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军官立刻向孙敬亭质问道:“孙大人,为何叫姓周的把马武押解回来?”
“这简直是我和裕升军人之耻!”
“叫一群杆子土匪押咱们的人回来,孙大人这是何意?”
张世雄上前一步,两眼中怒火燃烧,他直视孙敬亭,森然道:“孙大人,马武是否违纪,应该由军法官判定,然后该怎样便怎样,怎可在阵前叫周耀将他如俘虏般押回来?这样是不是过于不重视我们军人的荣誉?”
在张瀚的刻意培养下,虽然军人们挂着商团团练的名义,但军人荣誉感却是比朝廷的经制边军还要强过百倍。
孙敬亭看着张世雄,道:“军法官已经判定马武违纪,我令周耀押解马武回来,就是在执行军纪。”
张世雄**的道:“那也不能叫周耀去做这样的事!”
孙敬亭道:“周把总的军职身份有什么不妥?”
张世雄道:“孙大人迟迟不发兵救大人,现在又在使我军内乱,世雄不知道孙大人心里到底是什么算盘,什么主张?”
“放肆!”王长福在一旁大喝道:“有你这样对上官话的?”
张世雄看了王长福一眼,又是上前一步,以无可挑剔的军姿答道:“属下只知道张大人的规矩是可以提意见,战时服从命令,不是战时的话,并不禁止下级向上级提出疑义。”
“很好。”孙敬亭止住还要喝斥的王长福,他对张世雄道:“军司决定与北虏拖时间,俟其自变后再出师,张大人处守几个月绝无问题,所以并不急着出兵。李大人处,也是一样的看法,此事两地军司已经有过沟通,做出决定。我知道你们有不少质疑的,但只要你们是张大人一手带出来的,就一定给我牢牢记住,军规就是他娘的军规,你们他娘的要是不服就他娘的给老子滚蛋!”
孙敬亭向来有一股子儒雅气质,此时突然爆发,竟是震的四周鸦雀无声!
张世雄两眼通红,却也只得打了个敬礼后退。
1111, 四周所有的青年军官都是一样,一脸不屈,却只能忍着!
周耀押解着马武等人返回,向孙敬亭敬了个军礼后禀报道:“孙大人,我等援助马武等人与北虏主力遭遇,我军突袭其后,与马武等部配合将其击溃,斩首三百余级,俘获军马二百余匹,另外俘虏百余人,我军战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并未计数。此役,马武旗队长亲率部下突进敌阵,俘虏台吉俄木布洪……”
“俄木布洪?”
孙敬亭吃了一惊,这时才仔细看队伍之中那些被俘的蒙古人,果然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贵族,穿着华贵,只是神情无精打采,一副受了惊之后回不过神来的模样。
“很好,是他!”孙敬亭在归化城呆过好一阵子,经常受邀到汗宫赴宴,俄木布洪是卜石兔汗的长子,也是未来的下一任大汗,少年尊贵,在金碧辉煌的汗宫中地位仅次于卜石兔汗,孙敬亭见过他多少,也曾经过话,自然是一眼就将这少年认了出来。
“台吉,我们又见面了。”孙敬亭走上前,两眼盯视着俄木布洪,脸上露出笑容。
少年台吉一脸惧色的道:“孙大叔,请不要杀我,叫我父汗将我赎回去就是。”
“何至于此呢?”孙敬亭笑道:“抓到你,也算是意外之获,先去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谈话吧。”
“做的很好。”孙敬亭向周耀微微头,道:“整队回营吧。”
周耀敬了个礼,犹豫一下,还是向孙敬亭道:“孙大人底下要留意,军中情绪可能不稳。”
“我知道了。”
孙敬亭对用周耀也有些犹豫,原本这些新降附的人与商团兵之间就有些对立,好在周耀部下有不少是交流到灵丘山里的本商团军官,彼此还能算是一个团体,今天之后,恐怕这种对立的情绪还会增长,然而用朱大勇去抓捕他自己的部下,对朱大勇的威信和地位又是一种损伤,无奈之下,也只能叫周耀前去。
气氛确实有些压抑,张世雄等人都是阴沉着脸不话,眼睁睁的看着马武被军法司的人给带走。
孙敬亭离开后,有不少军官向王长福道:“千总大人,马武就算有错也是立功心切,况且抓来了卜石兔汗的嫡子,就算有过也抵的过了。”
王长福摆手道:“这些话不要,或者将来你们对大人,看看张大人是不是赞同你们的话。”
王长福到这也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今天的事叫他也感觉有些失望和难堪。
等天黑后,王长福赶到孙敬亭处,孙敬亭见面就道:“军队擅作主张,擅自行动,此风断不可长,长福你意下如何?”
“我当然同意。”王长福道:“我的意思,马武要么革除军职,或是低一等处罚,把他一捋到底,叫他从战兵重新干起,这样就算将来再升上来,资历也大受影响,也算是对未来者的提醒。”
孙敬亭思索片刻,道:“就按后一种方案办,由长福你带着军法官宣布。”
王长福苦笑一声,道:“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我已经问过俄木布洪,这孩子所知也不多,只知道近来有不少兵马往集宁堡方向调,前后已经有好几万人,青城这边除了守备城池的兵马外,还有东十里的那个山谷有驻军,现在也是被我们打跨。俄木布洪是重兵保护送往集宁堡方向,因为青城这一带已经很空虚。结果马武擅自出击,倒是打了北虏一个措手不及。”
王长福思索着道:“难道北虏真有胆量强攻?”
孙敬亭道:“上次我们撤板升地的汉民,有好几千人和赵、荣一样不愿走,后来我了解到,他们都是白莲教众,被我大明所不容,百十年来一直在土默特这里效力。嘉靖年间,俺答汗第一次与大明提出议和时,还请求以粟米换牛马,朝廷不允,到第二次议和时,俺答就放弃了这个要求,原因便在于数万汉人开垦了大量耕地,鞑子的税又低,一年只纳栗一囊草几束,是以汉人开地甚多,如果不是北虏对汉人多有侮辱欺压之事,恐怕咱们未必能依靠汉商撤走好几万人。剩下的这些人,当是心向蒙古,甚至已经汉人胡化,易姓改名,愿意为北虏效力,他们可以制成大量军械,听俄木布洪,集宁堡那边,最近陆续带过去不少这一类的汉人去军前效力。”
王长福拿手抹了抹脸,半响才道:“我还是觉得虚张声势的多,感觉不对。以我之见,暂时我们还是按兵不动,多派军情局的人多方打听消息,和兴和堡那边加强联络,等有更确定的消息再。当然这事还要你做主,我只是建议。”
孙敬亭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近来孙敬亭明显消瘦,两眼中经常带着血丝,王长福在军事上负责,这种战守的大计,只能是孙敬亭来决定了。
……
草原的盛夏,天气变就变,起更前后,突然天空响起雷声,然后就是一道道闪电如金蛇般在半空飞舞。
军人们早就入睡,商人们住的街道和院落里倒是时不时的传来人话和走动的声响。
现在不能做生意,也没有办法做别的事,一向忙碌的商人闲下来就格外难受,城中又没有酒楼,妓院这一类的场所,这些商人只能没事聚集在一起打打马吊,玩玩双陆和围棋,聊以解闷。
在昏黄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声中,李贵披着油衣,感觉到天地之威和人力的伟大,他刚从城头下来,广阔的草原上风雨肆虐,不知道有多少野生动物死在这样的风雨之下,人如果站在外头就感觉十分危险,个人实在是太渺了,然而走在这城中的街道上,风雨的感觉就只是风雨,这叫人很是感慨。
今晚的聚会在城堡的另一侧,就在藏兵洞里举行,李贵直觉到一种危险,似乎是第六感打开了,类似人在旷野中行走,无端的感觉到了危机的袭来。
如果不是这种感觉,李贵未必会去参加,他感觉青年军官们过于焦虑和急燥,有意识想拉开一距离。
但如果张世雄在内的人们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李贵希望自己是最早知道的人,就象夏希平阻止自己一样,能急早阻止这些伙伴们。
李贵心里也有一些感动,事情是他泄的密,结果他并没有被排斥在外……
“咔嚓!”天空又是一道闪电,李贵情不自禁的抬头,一条银蛇在半空飞舞,将整个眼前都照成一片雪亮。
东边的藏兵洞就在眼前,李贵也看到不少军官甚至是士兵集结在这里,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猫腰钻进洞后,发觉已经聚集了近百人之多。
李贵脱下油衣,地上淅淅沥沥的洒下不少水珠,人们都是穿着油衣,原本干燥的地面已经湿漉漉的,张世雄坐在人群中间,抬头见李贵来了,只是了头。
又进来几人之后,张世雄才道:“我已经有确切的消息,北虏正在往集宁堡大举调兵。青城这里已经异常空虚,这一次北虏大汗的儿子被护送往集宁堡方向就是明证,因为归化城空虚了,连残余的汉人都叫他们送到集宁海子那边,可想而知那边的情形有多危急。”
所有人呼吸都有些沉重,李贵今天也考虑过这事,心中亦有隐忧,被张世雄破之后,情绪又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