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最近和那群俄国人学习俄语,每天都找他们闲谈……”郑芝龙接着道:“听到一些话,感觉重要,又不知道和谁说,干脆还是来找大人禀报。 ”
张瀚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来说俄罗斯人的事情。
“他们在那个托木斯克的定居点,顺着叶尼塞河一直北上,可抵达一个出海口。听他们说,那里比大同这边还要冷的多,几乎是终年积雪不化,只有夏天最温暖时,那个海口的冰面冰冻化开,现在俄罗斯还是一个内陆国,缺乏出海口,发现这个出海口后,这帮家伙如获至宝,禀报了其国沙皇,由他们的中枢拨下一笔资金,就在他们所说的这个北冰洋的出海口出海,现在他们在托木斯克召集了大量的工匠,开始研究造船之事……”
“你说的这个情况,太重要了!”张瀚猛站起身来,对窗外的李梦年道:“请李先生孙司官李司官他们都过来!”
“是,大人。”
李梦年答应着离开,张瀚才又向郑芝龙微笑着道:“这一下你自己可把自己套牢了啊,一官兄弟。”
“啊?”
郑芝龙有些不解,嘴巴张开老大。
对俄罗斯的历史,张瀚了解的很少,只有最著名的几个历史点还隐约记得,炮击冬宫等等,对沙皇俄国的扩张史他并不了解,后来自己看书时也看的不多。
但他隐隐记得,俄罗斯追求出海口的过程十分艰苦,比如现在的俄罗斯其实有一个出海口,名叫阿斯特拉罕,这是俄罗斯吞并了喀山汗国之后得来的一个来之不易的港口,但这个出海口只能抵达伊朗,几乎是没有任何用处。
原本在伊凡四世统治之初,俄国还有波罗的海的出海口,但在立窝尼亚战争中俄国被瑞典击败,失去了涅瓦河口,亚姆,伊凡哥罗德登等重要城市,失去了波罗的海出海口,为了此事,伊凡四世暴怒之下用手杖打死了皇太子。
在这种背景下,俄罗斯人对出海口的渴望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强烈和狂热,甚至他们在寻访到了北冰洋的出海口后,虽然不是不冻港,仍然立刻拨款造船!
李慎明和孙敬亭等人匆忙赶到,张瀚便是将郑芝龙说的事情与他们说了。
“这很重要!”李慎明虽对海贸并没有张瀚看的深远,但北上和南下同时是张瀚的两大决断,他当然不愿张瀚失败,当下就用赞赏的眼神瞟了郑芝龙一眼,说道:“既然这样,恐怕要和俄罗斯人谈判了。”
孙敬亭道:“一官兄弟不要恼,我问一句,这些话会不会是俄罗斯人故意泄给你听?”
郑芝龙忙道:“孙司官怎说的……在下不会恼……应该不是,他们每天都喝酒,提起和大人的贸易谈判没法进行,他们都很苦恼。再者说,他们也知道张大人是要和我们合作在南洋经营海贸之事,他们还很眼红,和我打听了几次台湾和南洋等事,我说了一些,把他们羡慕的了不得。”
俄罗斯人确实一直想打通往太平洋的道路,远东的不冻港一直是他们最想要的,但一直到二百多年以后才获得了旅顺港的租借权,然后经营成十分坚固的良港。
后来日俄战争,为了保住旅顺,俄罗斯的主力舰队不惜万里重洋绕道半个地球赶过来参战,结果在对马海峡被联合舰队歼灭,损失十分惨重,旅顺由此坚持不下,被日军不惜代价后攻克。
张瀚以指击桌,桌面被他敲击的笃笃直响,他下定了决心道:“南下暂时以立下营寨和搜寻人才,经营人脉为主,毛文龙那里,徐名已经有信来,说妥了大木的事,暂时先准备木头和人才,这样的话费用有限。我看,我们不仅要北进到青城,甚至还得准备北上更远,最少要护住我们往车臣部的商道!”
李慎明道:“车臣,土谢图,扎萨克图,以车臣汗的资历最浅,也是和林丹汗的关系最好。土谢图和扎萨克图与土默特蒙古的关系更接近些,但我们要继续北上,商道就一定在车臣汗境内,他们西邻土谢图,北邻布里亚特蒙古,现在那里已经是俄罗斯人的地盘,双方来往密切,也是和俄罗斯人的那个在瀚海边上的大定居点相邻……这事情很麻烦,可能会耗费我们大量的精力和钱财。”
“那也必须要做。”张瀚语气坚定的道:“我知道南洋地界泰西各国都没有大的造船场,最多是修补,没有多少人才可用。不管是造船还是开船,我们要走坚船利炮的路,李爷那边的人手可用的也不很多,俄罗斯人为了寻找东边的出海口,从原本波罗的海的港口地方调来了大量的工匠和技术人才,还有航海的人才,这是现成的一整套的东西,要是能拿来,我们的南方基业才立的起来!”
郑芝龙在一边听着,这时才明白过来张瀚为什么听到自己的话之后那么激动,又为什么说创他把自己也套牢了……原本郑芝龙就是要到南洋搜寻造船人才,既然俄罗斯人那边有现成的,他又懂得俄语,不派他去,派谁?
这时正好张瀚也看过来,见郑芝龙已经明白过来,便是直截了当的道:“一官兄弟你明白了就好,俄罗斯人的造船是与泰西诸国一脉,就算有些差距也不很大,何况可以慢慢再进步,他们在托木斯克的这些人,我们一定要全挖过来!”
“是,在下一定尽力而为……”郑一官感觉有些沉重,他看的出来张瀚等人对此事的决心有多大。
张瀚又道:“我知道此事很难,越是难,就越是要尽力而为,此事若成,我会和李爷和大公子说,把一官你要过来,将来在南边,你郑芝龙会是一号人物。”
郑芝龙躬身道:“请大人放心,在下有十分力,必定出十二分。”
“好,很好,现在你先下去,等我们商量好了细节,再请你过来。”
“是,大人。”
等郑芝龙退下后,李东学方苦笑着道:“现在看来,辎兵的人数,还要再往上加了。”
“各司把详细的预算案做出来吧。”张瀚舒展了一下身体,说道:“三月便要正式开始北上!”
李慎明摇了摇头,突然笑道:“老奴父子若是知道咱们费这么多精力北上,而不是东进,会不会气死?”
……
晚间时,佩特林和马多夫等人,俱是接到了张瀚的邀请。
一众俄罗斯人都并没有欢喜,相反都是一脸的凝重。
他们的地位在这里较为尴尬,谈商贸的事根本没有进展,张瀚根本没有与俄罗斯人做生意的欲望……代价太大,固然会有很大的收益,但别的地方一样有收益,而且不需要费那么大的精力和功夫,谁会舍近求远?
在李庄,俄罗斯人也是一直在努力,甚至他们或多或少都学了一些汉语,张瀚的集团内会蒙语的也很多,彼此交流下来,这帮人反而更绝望了。
相形之下,李国助的南洋使团明显更受重视,而且俄罗斯人已经打听的很清楚,张瀚会在一个叫台湾的岛上经营南方海上的基业,展开更大规模的贸易,佩特林等人也知道,在南洋张瀚可以赚的更多,荷兰人,西班牙人,反正没俄罗斯人什么事。
“看来是李国助要走,张大人也要把我们劝回了。”马多夫一拳打在墙壁上,一脸怒气难以遏制。
使团的人都是一脸沮丧,此时的俄罗斯人并没有他们后辈那般有底气,更没有那么狂妄有加。
特别是在短暂的参观过李庄的火器局之后,他们更是感觉双方有不小的差距。
俄罗斯人的火器,不论是设计还是作工,还是生产的速度,都远远赶不上明国这个商人集团的火器部门!
甚至荷兰人,端典人,他们生产的燧发火枪,似乎比李庄这里的火枪,也要落后不少。
俄罗斯人还在普遍使用火绳枪,悲惨的是,他们的火绳枪的质量也比李庄的差很多。
佩特林此时也没有了自信,眼中的奸滑气息也变成了惶恐,这一次的使团他是主动请命前来,如果一点儿成果也没有,回去之后他的地位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并且沦为笑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队俄罗斯迈着凌乱的步伐,慢慢走到张瀚的签押房里。
一看到屋里的人很多,佩特林他们几乎能确定是张瀚要赶人了。
“特使先生,请坐。”张瀚直接切入正题,神色严肃的道:“佩特林先生远道而来,就是要和我们商谈两边的商业贸易和开通商道之事……”
佩特林一下子跳起来,叫喊道:“张大人,我们在这里还有努力的空间,请不要赶我们走!”
张瀚先是愕然,接着便是哑然失笑。
佩特林是用蒙语说话,各人都听的懂,当下李慎明“噗嗤”一声笑出来,孙敬亭等人也是莞尔。
张瀚笑了一笑,紧接着便道:“经过我们会议,初步通过了和贵国合作贸易的可能……”
“啊?”
这一下马多夫也站了起来,两眼睁的跟牛眼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