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清暮与杨照再次醒来,已然置身于一片草地之上。
周清暮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自草地上坐起来。身侧一边是血迹未干的葬仙剑,一边是道袍染血的杨照。
周清暮迷迷糊糊之中好似记得自己冲进了那一片黑羽血雕之中,随后在重伤之际捏碎了杨照所给的那一张火符。对于之后的记忆,便很是模糊了。只记着最后自己好像是躺在了一块石板上,眼中模模糊糊有个陌生面孔的中年男人。
但自己似乎已经从那鬼地方出来了?
周清暮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伤势不知何时几乎已经恢复了。只是现在身上的衣物却是被撕扯的不像样子,几乎随处可见破烂的地方。若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一场大战,怕是旁人见了会活脱脱地以为他是个乞丐。但令周清暮有些奇怪的是,自身根骨和肉身似乎被拔高了一些,虽是这般凄惨模样,但周清暮只觉着浑身上下都多出了些用不完的力气。
这便是筑骨境修为提升的妙处,有些类似于走以力证道的武夫路子,会时常淬炼肉身一样。不过如同周清暮或是杨照这类的修炼之人,在淬体一事上其实只要不拖后腿,足矣撑得起这一身修为便足够。远不如追求极致力量的武夫一般春风化雨,他们将自己的肉体视作一柄仙剑,始终在锤炼打磨,孜孜不倦。但在这样也有其中的好处,同境之中,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武夫会比之寻常修士要强上许多,哪怕是不具备如何超凡卓绝的技法神通,在对上一位境界高出自己一些的修士,也会得心应手许多。当今天下,释、道、儒三教之中,也就佛门修士在肉身体魄一事上尤为重视,据说有些修成金刚不败之躯的金刚佛陀,任你手持什么灵兵仙器,通通无法破开!
但也仅仅是佛门修士和以力证道的武夫较为注重肉身体魄的路子,道家修士寻求羽化飞升,修的是个辟谷服气,在他们眼中什么肉身皮囊,早晚也得腐烂败坏。儒家门生的读书人更不必说,他们修的是“君子以厚德载物”的浩然正气,更为看重“精气神”这等无形之物,而非“筋骨肉”这种有形之身。
周清暮这时舒展了一下手臂,推了推身旁道袍青年的身体,见并无反应,于是周清暮伸手去感受了一下道袍青年的气机。好在杨照体内气机畅通,且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只是杨照此时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一时半会儿可能是陷入了沉睡。
周清暮又猛烈地抽了抽杨照的身体,口中还不停地喊着:“杨照,杨照,快醒醒。”
或许是少年手上的劲头大了些,这时候杨照才翻了翻身,闭着眼说道:“干嘛啊,小爷现在要累死了,让我再睡会儿。”
周清暮听着杨照沉沉睡去的鼾声如雷,颇为无奈。
周清暮索性也不再打搅,抓起地上的葬仙剑,站起身来,又在破烂的衣衫上撕下一块,擦了擦剑身的血迹。
于是少年就这般,站在草地上练着剑。
周清暮一剑一剑地递出,努力地想要找到当初剑斩红衣男子和抵抗那金佛巨手的状态。每当少年进入那种状态,剑气剑意就好似受了高人醍醐灌顶一般,对于剑道的感悟也随之油然升高。
可惜却并不理想,仿佛那种状态只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才会出现。
周清暮只将御剑真解之中的第一页上的剑招剑式学了个大概,并未往后继续修炼。叶景安曾经在两人闲聊之时嘱咐他,勿要在踏入灵府境前修炼这之后的招式。而且必须要在少年自己心里觉着已经将这剑招剑式练的炉火纯青了,才可以继续修习接下来的招式,否则即使踏入了灵府境也不可轻易去修炼。周清暮先前还不太懂为何叶先生和师尊李秋白都嘱咐他要练好剑招剑式,在经历了几次与人跨境交手后,如今他隐约有些明白了。李秋白所着御剑真解之中的剑招剑式绝非寻常,或许少年能在危急之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剑意和状态,恐怕也和这些息息相关。
所以,现如今少年在对于剑招剑式的修炼丝毫不敢怠慢,而且少年也在练剑之时,发现自己对这些剑招剑式的掌握越发熟悉之后,使用剑气横清秋时的威力和气势也随之上升了许多。并且在周清暮经历几场恶战之后,对于葬仙剑的运用也逐渐熟练起来。有时候,让人看着就有些像一位剑法超然的大家。当然,周清暮心知肚明,自己这只是看着像而已,实则不可谓不是一塌糊涂。
摧元掌的修炼周清暮仿佛都一直有着一层桎梏,虽如今周清暮跨入筑骨境之后,少年切身体会到,摧元掌的威力和真气消耗上都大有进步。其中缘由,自然是和少年如今肉身体魄的增强息息相关。周清暮当然不知道,这摧元掌的创造者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立于武夫山巅的存在,这掌法也是一个纯粹的武学神通。所以在周清暮练气境时真气修炼得越发精进时,掌法威力也并无多少提高。反而是踏入筑骨境后,变化才明显了起来。但是少年心中清楚,那层桎梏存在于自己对这套掌法神通修炼上,但又并非是自己能够通过一味地练习而解决的。
所以每当想至此处,周清暮总会想着要是叶先生在的话,就一定能为自己解惑吧!
直到骄阳当头,全然没有了即将入冬的秋天该有的凄冷。少年这才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将剑插在地上,坐在草地上休息。
这时候,那先前沉沉睡去的道袍青年才睁开了双眼,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杨照搓了搓惺忪的双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草地之中,一下从地上跃起,张开手臂,放肆笑道:“老子他娘的居然从那鬼地方活着出来了!果然是老天爷都不敢要小爷的命啊!”
这时候,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暗沉了一瞬间,闪过一道天雷。
杨照笑容立马怔住:“小的错了,您是爷,您是爷!”
这时候,那变化多端的天空又恢复晴朗。
周清暮见此不禁惊呼:“杨照,这世上真有老天爷啊?还能听见你说话?我家乡那边经常有人一言不合就骂一骂老天,却也没见老天爷回应过。”
杨照又坐了下来,望着那骄阳正好的天空,有些不满道:“鬼知道有没有,有时候这老天爷就爱捉弄人。嗯......特别是爱捉弄我们这些踏上仙途的人!”
周清暮若有所思,随后开口道:“那以后说话要谨慎了,被雷劈上要疼死。”
杨照闻言一笑,说了句玩笑话:“怎么?你被雷劈过啊!”
周清暮只是还之一笑,笑容有些难以察觉的苦涩,没有言语。
杨照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衣衫,这才猛然想起,一拍脑袋道:“周清暮,咱们是怎么从那鬼地方出来的?”
周清暮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了。我还以为是你在我昏迷后找到出去的路了,把我带了出来。”
“那石室最后就是一间放了口棺材的空房,根本没有什么出去的路。后来我也失去意识了,不知道怎么出来的。哦,对了,那里面除了一口棺材,就只剩遍地白骨了。”杨照扯了扯自己那染着血的衣衫,继续说道。
周清暮大概想了想石室里面的样子,又突然想到个疑问,开口道:“那群黑羽血雕是怎么被你击退的?”
击退而非击伤,周清暮并未想到杨照会耗尽气机竭力一战,杀光了所有黑羽血雕。
杨照故作一脸傲然,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咧嘴道:“那当然是小爷我天纵奇才,在没有你这个拖后腿的之后,一人杀光了所有黑羽血雕啊。那些个看似凶猛的黑羽血雕,在小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道袍青年并未怪罪周清暮那险些丧命的行为,只是如开玩笑般说着。
周清暮看着身旁青年,又想到先前杨照说自己“后来也失去了意识”,突然一笑,也不再言语。
“反正咱们已经出来了,想那么多干嘛,接下来更要好好活着。”杨照突然间变得有些爽朗,双手撑在地面上,仰头望着那片蔚蓝的天空。
又待两人休息片刻后,杨照起身脱下自己的道袍,拿下腰间一直挎着的一个灰色小袋子。
只见杨照稍稍在指尖凝出真气,伸进那袋子之中。接下来,令周清暮有些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杨照竟在那小小的袋子之中拿出了一身衣物。
周清暮眼中流露出震惊,下意识地开口道:“杨照,你这袋子是个什么法器?竟能装下比袋子大了几倍的衣物?”
杨照倒是毫不在意,将取出的衣物扔给周清暮,便开口道:“这就是普通的储物袋,算不上什么高等的法器。像我们这些随时都在行走江湖之人,总不能一直背着行囊吧,那样太有伤风范了!所以,这几乎是必备的东西。”
闻言,周清暮嘴角一抽,你杨照这时常爱摸裤裆的一号人物,也在乎形象和风范?
周清暮接过衣物,又多了些许疑惑,又问道:“这种袋子应该很贵吧?我这次离家太急,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就算是后来有了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我也是随身携带着。我想着若是后面有机会返回家乡,或是半途上买下了什么不方便携带的东西,也好带着上路。”
杨照又从储物袋之中取出一身衣物,随后将储物袋跨在腰上,道:“这种储物袋应该不贵吧,我也没买过。这个储物袋是我临走之时在家里顺手拿的。用来放置一些随身衣物,就是想着行走江湖的时候与人厮杀,衣物损烂之后,方便更衣。你若是喜欢,等这趟路走完后,我便送你吧。”
“你也赶快将衣物换了吧,你的模样现在可比我还狼狈不堪!”杨照又顿了顿,继续说道。
周清暮摆了摆手,站起身来,道:“那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自己买一个就是!”
杨照闻言一笑,不再回答,便开始换起了衣物。
周清暮也不再犹豫,便开始更衣。
周清暮和杨照的身形差距不大,所以杨照给他的这身衣物还算合身。但是当周清暮换上之后才蓦然发现,这身衣物竟是和杨照身上所穿一模一样的绣有红纹的道袍。
秋来极早的人间,骄阳正好,有两位身着同样道袍的年轻人,就这般并肩向前走去。
远远望去,像极了某个仙宗门派的两位同门师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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