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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的眼光随着韩老六的眼光向后看,她也看到了正在装填的张瀚……
小妮子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个凶残的马贼对张瀚的威胁,她看到了韩老六掂量着投枪的右手,玉娘的毛发都炸了起来,象是一只感觉到危机的小猫,原本她手有些抖,对眼前战场上的情形还很难适应,此时此刻,她再也没有半点犹疑,火绳原本就在燃烧着,她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后,韩老六两眼圆胸,胸口被打出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不是流出来,而是如同涌泉一般喷溅而出,在最后时刻,他还是将投枪奋力投了出去。
“小心!”
玉娘这一次没掩饰自己的声线,而且向着张瀚直扑过去。
张瀚正专心装填,刚刚他看了左右两翼,马贼人数和朵儿他们差不多,而放在外头的不管是李来宾还是王一魁,又或是朵儿和赵家兄弟,还是任敬等人,要么是镖师里身手最好的,要么就是精锐的夜不收,这些人和马贼肉搏占稳了上风,如果马贼刚刚不减马速只冲而过,说不准还能杀死几人,现在陷入缠斗,马贼们人数也不占优势,已经被杀的节节后退,纷纷坠落下马。
胜局已定,张瀚很笃定的在装填着自己的火铳,他不负责指挥全局,那是梁兴和李来宾几人的事情,他也没有孙敬亭那般强悍的武力和自信,敢于出阵厮杀,此时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这时一阵香风扑来,有人娇呼着小心,张瀚扭头看时,一道灰影已经把自己扑在一边。
“玉娘?”
虽然心里一直隐隐感觉不对,但张瀚真没想到,眼前居然出现了玉娘娇俏的面孔。
紧接着就是投枪的风声,张瀚感觉到了危险,他紧紧抱着玉娘,在地上打了个滚。
就算这样,也有些迟了。
玉娘的肩部赫然插着一只短小的投枪!
张瀚看着怀中玉人痛的面白如纸,看到鲜血从她的肩部流出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心痛的无与复加。
他这两世都见多了人心诡诈,见多了自残与残忍,这一世更是见多了血腥仇杀,为了利益他杀了人,也被人多次刺杀,而怀中这个颤抖着的女孩却是已经多次救他,而且,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回报。
“你好傻……”张瀚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后悔……”玉娘嘴唇有些发白,脸上却还带着笑意,她的星眸之中也是带着笑意,她抬着手,抚着张瀚的脸道:“我喜欢你,当然就要帮你和救你,我能帮你,已经叫我很是开心……”
大约以为自己必死,怀中的玉人也是罕有的大胆,吐露着心声。
张瀚不料想,明时的少女居然也有这样的大胆和直白,他却是征住了,眼看着玉娘眼中的失望,他将心一横,也道:“我也喜欢你,你撑住,待你好了我去提亲,娶你进门。”
“撒谎……”
玉娘虽反驳他,脸上的笑却是更甜了。
“梁兴,梁兴快过来!”张瀚怒吼起来。
……
短促的交战其实从双方互相发现对方,再到弓手射箭,短兵相接,火铳打放,然后马贼绕着车阵毫无办法,接下来马贼的中阵先崩溃,接着两翼崩溃,从打响到结束,马贼们留下了二十来匹战马和四十多个伙伴的尸体,包括贼首韩老六在内,其余的五十来人直接溃散,往着四面八方胡乱跑着,估计几天之内他们也未必能收拢全队。
马贼的贼首是核心,也是决定发展方向的人,韩老六一死,据朵儿等经验丰富的夜不收的话,这一股马贼人虽还不少,但短期内决不出新头领的话,可能就会四分五裂,分成若干小股,或是分别投入另外的大股马贼。
复仇之事则不必担心,马贼只想着钱财与享乐,复仇这样的事如果好做倒也无妨,以张瀚等人显露的战力,马贼们只会躲的远远的,倒是韩老六还在的话,为了自己的威望有可能联合别的马贼前来报复,现在么,人死如灯灭,没有人会理会一具尸体的所思所想。
张瀚等人将马贼们的尸体聚在一堆,连首级也没有割,直接一火焚之。
归程加快了,玉娘的伤势没有张瀚想象的重,韩老六重伤之余,力道不足,投枪只是插在肩部,没有裂骨而入,但毕竟失血很多,入肉也深,所以伤势也不算轻。
张瀚和孙敬亭小心翼翼的将玉娘移入车内,两人亲自守着,一路赶向青城。
青城中有汉人大夫,不必理会那些喇嘛或是草原上的萨满,汉医自会将玉娘治好。
两人一路先是相对无言,第二天中午时,眼看青城在望,孙敬亭才向张瀚道:“这事情怪不得你,是我不该擅自将玉娘带出来,也怪我叔父和我们太宠她……”
张瀚苦笑道:“不论如何,玉娘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玉娘受伤的角度不同,张瀚如果中枪,很可能是中在要害,想想也是后怕,现在各处的事业都蒸蒸日上,基业越打越牢固,享福的日子在后头,这时候死了可真是不值。
张瀚道:“这个情,当然要还,只是,我一时还理不清爽,且待我从辽东回来再说吧。”
这并不是孙敬亭期待的回复,但也算是一种表态,玉娘男装出来,又为张瀚受了重伤,如果张瀚只想以财帛打发,孙敬亭便是会当场决裂。
孙敬亭道:“辽东我当然不去了,我在青城住一阵子,待玉娘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回灵丘去。有银锭的房子住着,有他帮忙回关内,你尽可放心。”
张瀚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
玉娘昏沉沉的,张瀚估计自己等不着她彻底好的那一天,辽东之行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身后牵扯的人和事太多,没有意外的话,回到青城和卜石兔谈妥,右翼蒙古这里稳定下来,他就可以继续东西。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孙敬亭道:“我很想劝文澜你罢手,这一路行来,看的出来鞑子真不是好东西,往东去,兵凶战危也罢了,若亲见彼辈杀戮我族人,我等又该何以自处?然而在商言商,你毕竟不是读书人,连我亦不是在朝的人,这些话在旁人听来都是激愤无用的话,但以我的脾气秉性,毕竟还是忍不住不说!”
张瀚的内心其实也是矛盾,从素囊和布囊的态度,还有卜石兔的态度,汉人在蒙古人这里是何等地位不必多说,至于那些被掠来的妇人之后,更是多少年的流不尽的汉人百姓的血和泪。右翼蒙古已经与大明和平多年还是如此,左翼蒙古又当如何?
可眼下的事,又是巨大到完全无法拒绝的重利,而且已经不止是张瀚自己一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这个时候已经是完全无法抽手了。
“孝征,我明白,明白……”张瀚道:“赚了银子,多做些扶危济贫的事,但求心安吧。”
“也只能如此。”孙敬亭说了句张瀚刚刚说过的话,两人征了征,接着一起大笑起来。
……
接下来的事十分顺当,那木儿隔了两天赶到青城,与诸多的麾下台吉一起对张瀚鼎力支持,这一次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大有素囊不服就直接开打的强硬,有这么一个强援出现,卜石兔一脉也是腰板硬将起来,布囊和素囊被压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的部下其实也眼红商道的事,一旦张瀚把商道真建起来,不仅光是和裕升一家发财,大家都有利可图,只是多少而已。这事定局之后,以银锭收到的风声是很多台吉私下表示,自己的部落欢迎商队过境,抽成的比例也和各家一样就可以。
准备出发上道之前,张瀚找到张子铭家。
张家正好在吃饭,贵客临门,张子铭夫妇有些惭愧,也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张子铭的大小子眼神不善,这种半大小子脾气倒是很大,想着眼前这人是祸害自己家的罪魁祸首气就不打一处来,可看看张瀚身边跟着的护卫,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只能按下去,只是这种小子不擅长掩藏心思,那点敌意都是叫人看了出来。
张子铭呐呐道:“寒家陋舍,实在是惭愧。”
张瀚笑道:“有茶喝就行,不必在意别的!”
茶倒是有,而且也不是鞑子们爱喝的茶砖,正经的绿茶,也是张子铭保留不多的爱好之一。
待妇人上了茶来,张瀚已经和张子铭闲聊了好一阵子,把这个中年商人的底细摸的差不多了。
张子铭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他的浑家也在院子里转悠,一家人都摸不清楚张瀚的来意,彼此间的地位相差太大了,张子铭是一个要去冒险的小商人,张瀚却是身家巨万的豪商,一个在青城的外城住着,遇到贵人就要点头哈腰,一个住在台吉府里,这几天每天都受到大汗或是台吉们的邀请去赴宴。
整个青城和板升城一带有过万汉人,现在谁不知道和裕升的张少东主?在汉商和汉人们的眼中,张东主已经是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