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军政司的人说,”张春牛一脸笑容的道:“天启元年朝廷拨银三十九万两,铸钱六万万五千万文,售光铜钱可得银九十余万两,一千文钱是四斤八两重,用铜大约四十万斤,也就是说一万两银子换铜一万斤,咱们一年出个几十万斤铜,就是多了几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这就很不错啦。 ”
卢大富道:“朝廷这钱铸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一千文钱重八斤八两,这他娘的整整少了一半,怪不得现在百姓都喜欢用嘉靖金背钱,万历之后,特别是咱天启年这两年铸的铜钱,又小又劣!”
张春牛道:“现在有的地方的钱更差,要五十五钱当一分银子,你算算一两银换多少文钱。”
明朝的钱法确实是一片混乱,从明初到嘉靖前后,由于银子并未成为法定货币,所以铸钱还是官铸为主,质量上过的去,朝廷固然要赚钱息,脸面也还是要的。到万历之后,朝廷实际采用了银本位,私铸之风又开始盛行,民间铜钱质量参差不齐,铜钱和银子的比价也变得十分混乱。
天启年间还算好,到崇祯年间因为国用不足,朝廷所铸铜钱质量也是极差,那些官员赚取钱息犹显不足,还要在质量上打主意,所铸的钱,手一捏就能捏碎,银铜比价,当然更加悬殊。
卢大富这时面露沉思之色,想了一会儿,说道:“铜矿十分要紧,估计调我们到这里来,是要当铜矿的护卫了。”
“也不一定。”张春牛道:“大人已经在分批次给各部放假,你们可能在这里驻守一阵,算是从前线到后方的过渡,然后回李庄,再驻守一阵子,就可以放假了。”
“希望咱能赶的上年前放假。”卢大富十分期待的道:“我兄弟四人现在都在军中,老父母不知道如何想念,好歹过年时能回去个把两个,也能叫他们高兴一些。”
张春牛乐呵呵的道:“我前一阵奉命到灵丘押送一些采矿的物资,上头给了三天假,已经回过家了。”
卢大富出羡慕的感叹声,这时一个军法官巡过来,轻轻咳了一声,张春牛立刻坐直了身体,用勺子假装刮着餐盘,卢大富也是专注的消灭自己的罐头,待这个军法官离开后,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张春牛笑道:“你家小四不得了,大人亲自在将台召见,颁给一等勋章,咱们全军好几万人,得一等的只他一个,现在他已经是远近闻名了。”
卢大富也是一脸欣慰,说道:“小四失踪的那段日子,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对父母交代!现在好了,将来他总会有个好前程,应该比我这个哥哥好的多。”
张春牛道:“你现在也是战兵副百总兼旗队长,再上一步就是局百总了,我调入辎兵里头,才是比你高半级,上哪说理去。”
卢大富一脸诚恳的道:“春牛你家做买卖的,你脑子活,在辎兵或是军政司里比在战兵队伍里强的多。”
张春牛看了卢大富一眼,笑道:“你也比以前沉稳的多,当初就一心往上爬的样子,功利心太重。”
“还是要看本事说话。”卢大富笑道:“咱们李队官当集宁堡的守堡官,在大人眼皮底下表现出色,没本事的话他也当不上这官,恐怕他过不了多久,就能独领一司了。”
李守信也是在这一次战事中表现出色的军官之一,确实风头很劲。
这时卢大富的那队兵吃完,各人纷纷起身出去涮铁盒,卢大富当然也不例外,张春牛也是跟着一起,他们若是在大明军中,以局百总的身份定然有几个认了干爹改了姓的内丁,再有一队亲兵,不要说吃饭要自己涮盆子,就算是洗脚水怕也是内丁亲兵们打现成的,定然照顾的无微不至。和裕升的军官都是这样,各人都习惯了,如果是在营区,就算是司把总也是自己做这些事,只有李慎明和王长富等人有勤杂兵,这只是极少的少数人才有的特权。
“罐头怎样?”张春牛看不少人在洗涮前还舔着铁缸子底部的罐头汁,不觉笑起来。
“很不错。”卢大富感慨道:“我都感觉咱们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太好了,有些过于奢侈。”
“大人说了,”张春牛一脸崇敬的道:“将士抛头颅洒热血,难道就该吃的差穿的差?日后在夏秋时把时鲜蔬果做成罐头,也可以做鱼和肉罐头,将士们不必总吃麦饼,营养能全面和均衡一些。那些罐头是琉璃制的,涮干净后回收再用就是了。”
“做铁的不是更好?”卢大富随口道:“便于回收再用,琉璃瓶子好涮洗,不过容易摔碎。”
张春牛道:“这事我也在军政司打听过……头一批罐头就是咱们辎兵送过来的,倒是真碎了一些,不过也没办法,铁盒子省事,但现在做不了密封,罐头不密封没办法长期保存,天热的话几天就坏了,那又何必费这事?”
“原来如此。”卢大富笑道:“日后你还是到军政司去吧,这些事适合你做。”
“倒是真的在运作这事。”张春牛毫无谦虚之意的道:“我也感觉我不适合继续在战兵队里厮混,辎兵天天不是赶大车就是管炊兵,要么就是舟桥,还要管立营的事,还有守堡,反正说起来没有一件事叫我感觉想做的,还是到军政司,更适合本人挥所长。”
卢大富点点头,也是感觉到了伙伴的进步和改变。
“有件事……”卢大富看看左右,并没有人跟着他们,毕竟是两个中层军官了,谈话时不会有人不开眼跑过来偷听,见左右没人,卢大富便道:“听说要给全军将士分地?”
“有这说法。”这一次张春牛军政司的朋友没有透露太多,毕竟现在是密级等级较高的事情,张春牛道:“具体怎么回事,怎么个分法,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呢。”
“啊,有这事就好……”卢大富想到家里父母开心的模样,顿时就是一脸笑容。
卢家穷的很,几乎是家无隔夜之粮,一家大小吃饱饭的记忆寥寥可数,从小到大,卢大富就不记得自己吃饱过,也不记得自己穿过什么新衣服,就算勉强制过新衣,也是卢大这个大哥先穿,然后才轮着着他,等到老四穿时,已经打了厚厚的一层补丁在衣服上了。
家里的屋子下雨就漏雨,卢大富从小刚会走路,瘦的跟什么似的就开始找零工做,贴补一下家里,后来就是当矿工,十六岁就下矿井做事,十分辛苦,家里最想要的,一家老小在一起谈天闲聊时的心愿,就是能一家老小拼命攒钱,置上三十亩或五十亩地,几个青壮一起种地,如果年成好的话,好歹就可以吃饱肚子了。
不过后来天灾一年比一年重,赋税,特别是地方的白榜杂税一年比一年高,多少有地的人家,甚至是秀才生员的家族都顶不住压力,开始卖田卖地,卢大富又到了军中效力,月饷丰厚,军官又不准买地,一家人才息了买地的心思。
现在这地虽然在草原上,不过若是能凭白分得大块田亩,想来父母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开心。
“走,到我房间去。”卢大富的身份已经够格住单人宿舍,他拉着张春牛道:“这事儿,咱们俩仔细谈谈。”
张春牛心里也是一样怪痒痒的,但没有信的过的人,小道消息都不敢聊,当下与卢大富一拍即合,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往卢大富的房间而去。
……
李守信得到三天的短期假期,并不是叫他回李庄,三天时间很短,最多也就刚过新平堡不远,这三天假期,是张瀚特批下来,因为李守信的父母和很多军人的父母一道,坐着和裕升的客用马车赶到集宁堡这边来。
现在集宁堡四周成了大兵营,因为战事暂时停止,军司只往小黑河堡一带保持了两千人左右的兵力,守堡军台的辎兵人数也减了三四成下来,兴和堡一带的驻守兵马要更少些,只有骑兵基本上还保持着满建制,其余各部都6续调到集宁堡,然后分别从集宁堡或是大黑河堡直接回新平堡,从那里再往李庄,归建后在李庄停留一段时间,然后轮流放假,销假之后再集中返回驻守。
一直到年前和年后开春之前,集宁堡都会是一个相对比较热闹的区域,由于张瀚一直驻在这里,这个六军堡之一的普通军堡已经俨然成了另一个李庄。
同时因为很多军人,多半是军官在近期内轮值,张瀚和军令军政两司讨论过之后,决定派出大量马车,从灵丘到天成卫和镇虏卫,再到阳和卫,新平堡一带免费接送军人家属,每个军人家庭可以随意来多少人,军队负责接待,每家可以住三天之后再返回,当然也是由军司派出马车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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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宁区确有规模较大铜矿,是内蒙地区大铜矿之一。
又,罐头初出现是十八世纪,用玻璃瓶,后来才出现铁制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