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分钟的视频,是高城被剥光了上衣双手垂吊在头顶,一条长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他胸口,每一下下去就拖出一长条血痕。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但每一次身体都会随着被鞭打而抽搐,到后来......有血从他口中溢出,一滴、两滴,喷出一大口!
触目惊心,也让我心神俱颤!到后来我几乎不敢看那已血肉模糊的身体,以及耷拉在那不再动的头,不敢想是否......他还有呼吸?
这个视频是经过特殊拍摄特殊处理的,场景就是全黑,只在他顶上亮了一盏最普通的白炽灯。而影像中只出现黑色长鞭,连抽打鞭子的人的手都不曾看见。让我根本无从通过环境、现场来判断分析,获取任何讯息。
睁开眼时,画面依旧定格,我想倒退回去,因为自己脑子已乱,怕遗漏了什么细节,可,我的手伸不出去。只要一想到再重复看他被抽打至喷血的画面,手就无力抬起,颤抖不已。
最终,我伸出了手,但却是握住鼠标,点击右上角的x。关闭了画面,我才感觉呼吸重回身体,可下一刻又瞬间凝固。目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明明在打开u盘时,只有一个视频文件,何时又多了一个文本文件?
没有了视觉冲击,即使心底仍然在一下一下犹如被刀割般的疼,可至少我还是能控制住情绪。脑中残余的空地会去思考,显然这个文本文件是被加密了的,当我点开视频之后它就会出来了。没有理由不点开它,已经预料到会是什么。
有人将这u盘寄给我,将这段视频呈现于我面前,又怎可能不把目的袒露而出?再来电话,那只会多暴露讯息。
还记得那棵树吗?一个人来。
这是文本文件里唯一的一句话。打的是哑谜,我却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其意。那棵树,刻了l&k标记,它第二次出现,我首度解开这个标记的本来形态,虎崖山。
若非江燕死在面前,我会以为这又是她精心而布的局。无论是方式还是手法,与她都极其相似,或者,本就是她布置的。在那她与宁冉生谈话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也或者她抱了必死的决心最后对宁冉生下一道心理暗示,更或者,宁冉生一直就是她手中的最后一枚棋,也是她制造心理掌舵者的王牌。
所以,这个局是为我而设的,她要我即使在她死后,也逃脱不了。
几念之间,我似已捕捉到了她心思,既然我是从虎崖山开始初步看清她的心理画像,那也就从这里结束吧。
虎崖山我一定会去,但在去之前我拨了一个电话给徐江伦,将快递的单号报给他,让他帮忙查一下这份快递是从何处寄过来,又是以谁的名义。答复很快,这是一份来自本地的快递,出处、寄件人无从可查。快递公司一天里收件数千件,再由人工分配,最早是谁接的单子连工作人员自己都不记得了。
徐江伦问我为什么要查那快递号,我犹豫了下只答说帮朋友问的。
走出公寓时,回头览了眼住了两年多的地方,思绪微凝,暗道或许这一次不会回来了吧。可到了楼下就被徐江伦堵住,居然他一直守在小区底下。他将我上下打量后问:“夏竹,你要去哪?”
我这一身外出服不可能撒谎告诉他说就是楼下散散步,沉吟了下答:“去见一个出版社的客户。”可徐江伦却没那么好骗,他伸手拦住我,“告诉我是哪个出版社的客户?”见我蹙眉面露愠色,他急忙解释:“夏竹,江燕虽已伏法,但广平那边水还深,就连......就连他都能在医院被偷偷带走,所以,我已经向张继申请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心中微沉,“我不需要保护。”声音已经放冷,可徐江伦根本不理会我态度,径自道:“你去见客户,我不会干扰你的,就远远站在旁边。只是,”他顿了顿,“是真的见客户吗?”
我的眼神微缩,没让脸上呈露任何表情。可今天的徐江伦特别难缠:“从广平回来的这一路,你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原因......我就不说了,我不认为你在这时候有心情去见客户。”
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这人拗起来根本讲不通理,更何况我的理也站不住。但心底升出一股焦虑,像在逐渐膨胀的气球般越变越大,尤其是在我几度欲绕开他单独而走时,却都被他堵住了路,并执拗地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去哪?是不是与刚才让我查的那快递单号有关?”
在从事刑警行业后,就连耿直的徐江伦也变得敏锐了,或者说不是他敏锐,是我在刚回到h市没过多长时间,就让他查快递的这一举动太过突兀。是了,在看到那段视频后,我连自控能力都没了,只凭着大脑本能地去做什么。
顿然间如被击溃了紧绷且脆弱的神经,我垮下了肩膀,垂下眸无力地开口:“去车上再说吧。”徐江伦默应了我,等坐进车内后,狭小的空间逼仄地让我窒息,从嘴里吐出来每个字都觉是压着某个伤口,一汩一汩地疼。
等我陈述停下时,几乎不用抬眼,只从那抽气声就可想象徐江伦震惊的表情。“夏竹,你真的确定是他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暗示是在虎崖山上?就因为说‘那棵树’?”
“是......一种心理的默契吧。”江燕一直在研究我,她为我设了一个又一个的局,事实上人的心理是会在潜移默化间改变的,在她每一个想法都是因为我时,其实已经将她自己融入了我,必须营造怎样的误区才能令我走入迷雾,又在什么样的时刻可走出。
所以当哑谜出来,我能轻易就想到虎崖山的那个崖口,能感应到江燕最终的心理变化。
徐江伦连连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我打电话给张继。”说完就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可在伸进去时被我按住,凝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不要打。如果这是江燕为我设的最后一局,那么她一定杜绝了任何我找人帮忙的可能,即使她没做安排,那结局也是......玉石俱焚。徐江伦,她的目标是我,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将车钥匙给我,然后你推门下车。曾有人为我堕入黑暗,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徐江伦的瞳孔缩了缩,他抓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的极紧,沉默足有半分钟,他最终抽出了手,转开一直定在我脸上的视线凝于前方,以决断的口吻道:“夏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如果,真的必须得去的话,就我和你一起吧。每一次我都说要保护你,可最后却总是难做到,这次,我不会再食言。”
说完他就旋转钥匙启动了车子,缓缓驶入车道。
我怔怔看着他,第一次发觉这张平时看来普通的脸,其实很坚毅。似乎命运总将我和他拉扯在一起。第一次见他是我刚来h市的时候,他憨憨的介绍自己是这片青城区的片警,后来偶尔就会来画廊,知道他其实并不太爱画,可他在画廊却买了不下十幅画,算是我的一个“忠实客户”。后来小区出了命案,他作为片区的负责人不得不参与进来,原本我该是没多大交集的,可偏偏......偏偏因为高城,也阴差阳错地走入了这刑侦的世界。
虎崖山上我失足,是他比高城更快一步发现我并不顾危险跳下来,免我被毒蛇咬之苦而代替了我;可能正因为这样,迷宫案里,他被江燕选作了表面与高城放在同一天枰的人;到广平的秦南师大地下城,他几番为我说话,欲保护我却力不从心。可这都改变不了他对我好,一直都在我身边的事实,而这刻,这个傻子居然还要陪我去赴死。
是的,我用“赴死”两字来形容这趟虎崖行。
江燕死了,她那么恨我,又怎容忍在她没有的世界我依然还存活?我引她动杀机的局在她意料之内,她也早做好了不成功的准备,因为她还有底牌,还拿捏着我的命门。
假若人死后真有亡灵一说,那么她的魂魄一定在对我诡笑,张扬的,阴婺的,刻意的。她在笑即便是她死了,我也斗不过她,因为......
胡乱念想间,车子已经在往山上开,车内气氛很沉窒。没有人开口说话,我也不再看徐江伦,凝目前方思绪放空。车子停下时咯噔了下,连带着心头也咯噔,静了一默,我茫然转眼,陌生又熟悉的山景,那头顶的树荫,那遮蔽的崖口,那耸立的树。
只是少了曾停在那的一辆几乎成灰烬的车。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