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忠发强忍激动,道:“大人,我会努力的。”
“嗯。”张瀚头,看着温忠发身后的几人,笑意温和的道:“你们做的工作是隐密的,但并不是我便把你们当阴沟里的老鼠般看,众人只要好好做,将来都会有光宗耀祖的一天。”
秃头等人一脸激动,不过他们并不曾话,各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好。
张瀚等众人情绪平息一些,这才接着道:“北虏将我围困在这里,不过我并不是大明英宗皇帝,卜石兔他们也不是当年的也先,这一仗不必慌,我们在这里看似危险,其实稳如泰山。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要突围或是解围,只是要和北虏耗下去。不过,内外消息不通,此前我已经布置了孙、李二先生主持军政大计,然而我被围之后,恐怕还会有些变故,现在要你们做的就是设法突出去,将我的新手令送到孙先生和李先生那里。总之就是一句话,叫他们稳住了。”
张瀚有些话并没有全出来,他的眉宇深处也是有些隐忧……此前的体系是完全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下,孙敬亭已经展现出来足够的才干,但在这种内外隔绝的关头,孙敬亭有没有那么高的威望,这才是张瀚最担心的。
至于担忧孙或是李二人篡权夺位,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整个和裕升从内到外都是张瀚自己一手打造,这个体系只有他在才玩的转,只要他在,哪怕被围也一样是一个整体,如果他不在了,孙敬亭也好,李慎明也罢,他们都无法维持这个庞大的集团,最终和裕升只会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现在这种关口,张瀚已经有所决断了。
温忠发道:“请大人放心,我等便是死了也用魂把消息送出去。”
“屁话。”张瀚又是捶打了温忠发一下,笑道:“活着出去,活着回来。”
“是!”
众人一起行了个军礼,温忠发带头昂然而下,走到半途,已经有军司的人等着,替他们准备马匹,应用的军资器械,王勇等外勤的大佬也在等着,参谋司的↘↘↘↘,人则是帮着拟定了出堡之后的计划,从堡中急驰而出,北虏发觉和动员还需时间,足够温忠发等人跑到西南三里外的军台,到了军台,夜黑之后再转到两里外的墩堡里去,然后这样一墩一台的转移,最终还是要靠温忠发他们自己来摆脱北虏的追击。
投枪,飞斧,骑兵用火铳,锁甲外套棉甲,十余匹最好的战马,温忠发等人准备完毕后,不复多言,李守信等人早就等在堡门边,待温忠发等人准备妥当后猛然打开,十余骑飞速而出,然后堡门再迅速关闭。
人们都知道温忠发等人是身负重要使命,在关闭堡门后不少人赶紧爬上堡墙,这时对面的北虏也被惊动了,先是牧民们在叫喊,然后各人发觉有不少甲兵从蒙古包里出来,穿着棉甲戴铁头盔的蒙古骑兵被人大叫着集中在一起,然后有五十余骑从营地中飞奔而出,向着温忠发等人追击过去。
卢大站在女墙后,起劲的大叫道:“加油跑啊,狗日的北虏,赶紧摔死吧。”
不少人都和卢大一样叫喊,不过不及卢大叫的好玩,很多人都改了口,和卢大一样叫北虏赶紧摔死算了。
不过他们的祈祷并没有用,五十多骑的北虏只是先头部队,接着从另外的营地里又出来好几股骑兵,加起来有三四百骑,全部是披着棉甲或是铁甲的北虏甲骑。
好在温忠发等人抢得了先机,在北虏堪堪要撵上他们的时候,这十余骑一个漂亮的变线,然后从窄的通道越过壕沟,绕道过拦马墙,进入到西南一台。
北虏在看到温忠发等人进入军台拦马墙后就放弃了,他们发出粗野而愤怒的叫声,不少北虏骑兵驰进拦马墙之外,在壕沟外向内里射箭,这些箭矢当然毫无用处,在半空中飘了一阵之后落在拦马墙的范围之内,要么掉落在地上,要么插在墙上,象是墙上突然长出了一截狗尾巴草。
无可奈何的北虏绕着军台转了几圈,接着又驰来数十骑,应该是能做主的将领或台吉,他们将这数百骑分为几股,堵在军台唯一的出口之外。
卢大又叫骂了一阵,天渐渐快黑了,他不敢再呆在城上,又骂了两句,过足了瘾,赶紧就溜了下来。
军堡里只有一个校场,军人都是轮流操练,辎兵操练的机会相对更少些,不操练的时候就是用整理内务和叫军人们绕圈跑,城里居民虽多,跑圈的地方还是腾的出来,卢大下来后过了几排房子,正好一大队辎兵穿着训练服正在跑圈,各人头都是不停的冒着热气,汗珠子不停的掉落,灰色的军袍前襟都已经温透了,带操的军官还在不停的爆着粗口……军人肯定要有一阳刚气,张瀚在军中禁止虐待士兵,更不准军官视军人为奴仆来使唤,当然也不准随意殴打,不过训练时军官就百无禁忌,执行军法时军棍该怎打也是怎打。
和裕升的商团兵内务都是自己动手,军官只配亲兵,高级军官才有专用的勤杂人员,不过不算军籍,算是军用文职人员,军令和军政各司也有不少文职人员,是对武职军官数量不足的补充。
哪怕是辎兵,训练时也是一样的操典的标准,军官们也不会对他们客气,这个爆粗口的军官手中还有一根藤条,如果他觉得需要对哪个辎兵使用,肯定也会毫不气的抽在那个辎兵的屁股或后背上。
卢大看的脑门一阵发麻,炊事队是辎兵里最象老百姓的兵种了,不过考虑到戚继光把火兵也视为战兵的一份子,也考虑到日后大规模的战事中伙食供给也是很重要……当初围困土匪时张瀚就发沉凶,一顿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做好了,对补充自己一方的士气就很重要,而对土匪们的打击,不亚于一轮四磅炮的轰击,在此种种考虑之下,辎兵中就有炊事队,虽是一群专门做饭的伙头兵,不过在日常训练上也是和正经军人一样待遇。
卢大什么也不怕,就算现在被困在堡里他也不惊,三十多年的辛苦日子熬下来,现在这种生活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这么多兄弟和上头的军官,那么多有钱的汉商,还有张大人都在军堡里,他一个打了三十多年光棍的辎兵有啥可怕的?可他最怕的就是眼前的场面,想起自己在新兵营里的遭遇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卢大低着头,赶紧回到炊事队所在的地方。
“卢大哥,今晚吃啥?”
一群辎兵下了操,预备去井边打水洗涮,军营里是最讲条例卫生,在李庄是有沐浴的地方,每日的作训服先洗干净,里衬每天要换,在军堡里条件当然不如在李庄军营,不过训练后洗浴仍然是牢不可破的规矩。
卢大脸上露出笑容:“蒸咸鱼,麦饼,咸肉汤!”
“不错,听着就流口水。”
“要是有新鲜的肉就好啦。”
“个狗日的要求还挺高,在家里一年到头吃过几回肉?”
“甭提这子,咸鱼那般咸法,他一口就能吃完自己的一条。”
众辎兵嘻嘻哈哈的笑着,向卢大打着招呼离开。辎兵有工程队炊事炊运输队维护队舟桥队分门别类,眼前这些是工程队的人,都是二十来岁的正当壮年的伙子,他们入伍已经超过三个月,从瘦到胖,再从胖又瘦了些下来,现在个个都是身形匀称,身体十分壮实的棒伙子,精神状态当然也是极好,在他们的感染下,卢大也是咧嘴笑了出来。
来也怪,几乎没有人在担忧这个军堡是在被围困中,外头还有十来万穷凶极恶的北虏……在大同镇生活的人们,对北虏入侵的记忆和教训都是十分深刻,在万历中前期以前,国朝从一建立大同镇,这个军镇就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之中,二百年来不知道北虏入侵过多少次,而大同军民又奋起抗争过多少次,提起北虏,几乎家家都有一本血泪史,若换了内镇军民在此,恐怕心思还是要有些波动,大同镇出身的这些人,不要是和裕升体系打造出来的,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如何慌乱的。
卢大一路跑回到炊事队所在地方,几十个伙头兵已经在准备晚饭,军中为了便于运输和长期储藏都是携带干粮,包括麦饼这样的混合杂粮经过处理过的杂粮面饼,就算放上几十天也不会坏,另外就是带着大量的咸鱼,咸肉干一类的吃食,还有不少干菜,也是经过脱水处理,一次可以携带很多,并且不必太担心腐坏。
人们用井水清洗干肉和咸鱼,二十多口大锅煮着汤,还有蒸饼加热麦饼和蒸熟咸鱼,各部都是按队单位过来领吃食,每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个大铁桶,用来装汤菜和饼子,各人的神色都很轻松,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刚刚温忠发等人突出军堡之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