲜血淋漓的首级挂在马匹身侧,鲜血流满了马身也并无人在意。
一颗套虏的首级是五两白银,这个银子朝廷不会拖欠太久,将领也不会克扣这种赏银,否则下次就没有人冲杀力战。
每个骑兵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五两白银听起来少,其实已经是普通营兵半年的收入,一个农民种十几亩地,一年的收入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数字,还得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有人轻声嘀咕道:“麻总兵这一次,最少能加到右都督。”
“我看左都督也有可能。”
麻承恩现在已经是都督同知,他这个都督同知份量比张瀚的要重的多,实职总兵加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卫指挥使的世职,这已经是一般总兵官的顶点,能加到右都督或左都督,在几十年前就意味着可能的封爵,在现在,也是武人的最高荣誉。
陈洪范面如土色,今天他抓着张九德对张瀚不满的机会,对麻承恩大肆攻讦,这一下他可是完了。
风还是很大,黄沙似乎又漫了一些到城上来,各人站的地方黄沙都快把脚给漫了,可是这种时候,没有人在意这点小事了!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沉思的表情,这一次战事对榆林的文武势力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祸事,然后对城中又完全没有影响的结束了……城中死伤的人不到百人,战死者才十几人,对这么一个庞大的镇城来说,每次巡边烧荒都不止死这几人,完全可以忽略的死伤数字。
可是城外返回的骑兵来回来的首级可不是假的,麻承恩完全信任商团军,关键时刻果断出击,获得了丰硕的战果。
“我要回去休息了。”张九德突然道:“叫麻总兵天亮之后来见我。”巡抚的抚标中军赶紧答应一声,几个幕僚清客和卫兵簇拥着巡抚下城。
其实的诸将面面相觑,每人都想说话,可又是把话缩了回去。
众人的脸上都讪讪的,后来慢慢散开了去。
陈洪范面色青黄不定,这时他看到黄虎等人还趴在城头看热闹,忍不住指着张献忠骂道:“都是你狗日的惹出来的麻烦,真是混帐东西。”
张献忠闻言先是愕然,接着愤怒,陈洪范已经铁青着脸离开了。
……
“见过总爷。”
李来宾等人全身披甲,见到麻承恩后拱手作揖行礼。
李来宾又抱歉的道:“对不住总爷,在下甲胄在身,不能下拜行礼了。”
麻承恩的铠甲上也沾染了血迹,他闻言笑骂道:“你少装蒜了,你们和裕升的人都叫文澜惯坏了,哪个愿给人嗑头的。”
商团军的人闻言俱是笑起来。
战场上血腥气和汗臭味道很重,不过众人都是行伍中人,也并不太在意。
麻承恩看到尸堆如山的战场,感慨道:“六年前我初见文澜,当时他只有你们这些脚夫和喇虎当护卫,立了一个脚行,说要办个帐局,帮商人带货带银子,叫本将入了一股,当时本将并不太当回事,只想着能赚些是一些……没想到,这才几年啊,文澜已经拥有你们这样的虎狼之士了!”
李来宾一脸谦恭的道:“在下所领,当然不能和总爷的精锐骑兵相比。”
麻承恩摇摇头,当着自己部下的面,当然不好说太多,他心中当然明白,自己的这三千人,和李来宾领着的这三千多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军队,双方打起来,明军不会比蒙古人的表现强什么。
麻承恩换了话题,说道:“斩首多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首级?”
李来宾道:“斩首五千近六千,详细数字还没有点,俘获战马两千多匹,兵器甲仗也没有清点。在下这样想,首级我们要带走大半,此战估计会上报,不过不宜大肆渲染,我部追击土默特至此,巧遇套寇,乃有此战。至于此战的首功,当然是总爷,我们留下几百首级,加上总爷自己的,可以分一些给城中将领和巡抚,兵备,这样上奏之时,巧做些掩饰,不使上头太关注我们商团团练,这样就最好不过了。战马我们带走,北虏所遗甲仗,总爷也可以随意处置。”
“好,这样最好不过。”麻承恩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他又道:“你们和裕升有的是银子,北虏的甲仗是真看不上,那么,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
翌日天明,张九德从睡梦中被吵醒。
麻承恩一身便服,身上还有残留的血腥味道,直接就冲进了上房,等张九德穿衣出来后,麻承恩便道:“军门大人,商团骑兵在西北方向兜住了不少北虏,半夜有人送信来,又有数百斩首,套寇残部数万人分散而逃,多半往西套地方跑了。”
“好,好,好。”张九德感觉身上一轻,高兴的道:“这一下可完全不必担心,连宁夏后卫,中卫,还有西宁,都不必担心什么了。闻此消息,老夫真想浮一大白。”
“还有更高兴的事哩。”麻承恩道:“商团兵志在土默特,不会把手伸到套寇这边来,最多会在这里设几个脚行分店,方便咱们陕西的商人,这事儿我曾经和军门大人提过,还请大人再和总督大人打个招呼。”
和裕升的帐局已经十分受人瞩目,在山西,宣府,大同,至京师与河北一带已经十分受人信任,由于麻承恩的关系,一路从山西镇抵达延绥,其实也就是从山西以陕北,如果再能往宁夏和西宁一带延伸,南边往庆阳和延安,乃至关中一带延伸,就是把整个西北也盘活了。
在当时而言,陕商和晋商几乎是一本的,陕商不如晋商财雄势大,但在明中后期陕商也有相当的活力,对和裕升的物流和帐局业也是很重要的版图。
宁夏中卫一带到固原都是固原镇的版图,西宁那边属甘肃镇,其实就是后世的宁夏省和甘肃省。套寇威胁的地方,主要也就是甘肃和固原,还有延绥这三镇,套寇的核心区域是后世的青海省到陕北的河套地区,在陕北的北方后世内蒙地方是鄂尔多斯部的放牧地,这一次和裕升把套寇打惨了,估计各镇最少能消停十几二十年,这个功劳当然是比天还大。
张九德眯着眼道:“张文澜这一次功高盖世,不在三大征之下,如果报功上去,朝廷甚至可能不吝封爵之赏,何必还在意这点买卖上的事。本官和总督大人,总不好介入商界之事太深啊。”
麻承恩正色道:“总督大人和军门大人在地方上一言九鼎,张文澜也只是想借两位的势。至于报功,张文澜向来只喜行商,不求上进。此次大战,商团军最多扫上几笔就够了,所斩首级,商团军已经全部交给末将处置了。”
张九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对和裕升隐匿功劳的事印象很深,在此之前,张瀚这个地方实力人物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前一阵最出风头的事就是派了千辆大车到京城,一下子就叫人对和裕升的整体力量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今年和裕升又在草原上大动干戈,举朝居然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估计又是打完了之后,轻飘飘的上奏一本,多半又是“拓地百里”左右的胡说八道。
张九德没有考虑太多,他看向麻承恩,捻须说道:“若是这样,岂不心中有愧,诸将可知道否?”
“末将已经与王副将和李参将并几个参将游击谈过,众人都很高兴。”
这就是说,城中的将领多半支持此事,张九德叹息一声,说道:“若是如此,本官亦只能生受了。也会写封书子给总督大人,言明张文澜与和裕升的功劳,对其商行在三边地方,多加照顾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