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内宅的一路上站了不少张瀚的护卫,各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由衷的笑容,张瀚从九品一跃到三品,虽然是武职官,但也等于进入了大明的官场,对他们这些一路跟随过来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利好消息。△¢,
这个时候不少人想起自家东主的年龄,刚刚二十来岁,刚刚成婚,未来最少还有三十年的黄金发展期,以张瀚的能力和财力,谁说当不上总兵?如果建立起一个超级将门,就象辽东的李家那样,谁说他们就当不上游击,参将,甚至副将,甚至总兵?李家家丁出身的人,可是有不少副将参将级别的高等武官来着。
“还是武官对路子。”常进全听到一个护卫用快活的声音对伙伴说道:“咱们大人做了掌印指挥,过几年再当游击将军,再到新平堡当参将,然后升都督,再当副将,总兵,最多十来年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好歹也能混到千户,指挥佥事什么的,也能穿着官袍,回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咱们考进士是没门了,不过也有当官的指望,想当年咱们可是臭狗屎一般的喇虎啊。”
“你们别咧咧了,大人怎么想的谁知道,反正不管怎样,咱们老老实实的听指令做事,不要瞎想。”
“升官发财想一想怕什么。”一开始说话的护卫声音变小,还是忍不住垫了一句道:“大人说过,只要路子走对,不搞歪的斜的,想过好日子是人之常情,他就是要带咱们都过上好日子。”
众人都微笑起来,张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一直也是这样在做,从今天开始,似乎所有人发展的前景都变得宽广起来。
常进全等人也是微笑,他们和护卫的感觉其实差不太多,张瀚一荣,他们这些人当然也有好处,只要跟紧了,不要出错,不要叫张瀚失望,其余的事,看来是水到渠成了。
传旨的太监是一个奉御,穿着六品服色的内监袍服,头上戴着三山帽,手中一柄铜拂尘,非常符合民间对太监形象的想象。
脸上当然也是无须,面容清癯,身形削瘦,不过眼神并不阴鸷,甚至有一点温和,只是从削瘦的身体到脸孔来看,这是一个身体受过严重损伤的中年人,张瀚甚至还想用男子来称呼这人,对方只是身体残疾,叫张瀚没有办法完全否定他的性别。
这人也是张瀚第一次见到的活生生的太监,这样叫他有一种新奇感。
传旨已经完毕了,除了升任张瀚为山西行都司的卫指挥使外,还有格外的恩赏。
无非就是几匹绸缎表里,还有五十两来自大内的金花银,这是正经的官银,一锭就是五十两重,来自大内银作局,除了标准的重量外,银锭本身还有细巧的花纹纹饰,这种银子当然不是赐给人花用的,这代表一种荣誉。
叫吴慕的太监还有格外的体己消息奉送,当然也不是白送的,作为传旨太监,他拿到了张瀚给的四百两的大红包,作为贿赂水平来说,已经超出了吴慕原本的期待值……虽然知道传旨的对象是一个大富商,不过一出手四百两的水平还是叫吴慕格外的欣喜。
就算在物价开始上扬的天启时期,四百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在京师这样的地方也够买个小规模的四合院了。
“这一次不是叫礼部或山西行都司的官员来传旨,这也是皇爷自己的意思。”
吴慕的声音很轻,带有一点太监特有的阴柔,这个太监刚刚自报家门时已经说出他是一个西南夷,在大明的太监中最多时有三成左右是来自西南方向生熟苗族,在二百多年的历史中,西南夷时降时叛,大明官兵经常会大规模的进剿,在剿平和杀戮那些桀骜不驯的生苗的同时,大规模的阉割幼、童送入皇宫也是一道正常的手续,毕竟在王朝太平时,除了最贫苦的家庭不会把孩子阉掉送入宫中,在战争中做一些补充也是必要的事。
吴奉御就是一次小规模战争的牺牲品,六岁的他被阉割后送入皇宫,然后经历了近四十年的宦官生涯,说来也是奇怪,在大明的宦官中有一个明显的定律,那些成年后被阉割送进宫里的多半会引发心理变态,有一些为非作歹恶名流传后世的太监多半是成年入宫,比如有名的王振,现在刚崭露头角的魏公公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自幼阉割入宫的多半循良谨慎,比如眼前这位吴奉御就是其中一位。
“皇上天恩如海,下臣不胜惶恐。”张瀚的措词不是很适合,不过也符合他从商人转为武职官的身份。
吴奉御微笑着道:“张指挥,恕咱家说句大话,在宫里看官员,张大人这三品指挥这般的恐怕很难叫人记的住……京卫有二十六卫,掌印的指挥和不掌印的就有好几百个,加上京营禁军,御马监营兵,三品以上的武官有数千人之多,还有公侯之家恩荫,京营武官承袭世职的子弟,皇爷想记全,这怎么可能?纵是文官,没有名气的五品以下的,皇爷也是记不得那么许多的。”
张瀚微微颔首,这吴慕说的其实是一种皇宫里才看的到的规则。
很多人觉得州县一级确实是小官,到了府,道,布政按察使一级就是大员,应该被朝廷所知了,但其实皇帝要记住的人太多,包括宫里的太监就有好几万人,就算在御前有身份的也有好几百人,二十四监司的太监级别的就有好几十人,再算上勋贵,京营武官,京卫武官,文官大佬等等,皇帝能记得多少?
“不知道公公能不能提点一二?”张瀚笑道:“老实说我为什么能被皇上记得,自己还真是一头雾水呢。”
“张大人纵是不说,我也要说的。”吴慕道:“皇爷对你们和裕升所出的马车十分感兴趣,在宫中已经仿造了多次,不过,总是不尽如人意。皇爷常说,这和裕升的东主定然是个十分厉害的巧匠,制出这般漂亮又实用的马车,若能仿制出来,行之天下,也是皇爷的一桩德政呢。”
张瀚肃容道:“皇上能在这般小事中也想着治国大道,真是圣德仁君。”
“可不是?”吴慕拍腿道:“皇爷确实喜欢打造些精巧细致的玩意,不过皇爷年轻,看书和万几之暇时做点自己爱做的事又如何了?皇爷又不贪色,也不嗜酒,不爱杂剧戏文,难道就不能有点小玩意消磨一下闲暇了?他们士大夫不也是喜欢看闲书,玩儿古董!”
李慎明在一旁笑着提醒道:“公公在京时可不能说这些话,在有些人看来,皇上有闲暇就是不对,很该十二个时辰要么理朝政,要么就听讲书,领悟圣人治道,什么闲暇,爱好,那不是皇帝能有的。”
“那些人是这么说。”吴慕表情有些难看,不过他本性柔弱,也做不出什么气愤的表情,脸上的表情只是难看而已。
“过份了。”张瀚的脸上倒是做出了十足的气愤表情。
天启这样的青年皇帝,即位不久,还欠着东林党老大的人情,被压制也是属于情理之中的事,不过皇帝和他身边的太监们会怎么想,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
吴慕最后道:“总之张指挥使可以不进京面圣,皇爷特旨任命,官印也有了,无需到兵部去给那些官员叩头送红包了。不过张指挥使若是再立什么功劳,皇爷可能就会召大人进京面圣,指挥大人务要把握机会,富贵可得。”
“张指挥使能带着团练兵马斩数百北虏首级,就算皇爷在深宫也是大为称赞。”吴慕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句。
“侥幸而已。”张瀚谦词道:“而且北虏也多是牧民。”
“这也很不容易了!”
吴慕又赞了几声,这才转身告辞离开回京。
……
“恭喜老爷!”
“恭喜指挥大人。”
传旨太监和锦衣卫们一离开,外间传来阵阵轰闹声,至于府邸内部就更加热闹了,院子里呼啦啦的跪下一地的人,张瑞打头,底下几十个仆役都跪着,各人众口同声,当然是向张瀚表示恭喜。
“都起来吧。”张瀚步到檐下,笑着道:“以前我是个商行东主,后来是巡检,现在是指挥使,不过我还是我,没有任何改变,日后家里的规矩还是那样,你们也不要当我是官了,回话说事要小心几分……只要不犯错,我就是当了都司,仍然还是我。”
“是,老爷。”
张瀚一番话说的人人敬服,家里的人都是一脸欢欣,他们感觉自己日后也会有很大机会,最少出门时人家都要尊敬几分,以前张瀚的地位是潜在水面之下,这一下大家可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商行和商会那边当然也是一样。”张瀚看着周逢吉和梁宏等人,还有几个新平堡商会闻讯赶过来贺喜的理事会的成员,也是做这样的表态。
“我等恭贺大人。”
所有人都俯下身去,对着张瀚长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