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主不愧是举人老爷的身份,”张瀚开着玩笑道:“经义张口就来,在下佩服之至。[[ ”
马人苦笑一声,拱手道:“还请大人释疑。”
张瀚敛了笑容,正色道:“公司的意思,马兄说的很清楚了,就是积众人之财来转运,是谓公司。而其与商行不同之处在于商行多是自家股本,就算有参股的也数量不多,而我要成立的公司,则是股东极多,用商行称之,格局太小,并不适合了。至于和商会的不同之处在于,商会虽然也参股,分红,但就是如刚才所说的,规矩太松,各人自行其事,虽然有理事,评事,但平时自行其事,各人还可以出手自己的货物,以次充好,损公肥私之事在所难免。”
马人静静的道:“就是说成立公司,来取代商会,而公司的规矩较商会要严格的多?”
“是的。”张瀚坦然道:“公司有详细的章程和奖惩的手段,较之商会要严格的多。”
李大用这时又起身道:“不知怎么加入公司,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怎么得到收入,如果违背章程规矩,又有什么惩罚。”
说这话时,李大用隐隐有些恐惧。
张瀚的规矩十分严格,以前各人在商会,提起和裕升的规矩还有点看热闹的感觉,叫人议论最多的就是当年和裕升刚扩大规模时,对各地的分店监管不严,造成不少分店中人损公肥私,或是贪污舞弊,结果张瀚行雷霆手段,一年之内好几十个掌柜帐房失踪,这几年这些人从未再出现过,他们的下场不用多说,人人都是心里清楚。
和裕升用这种手段,加上越来越严密的制度杜绝了种种不合理的行为,现在最多只是有一些分店掌柜会利用公款招待的理由吃喝几顿,打打牙祭,只要不是太过份,监察的人也不会太较真,除此之外,几乎很难查到不知死活贪污公款的人了。
在商会时,提起这些事还能当新闻,笑话,如果新成立的公司也是这般行事,那么李大用是打死也不会进去的,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做恶的想法,但如果万一犯了错,也成为“失踪”名单中的一员,那就太冤枉了,这几年加入商会,好歹也赚的盆满钵满,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了。
张瀚微微一笑,说道:“违反公司章程的,无非就是扣除其利润,或是罚款,最严重的处罚就是勒令退出了。”
包括李大用在内,不少人都是松了口气。
以张瀚的信誉,说什么就是什么,倒也没有人担心他说一套,做一套。
“公司细则,会有军司的人给大家观阅。”张瀚道:“大体上,就是把现在的和裕升的产业,还有北方的这些土地,矿产,李庄的军司产业,台湾那边的基业和海船,全部混为一体成立公司,至于商会的诸位,可以将原本的股本折算成现银,然后在公司估值之后会大量派股,然后各位可以按财力购买股份,每一股算一股,每股有一张票,可公司每年会如今天一样,召开一次股东大会,然后凭股票选出公司理事和评事,平时理事负责对公司进行日常管理,评事还是负责监督,只是公司比商会要严格和较真的多,公司不存在自己的私产了,各人的产业与公司无关,公司的一切采买营销都以公司为重,而不是各持股人的私利。”
孙敬亭这时插话道:“各位要注意,公司有军事部门和行政部门,这也是要公司的利润来供养,并不是说公司赚的所有银子都形成利润,然后拿出来分红,怎么开销,主要还是看最大股东的决断。”
众人齐涮涮看向张瀚,张瀚则是微笑起来,他看向众人,说道:“开销和支出,都会公开帐目,我也会尽量向大家解释开销的用途,不过也只是解释,最终决断者肯定是我,旁人最多对帐目开销进行审核,评事会可以审核帐目,查看是否有浪费或是贪污。分红自然会有,不过可以坦白告诉大家,在未来的三五年内,分红不会过此前商会分红的数额,哪怕是这几年后我们的收入增加……因为支出也会大大增加。”
这时大半的人都明白了张瀚的意思,随着北方战事的胜利,和裕升获得了重大的利好,这些利好是不可能拿出来给商会分润的,而接下来的开需要更高效和更大的投入,旧有的商会自成格局,各有各自的体系,这样形成的合力十分有限,和裕升想要飞跃,想真的恢复汉唐旧土,现在的商会体系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或许在将来还会在陌生的地方组建商会,但那更多的是一种联络和表示友好的组织了,真正的所谓聚众人之财运转,还是得看这个“公司”。
加入公司之后,所有人也可以保留自己原本的生意,但那与公司完全无关,不象此前,各人的资产是各人自己的,然后又以与商会合作的形式来赚钱,还可以从商会的分红里再拿一份,这样其实是张瀚一直在用这种让利的办法统合地方的力量,现在和裕升家大业大,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叫众人有些犹豫的就是加入公司后,面临着北方和南方大开拓的局面,相当多的利润会不断的投入出去,造船,开矿,垦荒,当然还有扩军和扩建工场,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各人拿到的收益回报远不及商会时期。
这时张瀚就是拿自己的信誉以及和裕升的实力叫众人买一个长期的利好,敢投,将来可能是巨大的回报,不敢投,也没有损失,可以退出商会,拿回以前的股本,也不会有损失。用李慎明开始的话来说,大家已经赚到了,再心生怨望,真当和裕升和张瀚是善男信女?
这时军政司的人开始分具体的资料,所有的资料都是格式相同,没有区别,字迹都是端正的小楷,用硬笔书写后再印涮出来,马人拿到手之后,也是心生感慨,和裕升在这些最细微末节的小事上也是完全与众不同,马人曾经参加过多次官府组织的会议,主持者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都是正牌的进士,百姓视为文曲星君下凡,这些官员也是自视甚高,所讨论的都是地方要紧的事,不论水利开还是道路修葺,或是地方文教与刑名之事,也可能是赈济灾民养济孤老幼、童的事,从会前到开会,再到事后,都多半是暗箱操作,官员和大士绅私下谈好,然后随便开个会议搪塞一下,那种会议当然是十分随意,毫无程序可言,对比眼前和裕升所做的一切,相差真是判若云泥。
“张大人,”李大用抱拳道:“兹事体大,可容我等仔细研读,讨论过后再答复?”
“这当然可以。”张瀚含笑道:“诸位一会可以自回住处,然后分别向军政司的李司官回复,不论是退出商会不入公司,或是加入公司,都是找他办理。”
李大用道:“是,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这时张瀚才又面向一众军官,沉声道:“前期给你们界牌,跑马分地,各人看着地都是头疼,近来军司招募了大量百姓前来,你们也知道是屯垦来了是不是?”
“是,大人。”
近二百名军官齐涮涮起立,齐声回答起来。
这种场面,也是叫来与会的掌柜和东主们都是有些吃惊,他们向来知道和裕升的规矩极严,但没有想到竟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张瀚点点头,又道:“正如我和商会的各东主一样,天下事没有那么便宜。你们打仗要出生入死,但平时给所有人的薪饷都是极高,我和裕升薪饷最低的辅兵饷额也比大同镇的战兵还拿多,不在内丁之下。这么样的饷拿着,全是和裕升的掌柜伙计加上商会的诸多东主辛辛苦苦算计,大家出本钱出力赚来的,你们拿着是为什么?不就是叫你们打仗?这一次打赢了,额外还拿了十来万银子当犒赏,就算我一亩地不拿出来分给你们,你们就该有怨言?”
张瀚斜睨眼前,说道:“谁有话可说,现在当面说出来,嗯?”
眼前的军人们只感觉压力山大,谁又敢在这时出来说半个字?
张瀚面色严峻,又接着道:“各人想要地也不是什么坏事,然而分地之后你们怎种?各人自己盖屋买牛,自己买农具种子,自己开挖沟渠和打井?这些事叫你们做,做的来么?等你们开的地能赚钱,十年时间都嫌短了!这些地,还不得是军司设法来开垦,然后归你们各人所有……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众军官没敢笑,有不少人嘴角抽搐着。
张瀚自己笑了笑,又接着道:“然后你们自己想办法雇佣佃农,人数不足你们把主意打到部下身上,多半的部下帮你们种地,卖粮的银子拿一部份出来练几个内丁来打仗,那我这商团军和大同镇宣府镇有什么不同?”
王长福此时起身道:“大人放心,我等皆是大人一手带出来的,绝没有人敢败坏大人的规矩。”
梁兴也道:“请大人放心,我等绝不敢违犯军法。”
张春起身道:“军队的规矩要严过商行和商会,犯军法者,最高可判斩之刑,请大人放心,我军法司绝不敢懈怠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