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轻轻点头,说道:“近日晚生在市间奔走,听人议论和裕升之事,舆论来说,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无不对和裕升抱有同情和支持之意,就算是不敢说什么的,言语中也隐隐透露出惋惜!”
“对喽!”郑国昌走到张瀚送他的大车前,踩着阶梯上车,回顾道:“区区一藩邸,几个官和商人,想扳动和裕升,他们想的太容易啦。≥≧文澜是平时忍着,在这种时候,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到时候,他们才知道有本官在,其实不是压着他们,是在压着张瀚张文澜!”
幕僚也不是太明白郑国昌的话,他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这个幕僚只是有亲戚在和裕升主导的商会里做事,所以言词间必定对和裕升有所袒护,而且他也说的是事实,在各处和裕升和它主导的商会都是从不吃干拿尽,总是留有余地,而且商会的展带来市面的繁华,几乎每个阶层都在得利,这使得很少有人仇视和裕升,更不会希望和裕升跨掉,至于郑国昌的所谓限制张瀚的行为,他便是真的听不懂了。
……
王心一与代王又说了好一阵子话,他又看到两个张家口商人鬼鬼祟祟的进了王府侧门,被带到王府后园,代王应该是在那里与他们见面说话。
张家口过来的商人应该是想接手和裕升在大同乃至太原镇的走私生意,这很需要上层的介入,郑国昌一时半会还倒不了,商人们是想和代王合作,以王府的势力护持,然后在边境开始走私贸易,北虏和张瀚的矛盾一时半会不可调和,但不代表他们并不缺大明这边的货物,事实上整个明末时期,在没有张瀚的时空,八家晋商一直在蓟镇和宣大地方走私,张瀚崛起之后,晋商走私的步伐被挡住了,不过历史的惯性使八家晋商还是出现在了舞台之上,借由此次的事件,他们当然想趁虚而入,争夺张瀚现在掌握的地盘和市场。
吴伯与也看到了两个商人,他皱眉道:“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怎地范永斗和张永安还不曾回大同这边。”
从大同到宁武,如果赶路的话一天也就到了,加上处理事情的时间,最多三天也就回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两人仍然未回,所带护卫和要带回大同的李明达也没有回来,这叫王心一也隐隐有些不安。
王心一道:“吴先生再找几个人,往宁武那边去看一看,不要急着找人,就打听一下市面上的消息,然后去和裕升的分店和商会看一下,如果一切如常,范永斗和张先生怕是出事了。”
吴伯与咋舌道:“他们敢对付巡按派去的人?”
王心一有些不耐烦,说道:“世事难料,和裕升又不缺人手,狗急也会跳墙。”
吴伯与脸上露出悚然之色,他这时才感觉到这事的凶险!
张瀚要是真的造反,他们这批人会不会被先杀了祭旗?
“张先生临走时已经建言过,”王心一躬身上轿子,脸上多少有些鄙夷之色,他这时才看出来两个幕僚的份量,张永安平时似乎没有吴伯与脑子动的快,但建议很稳重,滴水不漏,而且遇事有静气,不象吴伯与这样慌乱,他坐定后隔着窗子轻声道:“左卫道北西路参将向与麻总兵不睦,若真有警,可迅奔往左卫道避险,无需惊惶。”
吴伯与稍感镇定,立时道:“府中应常备车马和车夫并护卫,一闻警讯,可迅出奔。”
王心一心道:“这人脑子是动的真快!”
他点头道:“这事就交给先生办了。”
吴伯与道:“东翁放心,晚生一定办的妥当。”
吴伯与又道:“京师可有新的消息?自孙阁部自请巡视宣大后,朝廷似乎还没有最终决断?”
王心一道:“昨日接到汪公的书子,对我这一次的举措十分赞赏,左公与杨公也是一样的态度,宣大各处,我东林正道中人原本就少,此番若能做一番实绩出来,也是巩固我东林根基之事,诸公都很赞赏。”
吴伯与奉承道:“东翁此番毅然出手,为国家扫清地方妖氛,此乃有大功于国之事,将来不仅会青云直上,还会在史书之上,重重留下一笔。”
王心一微微一笑,说道:“此时说这些尚早哩,待朝廷派员来彻查,逮拿张瀚并相关人等,本官这一次的弹劾,才算真正立功。”
吴伯与当然连连点头,王心一用脚在轿子里轻轻一顿,四个轿夫赶紧抬起轿子来,蓝色大轿颤颤巍巍在前,一众随行护卫和吴伯与等人骑马或是骑着骡子相随,护卫们提着灯笼在前头开道,眼神也是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在黑沉沉的暗色之中,人们都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
夜色之中,张永安和黄玉安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温忠小声道:“张先生,咱们看你一向配合,态度老实,所以不曾在你口中塞什么东西,若是自己不识趣,那往后就要对不住了。”
张永安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四周不知道有多少暗桩盯着,选的这地方必定也是十分隐秘,我叫一嗓子狗都不会叫一声,不是给自己自找没趣么。”
“说的有理。”温忠翘起大拇指,赞了一声。
张永安又道:“再说,潜入巡按书房,这事你们都能能想,也敢做得,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黄玉安倒是不比张永安这么镇定,他脸色有些苍白,他性格狷狂,素以杂学上的才学闻名,然而毕竟不曾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眼前这事,温忠已经向他说明原委,乍听之下简直觉得是疯了,然而这种疯狂的事居然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做了下来!
先到一处隐秘地方提了张永安,这人可是巡按王心一最亲信的幕僚,然后潜入大同,现在各人进来的房子不知道是哪里,但可想而知必定距离巡按衙门最近。
黄玉安感觉自己在一个十分荒诞的梦里,但这个梦却是怎么样也醒不过来!
各人进了屋,黄玉安也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他只感觉每人的脚步都很轻,在身边虽然有人都没有什么存在感,这些人除了必要的话绝不多说一个字,甚至黄玉安感觉他们如果能不喘气肯定也会选择不去呼吸,这些人没话,没笑声,走动没响动,就象是一群幽灵,然而他却落在这么一群人手中,却干那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进屋之中,温忠道:“各人坐下休息。”
小院不大,黄玉安和张永安两人都被带进了正屋,屋里摆放着不少椅子,两边对坐,正中墙壁上挂着猛虎啸林图,贡桌上是铜制的五贡,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如果不是温忠等人也在椅子两侧坐着,黄玉安几乎是感觉自己在某个乡绅家的堂屋里做客,正在宾主尽欢的说笑,等着饭菜和酒上来就能开宴。
所有人都似乎坐了下来,黄玉安僵坐着不敢动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屋中很闷,他不停的流汗,又感觉腰背渐渐麻木,浑身都疲惫不堪。
这时张永安突然道:“壮士,我和这黄相公能不能抽烟?”
没有人答话,张永安似乎呵呵一笑,又接着道:“这黄相公初经此等事,似乎有些过于紧张,如果不放松的话……”
温忠这时道:“张先生说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张永安呵呵一笑,也不客气,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云铜的烟锅来,又从荷包里取了烟丝放在烟锅里,就着屋中的烛火把烟锅点燃,他自己美美吸了两口后递给了黄玉安,笑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这事是张大人安排,他手下人操办,我们说难听点是被胁迫的,你怕个什么劲!”
黄玉安原本也是吸烟的,估计张永安也是闻到他身上有烟味,所以才有吸烟的提议,接过烟锅后黄玉安也是猛吸了几口,一种无比的舒适感涌上心头,再一想张永安的话确实有理,心绪一下便镇定下来。
这一锅烟吸完后,两人身后有人道:“灭烛火。”
屋中点着的两根烛火立刻被人熄灭!
不仅这堂房,还有边厢的灯火一下子全熄灭了。
火乍灭时,人们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直到片刻过后,人们眼中才能看到一点东西。
又过了很久之后,房间中渐渐感觉光线更明亮了一些,又能隐约看到人的脸庞。
这是半夜过后,月亮升高,月色铺满了大地之后的结果。
这时又传来梆子声响,这是更夫经过,梆子的响声显示出这时是四更二刻,按泰西钟的报时是凌晨两点左右。
这个时候,人当然睡的十分踏实,就连黄玉安也是在刚刚打了个盹,椅子很大,还有垫子,他歪着身子,不小心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听到报时的梆子响声才又惊醒了过来。
温忠猛然站了起来:“各人起身,活动一下子身,三分钟后出。”
所有人都立起身子,几乎每个人都在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片刻之后,屋中和院子里都能听到轻微的咔嚓声响,那是人们在扭动自己的关节时出的响动。
黄玉成不知道三分钟是多久,他已经不是太紧张,只看着这些人用不同的姿式在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出响动,感觉也没过多久,每个人都似乎是活动好了,月色下,是一张张精神奕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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