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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这种牢骚好没意思的……”身材瘦小,两眼灵光四射的何斌推门进来,笑嘻嘻的道:“海货,张大人专门去张家口的南货铺子里买,只是这北地哪来的新鲜海产!”
“我也就是说说……”郑芝豹没好气的说道。
郑芝虎道:“听说南市庄那里划了块地,建了大片暖房,明年这时候,估计蔬菜大量出产,不仅不贵,还管够。”
何斌笑道:“我也听说过这事,不过与我们无关……明年这时候,我们谁还在这里?”
“这倒不一定。”郑芝龙不动声色的道:“如果我们能替张大人效力,谁说日后就能不过来了,能更好最好。”
何斌轻轻点头,说道:“一官兄这话说的在理,我也是这般想。”
他接着道:“我来是为了通知,今天连大公子在内,一并往灵丘去看铁场,大公子说天寒地冻的,愿去的就一并去,不愿的可以留着看家。”
“去,当然去了。”郑芝龙赶紧道:“早就想去灵丘看,当然要去。而且,我们要骑马去。”
何斌赞许的一点头,说道:“我也是骑马,甘辉他们也是骑马。”
郑芝龙知道甘辉几人已经改变策略,开始不跑门路,力图表现自己,他一脸笑容,说道:“那路上正好聊天。”
一个时辰后,郑芝龙几兄弟与何斌一起牵马出来,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衣,外头还披着李庄这里的制式大衣,这是兔皮拼接成的大衣,灰面,衣袍到膝盖那里,胸口是两排竖着的铜纽扣,领口处可以系起来,上身紧,下摆很大,个子高的人穿着很好看,有一种特别的威严气度,个子矮的也不会很难看,因为衣服的流线型很好,可以在视觉上有所提升,矮个子反而显高。
几百人,几千人一起穿这种大衣,给人的视觉冲击感很大。
张瀚的部下现在整整十二个司,八千多人,几乎已经全部列装这种军大衣,每次会操拉练,都会吸引大量的眼球。
张瀚与李国助都是坐马车,看到郑芝龙等人都骑马随行,张瀚笑道:“国助兄,你的部下还是很不错的,有一种进取的精神。”
李国助也很满意,不过还是笑骂道:“他们都盯着在你手里讨差事,知道你大方!”
张瀚道:“为上位者大方不是应该的吗?我又不是皇帝,能叫人家以君父事之,就算是皇帝,也还有一句话,皇帝不差饿兵。”
李国助哈哈大笑起来。
侍从司的人看看时间到了,提醒特勤局的人先行,十几个骑士策马先走,排成了一个扇面的形状。
接着张瀚等人的车马行动,然后就是郑芝龙等人跟随,接着又是特勤局的人跟随,整个队伍十分严整。
一路上遇着多股车队,还有一个局的军队正在越野拉练,看到护卫张瀚的特勤人员经过,他们都知道是张瀚坐在车中,不停的有人向车子这边欢呼致意。
有一些农人出来规整田地,也停了手头的活计,向这边挥手问好。
甚至有人跪下行礼,就在田埂上叩首磕头。
“文澜兄在晋北这边的威望,竟至如此吗?”李国助真的吃惊,并且也是不太明白。
张瀚道:“无非是凭本心做了一些事,有益于我自己,亦有益百姓,是以他们对我这般尊敬吧。”
李国助无语,感觉事情哪如张瀚说的这般简单?
郑芝龙等人跟在车阵后,他们发觉那群每天喝的醉醺醺的俄罗斯人也跟在车队后头,正在大声说笑着。
“这帮糙货。”何斌鄙夷的道:“他们也不知在此做甚。”
俄罗斯确实不大被人瞧的起,没有什么钱,也没有拿的出手的货物,也不是海贸强国,在何斌等人的认知中,俄罗斯这个国家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感觉这国家在泰西也是一个小国和弱国。
特别是佩特林和马多夫身上都有一种野蛮的气息,很象鞑子,比那些西班牙和荷兰人都要野蛮的多。
“我去和他们聊聊。”郑芝龙笑道:“顺道学几句俄语。”
“你可真是闲不住。”何斌等人也不拦他,看着郑芝龙策马到那票俄罗斯人身边,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搭起话来。
甘辉与施大宣等人注意到往灵丘的官道十分平直,夯土垫实,两侧有排水沟,这般的道路,在大明和倭国南洋都不多见。
道路两边的田地都是李庄控制下的田亩,大块的田亩两侧都有水渠,隔几百亩地就是一个大小不等的水车,有一些田地中间是打的水井,也有轱辘引水,冬季是农闲时节,但也不断的有农人在田地里平整沟渠,疏浚水道。
天气虽冷,却没有什么风,人们骑马也就不觉得太难受,况且这几天太阳很好,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带着一点暖意。
四周每隔几里地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些村庄多半是依姓而居,村中有祠堂,草房,路口边是小小的砖砌成的小土地庙,多半的村落房舍都整修过,有不少人家趁着天气好重新翻了草房的屋顶,还有一些人家干脆在盖瓦房,冬天到春天都是村落里盖房的高峰期,这几年的天时不好,盖屋的人原是不多,在这些土地被张瀚买下来后,这些村落的村民都成了张瀚的佃农,他们的收入大大增加,不少人过日子的心气起来,也就敢于在村落里盖房子。
由于都是佃农,更多的人被集体带着,经常看到几个庄子的男人和半大小子们聚集在一起,挖沟修渠,或是修补紧邻着村庄道路,男人们用绳子拉住石碾子,来回的夯土再压实,把一些被压损的道路,修补的完好如初。
李庄军政司派出了吏员,沿途观察修补道路和水渠的情况,然后记录下来,带队的人在本子上签了字,各人都有签,可以算钱。
佃农们也可以牵着自己的牛,帮别人家翻地,也是取签子算钱,聚齐签子就可以换钱,十分方便。
还有小孩子们在平时收集粪肥,也能卖给上头派下来的吏员,称重了给签子算钱。
李庄那边多开销的这部份,其实可以折算在收成和上涨的粮价里,只赚不赔。
在总体上,张瀚买下了大量的土地,拥有了大量的佃农,但他没有采用以前那些田主的只收租,然后对耕作不闻不问的方式。
这一切都叫郑芝龙等人感到无比的新奇,他们在李庄时还感受不深,走的远了,才感觉眼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
走到黄昏时分,前头是一个分店站店,典型的和裕升分号的风格,庭院阔大,屋舍连排而筑,外围是高而厚的围墙,四角有箭楼,墙面都留有火铳射孔。
人们开始停车,下马,大家站在地上活动着身体。
郑芝龙和俄国人沟通了一天,又学会了不少单词,心情愉快的折返回来。
甘辉拿他打趣道:“一官,酒量涨了吧?”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郑芝龙也不恼,悠然道:“那帮家伙,看似粗犷,其实内心精细,我看他们比西班牙人还要狡猾,也更勇悍凶蛮。”
“哼,再凶又怎样,我大明威摄所有不服!”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发所有人的赞同,不管怎样,大明的国力仍然是海内最强,诸夷没有能威胁到大明的,郑芝龙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分站叫吴村,已经属灵丘县境,各人在下马之后,都是抬眼看着四周绵延不绝的大山……过了吴村,再往灵丘走就是从低走高,几乎都是山道了。
福建也是多山的地方,不过众人眼前的山头和福建不同,南方山多泉水,山体翠绿,碧意盎然,而灵丘这边的山,多半已经是光秃秃的,只有少量残存的树木和灌木。
各人不知道北方是开发的早,陕北更是从森林区域变成了黄土高坡,山西这里的情况还好很多,他们只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异景,议论着与自己印象中不同的地方。
甘辉道:“我心中只是奇怪,张大人要造船,总不能用这里的这些矮木,附近几百里地我就没看到有高大树木的林子,这大木从哪来?”
郑芝虎冷哼一声,说道:“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他这么一说,旁人当然不好再说下去,各人只好换个话题闲聊。
这时张瀚与李国助也闲谈着过来,特勤局的人手已经把四周查看过,并无可疑人物,只有一家子从灵丘过来的百姓借助在店里。
这家人听说张瀚过来,一家五口人均从店里出来,跪下行礼。
张瀚将那家人扶起,笑道:“何须多礼,我是天成卫这边的官,又管不到你们灵丘的百姓。”
那家当家的男子眼中含泪,答道:“小人带着父母与妻儿,前去的是大人在李庄的军医院给小儿看病。”
“哦,原来如此。”张瀚看那男子身后果然有个妇人,怀中抱着小儿气喘不止,脸颊通红,显然是在发烧。
他道:“将包裹稍稍解开,用布沾些温水给小孩擦拭,然后擦干,这样能稍稍降温。不要怕他冻着,他在发烧,这般捂法只会叫温度增高。”
那家人忙不迭按张瀚吩咐去做,张瀚又道:“找一辆轻便的马车,将这家人连夜送到李庄去吧,小孩病情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