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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日,“东市”大多数店铺都关门歇业了,“大宝商号”也不例外,三个老兵一天前就回城外营地去了,独留下王禄一个人守门。

倒不是别人有意欺负他,而是他走不了,王福来前两天托人带了个口信,说是今天要过来,因此他不得不留在店里等。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福来终于来了。

王禄把他迎进“会客室”后,又沏上一壶茶,才道:“叔,有事儿?”

王福来先饮一口茶,长吁一口气,道:“侄儿啊,前些日子听说你在冯校尉他们营地待了些日子?”

“回叔父话,是谢校尉要侄儿过去学认字的,‘上元节’后,还要过去。”王禄老老实实地说。

“两位校尉都是出自名门,你可要好好用功,千万不要自误,禧儿还小,王家现在就靠你了,听明白了吗?”王福来随后又以严厉地语气道:“你爹死得早,把你们兄弟托付给我,若你能好好跟随他们,认真识字进学的话,将来叔父还能设法给你弄个官身,要不然,你就等着回家种地去吧。”

“扑通”一声,王禄跪倒在地,道:“叔父之言,侄儿必定铭记,叔父放心,侄儿一定认真努力,绝不辜负。”

王福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且起来吧。”

等王禄站起来后,王福来又道:“日前,冯校尉托人给我带话,让我年前来找你一趟,所为何事啊?”

王禄道:“冯校尉没说,不过侄儿以为,可能是分红的事情。”

“什么分红?”王福来问。

“侄儿听冯校尉说,店里自开张以来,大约挣了快一万贯,扣除什么开销后,还剩下五千贯,叔父有两成份子,也就是可以分到一千贯钱。”王禄一边说一边看着王福来。

“啪”得一声,王福来猛然间惊醒过来,这才发现手中茶杯竟然不知怎地掉落到桌面上,他顾不上茶杯的事,尖着嗓子问:“你说分多少?”

王禄一面拿抹布擦去桌上茶水,一面扶好杯子,再倒上一杯茶水,嘴上还不忘说:“叔父可分得一千贯钱。”

“一千贯?一千贯啊!”王福来似乎被这个数字给吓倒了,半晌后,突然道:“那钱呢?”

王禄道:“钱在营地里,侄儿看过,冯校尉说了,要是叔父需要,随时可以拉走。”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王福来看着王禄问道。

“侄儿全凭叔父做主。”

王福来颇为满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那这样吧,‘上元节’后,你在城里寻一处宅子,位置差点不要紧,先买下来,回头去把禧儿接过来,都是一家人,不能不管的。”

“侄儿明白了,节后就去办,一定不让叔父操心。”王禄很懂事地说道。

“好啦,我要回宫去了,禄儿啊,别忘记叔的话就行了。”王福来从座位上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

王禄跟在后面,连声说道:“叔就放心好了,侄儿一定听叔父的话。”

自打离开“大宝商号”,王福来就没有平静过,“一千贯钱”啊,很多人十年也挣不了那么多钱,而他什么也没付出,就平白无故的得到了,而且还只是三个月的分成,按照这个趋势,搞不好每三个月就会有一次。

“他们花这么大代价,到底图什么呢?”王福来死活都想不明白。

回宫路上,他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前后思量,唯一的可能也就是那个“感业寺”里面的“武才人”。

可这些日子以来,王福来早已经将“武才人”的事打听清楚了,她“武德七年”生于利州,十四岁进宫,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谢、冯二人,那么他们费那么大力气,花那么大代价,所为究竟什么呢?

“难道,他们也是为了那个传说?”王福来越想越觉得可能。

当冯宝说出“袁天罡”的预言时,王福来是相信,也是不相信的!信的是“袁天罡”预言从无不准,不信的是,“袁天罡”真的说过吗?

今天,王福来可以说是彻底相信了!因为他认为,只有“袁天罡”真的预言过,才会让谢、冯二人不惜代价地拉拢自己,也只有自己飞黄腾达了,他们两个人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王福来心里那个欢喜啊,他现在钱财有了,“感业寺”也进去过多次,“武才人”那偶尔也可以说上两句了,更主要地是,他在宫里隐约听到有人说起过她和当今陛下的事,再联想到冯宝曾经让自己告诉“武才人”的那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就快要来了。

王福来曾想过,冯宝为何会让自己带那么一句话给“武才人”,当他感觉出和陛下有关之后,他立马选择了忘记,因为他太清楚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事事都弄清楚了,只怕自己也就活到头了。

因为临近除夕,按惯例,宫里会给“感业寺”送吃食,王福来觉得自己得争取到这个差事,万一“武才人”那儿有什么话或者别的事呢?他可不想错过了。

就在王福来往皇宫去的时候,一骑快马出了“长安城”直奔谢岩他们营地而去。

近几日,气温很低,加上一直小雨、小雪不断,地面上多有结冰,即便如此,快马仍旧保持高速疾驰,显示出骑士的非凡骑术。

军营不比其它地方,哪怕是逢年过节都有人值守警戒。此刻负责警戒的人是雷火。

虽说军官是不需要担任警戒(其实就是看大门)任务的,可是自打营地里所有老兵都忙活制作铁皮、运货、酿酒等事后,林运和雷火便主动提出来,由军官们负责白天的警戒事宜,并由此成为定例。

因非战时,雷火没有着甲,穿一身厚厚的袄子,带着帽子、围脖和手套,外面加身军服,全身上下仅露一双眼睛,再将横刀往腰间一挂,站在营地大门口,跟一尊“门神”似的。

当快马接近时,雷火把手摁在刀柄上,冷冷地看着,瞧那架势,若对方接近而不减速的话,恐怕他就要抽刀上前袭杀了。

来者身着军中制式皮甲,纵马至雷火二十步左右时,提缰勒马,再翻身下马,牵马前行,雷火远望这人有点眼熟,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

“某家‘折冲都尉’刘定远,特来拜会谢岩校尉。”

“刘都尉!”雷火大惊道:“怎么会是你啊。”

雷火认出来了,来人居然会是刘定远都尉,他赶紧跑步迎了上去。

刘定远一脸疑惑地看着雷火,问:“请问你是?”

“雷火啊!”说着,将围脖往下一拉,露出一张满面络腮胡子的面庞。

“原来是你小子啊,哈哈!”刘定远笑着大声道,还握手成拳地在雷火胸口击打了两下。

雷火毫不在意地笑道:“都尉何时回‘长安’的?怎么也不事先派人来说一声。”说着,上前亲自接过刘定手中缰绳。

“刚回来两天,才知道你们在这里,我这不就来了吗?”刘定远一边说,一边向营地里走去,随即又问:“听说你现在是‘同州镇将’?那两个小子呢?现在升什么官了?”

雷火知道刘定远指的是谢岩和冯宝,于是说道:“还是校尉。”

“什么?”刘定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想再问,雷火马上抢着道:“此事一言难尽,待会都尉一问便知。”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望塔”下,雷火冲着营房那边大喊道:“谢校尉、冯校尉,你们快来看啊,这是谁来了!”

经雷火的大嗓门一叫唤,营房里差不多每个人都听见了,头一个走出来的人是刘愣子,他看到刘定远后先是一怔,继而大喜,快步跑上前去,同时嘴里大叫道:“弟兄们,是刘都尉来了!”

“哪个刘都尉啊?”冯宝在谢岩房中,听到刘愣子的话后,一时之间似乎想不起来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谢岩也没想起来,但是却起身往门外走。

两人走出门,看到一群老兵和林运他们围着一个人在那说些什么,气氛非常热烈,可他们还是看不清来人是谁。

倒是刘定远先发现了他们,推开人群迎上去“哈哈”笑道:“谢警官,冯兄弟,你们可好啊?”

“刘定远都尉!”谢岩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愣在那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哈哈,原来是你啊!”冯宝大笑着走过去。

谢岩此刻也反应过来,跟上去说道:“刘都尉能来,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啊,来来来,快请屋里坐。”

一群人簇拥着刘定远走进接待客人的房间,马上就把整个房间都给坐满了。

刘定远进屋以后,看看桌椅,再瞧瞧正烧水的“煤炉”,不停地“啧啧”称赞,最后坐下来道:“变化太大了啊。”

“可不是吗,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两位想出来的。”雷火说话间,将帽子、手套还有围脖取下来递给刘定远,又道:“还有这些,要没它们,‘辽东’那地儿,根本就不是人待的。”

刘定远翻看了一下手上的围脖等物,然后放下说:“都是好东西啊,有了它们,大军何惧寒冬?你们两个,确实够聪明,某家当时还真是赌对了。”

对于当初刘定远推荐一事,谢岩他们后来从林运处已然得知,此时定然需要当面谢过。

几句客气话后,谢岩问道:“刘都尉不是去了‘陇右道’吗?此番回‘长安’,莫不是要升迁了?”

“没战事,哪来升迁啊,某家回来,是家中有事,不值一提啊。”刘定远显然不想多说什么,他换个话题问道:“听说你们把‘安胜关’拿下了,快说说,怎么作到的?那可是要隘啊。”

谢岩和冯宝对视一眼,最后冯宝一拍雷火的肩膀道:“让老雷来说,他是直接参与,我们那是摇旗呐喊的。”

雷火也不客气,马上接过话,从“一日三餐”开始说起……

见他们说得热火朝天,谢岩没有去插话打扰,招手示意让石子过来,然后低声道:“你去安排一下饭食,把为除夕准备的都拿出来。”

石子默然领命,临出门前,还轻轻地叫上几个人跟随,要不然他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差不多说完“安胜关之战”时,石子来报:“酒菜准备好了。”

于是众人又簇拥着刘定远一起来到专门吃饭的“食堂”,当刘定远看到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放满各色菜肴的时候,他再也淡定不了了,吃惊地问道:“你们、你们平日里吃这些?”

冯宝一边招呼众人坐下,一边说:“平日里没那么多,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自然多了些。”

刘定远“哦”了一声,刚刚坐下,那边刘愣子却说了:“平时也差不了多少,天天都是肉,都吃腻了。”

“好你个刘愣子啊,才吃几天肉就嫌弃了?要不你回家去,看看能不能吃得上。”雷火非常不满地说道。

“我、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刘愣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嘴里嘟囔了一句,把头一低,坐下了。

谢岩坐下后道:“其实愣子说的没错,这人啊,不能天天吃肉,也需要搭配点叶菜,可惜现在是冬天,没法子弄到,只能将就将就了。”

“这还算将就?”刘定远长叹一声,苦笑道:“还是警官你有本事啊,弟兄们跟着你有吃有喝,有军功,比跟着我那是强太多了。”

“过去事,还提它干什么呀?”冯宝唯恐引起刘定远不快,抢过话来道:“大家都满上,今日刘都尉登门,谁要是不喝好了,可别怪我不高兴啊。”

等众人倒满各自杯中酒后,冯宝再道:“其它话不多说了,来,我们一起敬刘都尉!”同时举起杯大声道:“诸位,干了!”说完率先一饮而尽。

“干了!”所有人齐声同道,一起举杯共饮。

刘定远虽然没听明白“干了”是什么意思,可看众人的动作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仰首一口饮尽杯中酒,再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叫一声:“好酒!爽!痛快!”紧接着,还不忘问一句:“城里盛传的‘烧酒’莫非就是它?”

所有人先是一愣,跟着一齐“哈哈”大笑……弄得刘定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奇怪地看着众人。

“所谓‘烧酒’,就是它!是冯校尉酿造出来的。”雷火解释了一下。

“管它什么酒,先喝痛快,走得时候,带些回去便是,都是自家兄弟,想喝了就来拿。”冯宝再次举杯对刘定远道:“来,咱俩干一杯。”

论喝酒,刘定远自认是海量,几乎来者不拒,一桌人里面,就属他喝得最多。

不过话也说回来,这家伙确实酒量惊人,面前的一坛基本喝空以后,还跟没事人一般,除了脸色微红,额头冒汗之外,几乎看不出醉酒的样子,谢岩还特意观察过,刘定远酒品还奇佳,说干杯就是干杯,绝不含糊。

一坛差不多就是一斤,五十多度的高度白酒,并不是人人喝得下去的,比如林运,早就吐的一地都是;再比如谢岩,已经站也站不稳当了,说话也有点不清不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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