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沉,零星的月光洒下,给寂静的凤凰山平添几分幽兰之美。
季显云自从恢复身份后就回到了凤族。
如今他改名为凤显云。
凤主和凤后对他格外关心,仿佛要弥补多年来的亏欠。他们的态度越是小心翼翼,凤显云就越是倍感压力。
凤显云聪明睿智,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与风主和凤后的态度息息相关。只要他多展现出孺慕熟稔,他的地位会更加稳固。然而,他却无法勉强自己。
月色沉沉,那时他也是在这样的夜晚与妙妙走失,再次见面时她却不记得他了。
盯着手上老旧的红绳,凤显云陷入无限回忆。
雪原秘境已坍塌,妙妙究竟去了哪里?
他轻轻抚摸着红绳,低头沉思,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雾蒙。
突然,一名仆从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主,凤主来了。”
月苍涟抬起头,声音疏冷,“请父亲进来。”
没一会,凤主凤忍川便进屋落座。
凤忍川有着一张清秀的书生面孔,留着短胡须,给人一种文雅之感。
他看着凤显云,语气温和,“孩儿又在想你那个妹妹?”
凤显云曾经拜托过凤忍川打探江妙妙的消息,是以凤忍川知道二人之间的过往。
年幼时相互依靠生存而产生的情份,是一辈子也斩不断的亲情。
凤显云收回红绳,温煦地淡笑了声,“随便看看而已。”
凤忍川指着仆从手里的锦盒,道:“这是今年灵农们上供的仙草,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我用着不错,特意命人给你送了些。”
“多谢父亲挂心。”凤显云垂眸,语气依然冷淡,仿佛这只是例行公事,而不是亲子之间的交流。
他们之间没有丝毫亲情的痕迹。
凤忍川深深叹了口气,感到内疚。
他试图拉近与儿子的关系,但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终是对不起这个儿子。
错认山鸡精之子多年,凤司溟又伤害了亲生儿子最在乎的人。
“爹对不起你,我父子二人错过丢失了太多年,很抱歉为父没能早些认出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
“父亲不必如此,本就是天意弄人。”凤显云的脸冷清俊雅,话语却让凤忍川无法释怀。
凤忍川深深叹了声,二人沉默良久,凤忍川又开口,“流云阁阁主是我的好友,近来流云阁下属的城镇中发生了不少邪祟事件,他希望我去帮忙看看,显云,你凤凰火已练成,不如你代替为父去一趟、也当是历练历练。”
凤显云垂首,应下。
……
“凤少主,这边请。”仆从将凤显云引入大厅。
凤显云淡笑,“有劳。”
凤显云走进大厅,竟发现了不少熟面孔。
云华宗的萧绒花何欢欢几人,还有……黎山宗的阮甄甄几人。
凤显云拧起眉头,视线从阮甄甄红润的脸庞上移开。
“凤少主?”何欢欢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凤显云,一时间竟然开心不已。
云华宗对妙妙多有照顾,凤显云“爱屋及乌”,这几年与云华宗人也有不少来往。
他与萧绒花几人还曾结伴找过江妙妙,一路上倒是结下了不浅的友谊。
凤显云走向几人,唇瓣浅笑,“何兄,好久不见。”
“ 好久不见。”几人相互寒暄。
蔡源抱着剑,朝凤显云点了下头。
大厅里众多修士来来往往,一时间人声鼎沸。
“流云阁这次可请了不少宗门,一是为了解决邪祟,二是为了什么神女庙。”几人相谈,萧绒花目光冷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与凤显云。
“神女庙?”凤显云轻声重复了一句,疑惑地又问, “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这倒不清楚,不过流云阁的人怀疑邪祟事情就是神女庙搞出来的。”
萧绒花继续开口,“ 神女庙建起三个月后,商云镇就出现了多起邪祟夺魂事件。而神女的信徒中没有一人被邪祟伤害,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
与此同时,阮甄甄的目光也停在了凤显云身上。
他身着锦服,衣料华贵,衣袍裙边上有细细的灵纹流动,竟然是件由天地灵气编织而成的法袍。
小凤凰在世时也喜欢穿法袍。
阮甄甄垂下目光,心中泛起了一丝不适。
仿佛凤显云才是夺走了凤司溟凤族少主身份的那个人。
若是小凤凰还活着那该多好呀。
萧绒花拧起眉,总感觉一道视线注视着他们,她回眸就见阮甄甄一脸幽怨的模样,身旁还跟了几个舔狗。
五年前,阮甄甄又一次中四十九日蛊毒,没有江妙妙为其引蛊,萧绒花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
没想到五年过去这人还活的好好的。
这是不是就是俗话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五年来,众人不是寻找妙妙就是在寻找常望前辈的路上。
常忘为躲雪女已经消失了五年,就连云烨宗主也担心不已。
妙妙的仇人也是她的仇人。
萧绒花眸色一暗,右手一扬,匕首如破空之箭般向阮甄甄射去。
只听阮甄甄一声尖叫,匕首在离她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沈青彦厉喝。
刹那间,整个大厅的气氛凝固,修士们都望了过来。
萧绒花不慌不忙,饶有兴致看着阮甄甄娇滴滴的模样,几个男人温声细语安慰她。
她眯了眯眼,嗤笑一声。
何欢欢见状,压低声音提醒:“小绒花,这里是流云阁的地盘。 ”
即使再怎么不喜欢黎山宗的这几人,他们也不能不给流云阁几分面子。
流云阁不仅在修行资源方面有着广泛的影响力,还拥有最大规模的拍卖典行。他们掌握了许多珍贵的仙草、灵兽、宝物的线索,即使是云华宗也不会轻易与之交恶。
萧绒花气定神闲,“放心,我就逗一逗她。”
黎山宗众人怒目而视,“云华宗的,你什么意思?”
“哎呦,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看着这位女道友有些面熟。”
“五年前有个叫阮甄甄的女修中了四十九日蛊毒,想解此蛊只能将蛊毒引入到极阴之人体内,用一名换一命的方式解毒。我看道友面熟,还以为你就是阮甄甄。恰好我与她有些过节。”萧绒花面上继续带着微笑,随手收回了匕首。
人群里却有一道疑惑的声音:“那不就是阮甄甄?”
萧绒花笑容更盛了,可笑意却不达眼中:“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原来阮甄甄没死啊。”
“敢问是找了哪个替死鬼替你续上命啊?你第一次中蛊,我师妹被强迫替你引了蛊,第二次中蛊你们又想故技重施,只可惜我师妹下落不明,你们没找到。你能活下来,只怕又是强逼着另一位可怜的姑娘吧?”
“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吧,只要关系自己,那些正义也好,道德也罢,都变成摆设。”
阮甄甄紧咬唇瓣,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没有强迫别人,她是自愿的。”
“自愿?那都是你们说的,谁会无缘无故舍身救别人,再说,我师妹江妙妙那次被强迫引蛊,你们又作何解释。无论多么卑鄙的事情到你们嘴里都一套说辞。”
人群窃窃私语,目光聚焦在阮甄甄身上,她面红耳赤,身体微微弯曲,仿佛不堪忍受这些打量的目光。
沈青彦眼看师妹的眼泪止不住流,一瞬间怒火涌上心头。
他愤怒地拔剑欲刺向萧绒花,还未靠近,就被蔡源一掌掀翻。
凤显云的神情淡然,他猛地抬起手掌,向前一推,一道耀眼的火焰喷薄而出,熔断了沈青彦的本命剑。
“我的剑!”
凤显云握了握拳,他还是冲动了,一想到这些人给妙妙带来的伤害,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萧绒花不嫌事大,拍手大笑:“哎呦,这说两句就恼羞成怒了?那被你们逼着以命换命的女孩不应该更悲惨。”
何欢欢一脸汗颜。
两人出手都比他快,他这个正牌道侣显得有一点点无用。
“你们太过分了。”黎山宗众人怒目圆睁,又话锋一转,企图将流云阁拉进战场,
“商云镇邪祟害人事件频发,我们黎山宗也是秉着除妖救人的热忱而来此地。流云阁作为发起者,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客人受侮辱吗?”
时衡略带尴尬,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各位都是客人,你们前来协助我们清除邪祟,流云阁感激不尽。现在这些私人恩怨,不如我们先放一放吧。等邪祟事件结束后,你们再慢慢解决也不迟,届时只要不在商云镇打起来,流云阁必不过问。”
萧绒花也不是不会审时度势的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流云阁管事人说的在理,等解决了邪祟,我们再慢慢解决。”
见场面缓和,时衡直接进入正题,“我们流云阁的高手也去探查过神女庙。只可惜那神女修为实力高强,并没有查到什么。”
“还请各位与我们一道再去探查一番,若是知道神女的身份就更好了。”
萧绒花嘀咕一声,“就是咱们宗主也不敢说自己是神,那神女八成是什么妖物。你们觉得呢?”
凤显云颔首:“妖物修行中确实有一种进升法门,以信徒的愿念为食,若受天道认可,则可进入到更高的修行层次。”
“只是这种修行方式稍有不慎,可能导致信徒信仰崩溃,妖物的修为也会一落千丈。 ”
“什么是信仰崩溃?”蔡源脸色微红,小声问了一句。
凤显云继续道:“ 对于修炼“信愿之道”的妖物来说,它们的力量全都来源于人们的信仰,一旦信徒失去对他的信任,不再愿意将信仰献给这个妖物或神明时,他们也就没有了修炼之源,修为力量也将不复存在。”
大厅里,时衡的声音响起,“商云镇共发生一百多起邪祟夺魂事件,而奇怪的是,只要是神女的信徒就无一人伤亡,流云阁修士在从邪祟手里逃脱的人身上还发现了与神女庙同源的力量。”
“神女与邪祟,就是一伙的。”
……
在刘婶夫妇的宣传下,江妙妙的符箓被夸上了天,前来求符箓的街坊邻里更多了。
江妙妙看着金册上闪耀的流光,眸光带着笑意。
看来做好事就能积攒流光。
这日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江妙妙送走所有人后,紧闭大门,独自一人回到房中。
一道流光,如一颗流星划过苍穹,飞向了金册的中心。
一颗微弱的星辰仿佛被点亮。
江妙妙闭上眼,感受这金册里的力量,神识畅通无阻地潜入金册世界。
以往她进入金册世界,都是一片混沌,而如今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垠的星空宇宙,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近在咫尺。
江妙妙伸手触摸,霎时间,无数的画面和记忆碎片交织。
她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笑容纯真,眼神无忧无虑。
她看到了自己手持羽毛笔,一笔一划虔诚地绘制符箓。
她看到了自己潜入一座塔,死乞白赖缠着一个男子。
她看到自己抚摸男子挺起的肚子,一脸期待。
……
记忆一片片重现,江妙妙仿佛穿越时光,重新体验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很难形容现在的心境,心头茫茫然,神经有点混乱,一股酥麻的感觉更是顺着四肢百骸流遍全身。
江妙妙浑浑噩噩地摸了一下脸颊,才发现满脸都是泪水,泪水穿过指缝滴在地板上。
她抬起眸,皎若春月的脸泛着孱弱的水痕。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月苍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