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之中,跨坐在白马上的刘氏纤弱的身影在晚秋的清冷晨风中微微发抖,衣袂迎风飘荡。
“夫人,是镇东军大部队的号角!”
“夫人,嗣源和嗣昭将军请求再坚持一刻钟,他们一定夺回关城!”
“夫人,嗣昭将军已经夺回关楼,敌兵只剩数十残兵还在顽抗。”
探马一波波的回报,表面上看来情况不错,可实际上事情却不容乐观。
刘云娘紧握着手指节都捏的发白了,“这一仗我们输掉了!”
她环视身边的众人,淡淡说道。
众人神色都不由黯然,这一战其实早就已经输掉了,十几个刺客,就把关内的四个领兵将领给杀了。几十个人就夺下了关门,谁后他们攻打这么久,居然到现在还没夺回关门。
敌人的大部队已经出现,这回已经没有了半点的侥幸。
女剑卫统领京娘提着剑,脸上带着一面银色的面具,京娘本来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可惜除了私下场合,否则在外她一律戴着面具。京娘上前道:“夫人,关内的镇东兵马上就要被肃清,两位公子一定能够夺回关门的。我们还有数千人马,只要据关死守,一定能够守住。只要派人请援兵赶来,我们绝不会输的。”
“我们已经输了,输了就是输了,战场之上,看清形势是很重要的一点。”刘云娘淡淡道:“输了就是输了,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找理由,不是要面子,而是如何走好下一步。眼下的情况,几百镇东军就能打的我们数千人束手无措,现在镇东军数千人马赶到,我们如何抵挡?嗣昭嗣源他们虽然很勇猛,可他们不是克用。我们手下虽有几千兵马,可这些兵也不是沙陀精兵。更何况,我们的对手还是李璟的镇东军,那是一只至今未偿过败绩的军队,连幽州卢龙强军都败在李璟手中,更何况我们这些留守老弱。”
“李璟和镇东军都是能与我们沙陀军争雄的强兵,输给他们我们并不丢脸。眼下我们需要的是认清形势,泰戏关我们保不住了,再争,就是把更多的兵马搭进去,于事无补。现在急需要做的,是立即把兵马撤下来,向代州或者朔州撤退,要么向留后在太原北的兵马汇合,要么撤向朔州的新城。京娘!”
京娘的面目隐藏于面具之后,看不出她此时的表情,但她的声音还是充满了不甘,“夫人,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向两位公子传递夫人的命令。”
关城下,李嗣昭和李嗣源在做着最后的攻打,而刘寻王彦章高思继的人马此时剩下了还不到半百,他们已经一退再退,退到了城门洞中。
“不能再退了,再退城门就要被夺回去了。老师已经到了,付出子这么大的伤亡,关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了。”白马银枪的高思继此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身上到处都是血,也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刘寻和王彦章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机械的挥舞着兵刃,基本没有片刻的停歇。
李嗣昭李嗣源带兵已经重夺回了关门楼城,但他们到此时还是没能夺回关门。站在关楼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关前的山路上,尘土飞扬,一彪人马正飞速赶来。当先的镇东军和李字大旗已经隐约看的清楚,那势头,至少五千兵马。
看着这一幕,李嗣昭心忧如焚。京娘这里策马赶到,直接找到他,冰冷的语气道:“夫人有命,立即撤出战斗,全军向代州撤退。”
“再给我们一刻钟,我亲自带人去把李璟的那三个门生给斩了!”李嗣昭急道。
京娘却依然是那冷冰冰的话:“这是夫人的命令,夫人命令撤退兵马以嗣源公子为主将,让嗣昭公子听从军令。百姓们不要管了,夫人说李璟此人不是嗜杀之人,另外那些受伤的士兵,还有跟不上的就留下,让他们干脆投降李璟吧。”
京娘冰冷说完,李嗣源不由的黯然流泪。这一战虽然不是沙陀军与镇东军的第一战,可这一战,他们沙陀军却被镇东军打的完全没了气势和尊严与荣耀。
可以说,他们五千兵马,最后居然是败在几百人的手中。
而且,他们才是守关的一方。
“什么?”城门洞前正准备着最后进攻的李嗣昭听完李嗣源带来的京娘的传令,一把揪住京娘的衣领,眼中冒着愤怒的火焰,怒吼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面具下传来京娘依然冷冰的命令:“嗣昭公子,这是夫人的命令,夫人命令你们立即收兵撤退,而且,泰戏关中所有的兵马以嗣源公子为主将,让嗣昭公子为副手,听从嗣源公子的安排。”
“不可能!你假传军令,我杀了你!”不顾京娘的身份,李嗣昭伸手就要摸刀子,京娘却镇定地从怀里掏出一支金色的小箭来。
看着那熟悉的金色小箭,李嗣昭黯然的松开了手,这支小箭乃是曾经沙陀人为突厥十部落之一时从突厥汗王那里得到的赐下十部落十箭,沙陀人的那一支箭。到了如今,这支箭已经没有了当初号令诸部的作用,但在沙陀中依然是十分重要的。李国昌将这支箭交给了儿子,象征着李克用少族主的身份。李克用后来交给了妻子,意思是等刘云娘将来生下儿子后,那支箭就是未来少族长的身份标识。
李嗣昭哀号一声:“夫人!”激愤之下,伤口处血如箭喷。
停战命令最终还是传达下去了,咣咣的鸣金之声不断响起,早已经知道镇东军大部到来的沙陀兵们,立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在呜呜的号角声中,刘氏带着李嗣昭、李嗣源兄弟二人,还有剩下的三千余兵马立即向着代州的繁峙城撤离。许多蔚州的百姓也跟着一起撤离,还有一些百姓则茫然的做鸟兽散。
李璟带兵疾驰到关下时,城门依然还打开着,城门洞中躺了一地的伤兵,不过那四面都将幡旗却还依然树立着,刘寻、王彦章、高思继三人都成了血人,却还挣扎着站立在关门前迎接李璟的到来。
李璟策马来到关前,三人再也支持不住,一把跪在李璟的面前。看到关下那惨烈的景象,李璟心痛如刀割,特别是看到刘寻三个门生还有那些精锐的骑兵此时居然连一个能站着的都没有,更是又被刀子绞了几把。
虽然心下对这几个学生不听军令打了这场无组织无纪律的仗,让他心中愤怒。可是眼下,还是得安慰一下将士们。
跳下马,李璟制止了三个学生要下跪请罪的举动,语气有些冰冷的问道:“李存孝呢,他不是胆子很大,直谷关中百人斩,就觉得天老大他老二了吗,他人呢?”
刘寻痛哭道:“四弟率十七骑潜入关中,捉了守将刘知节和李克用的三个兄弟李克柔李克章李克修,不过他们却被包围。据说,四弟不肯投降,最后退入镇将府中,直接一把火玉石俱焚了。”
李璟如雷了一下般的愣在当场,李存孝死了?虽然他刚刚对李存孝很愤怒,准备要好好教训一下他这个桀骜的性子,可其实他心底还是很喜欢这个门生的。怎么现在竟然死了?
“军医,赶快给伯虎他们医治,另外把关内所有的弟兄都找出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的,就一定要把他救活。另外,再派一些人,一面肃清残敌,一面搜寻一下存孝他们,我不信他们已经死了,生要见到人,死我要见到尸体!”
王彦章身上起码有数十处伤口,流血流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坚持不肯下去。
“郡公,李克用的三个兄弟死了,现在沙陀人还有三千余人,指挥的是李克用的两个义子李嗣源和李嗣昭,听说李克用的妻子也在。他们刚刚听到郡公到来,闻风丧胆,已经向代州逃离了。职下愿意立功赎罪,请郡公拔一千骑兵给我,我去把他们三人抓来!”
“不许!”李璟怒喝,前所未有的怒睁着眼睛瞪着王彦章,连一向大胆的王铁枪也被这一眼瞪的不由的后退了三步。“难道你们刚刚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以为打仗是什么?打仗就是杀人吗?”
李璟咆哮着喝道,心头前所未有的烦燥:“老子跟你们上过多少课,你有没有用心记住一丁半点?打仗是什么?打仗就是政治的延续,而不是为了杀人,为了抢劫。之前我有没有交待你们出兵的任务,我有没有让你们来攻打泰戏山城?谁给你们的权力,让你们来打泰戏山城?八百最精锐的骑兵,现在还剩下不到四十个还活着的,这七百多个精锐的士兵就这样没了,这个责任你们担当的起吗?我将最精锐的士兵交给你们,你们呢,才几天时间?就把这些英勇的士兵给全葬送了?他娘的,就你们这个鸟样子,还带兵打仗,从现在起,你们全部降为下等兵,伤好之后,关禁闭十天。想不通什么叫打仗,什么叫带兵,什么叫将领的职责,你们就别想再带兵了,现在,给老子滚下去好好医治,滚!”
诸将平时对李璟的印象那都是一个相当仁厚谦让之人,平时说话总是温和而且又没架子,更不会随意打骂将士,赏赐也丰厚。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李璟,今天居然会有如此大怒的一面。不但刘寻王彦章高思继等人被骂的懵了,就连李振林武王重等诸将,都一时愣住了,竟然谁也没想起要来劝说几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