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西子月的眼睛睁大,内心动摇。
西子月看来,只有魔鬼才能在当时那样险象环生的情况下,将救命的电话打进来,她也习惯路鸣泽总会在危机关头施以援手。
既然他否认,那么答案似乎只能是......路明非本人。
西子月以征求意见式的眼神看着对方。
路鸣泽摇摇头:“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我觉得另一种可能性更大。”
另一种可能性?
思考片刻后,西子月心中闪过这个答案:“老板的电话?”
“回答正确。”路鸣泽敲出一个响指。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老板这个选项?要论神棍能力,他没准才是这路家三兄弟中最深不可测的那一个。
现在回忆起来,那通电话的声音的确和老板很像,清秀中带着一丝贱意,与其说是老板提前录好路明非的声音再放出来,不如是他亲自下场,拨通绘梨衣的号码,对赫尔佐格发出致命的贱骂。
也就是说他的声音也和路明非一模一样。
西子月摁了摁眉毛,总觉得大脑深处有道缝隙在发痛,令人脊背发凉的惊疑从那条缝里溢出。
已知老板的脸上挂着与路明非同款的模糊光晕,现在连声音都一样。
这......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就是路明非本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建议不要多想,反正也不会想出什么结果。”路鸣泽轻松又玩味地说。
“你不这样觉得吗?”西子月不安地看着对方。
“我的确严肃怀疑过他可能就是路明非,曾经拯救过世界的英雄在关键时刻,启动宿命的轮回,游戏重开,但代价是忘记自己,他要寻找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就是自己,这剧情多棒?你说是不是?”路鸣泽挑挑眉毛。
西子月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路明非真的只是存在于世界上个阴暗的角落里等着被发掘,未免过于普通。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从一开始就存在。
“可问题在于,我并不觉得他是路明非。”路鸣泽平静地说。
“仅仅只凭感觉?”西子月问。
“这不正是姐姐你最擅长的事吗?仅仅只凭感觉,就能察觉一个人的危险或好坏。”路鸣泽说,“正如你对自己的感觉很自信,我对我的感觉也同样自信。”
西子月一时半会没有太好的反对台词,只能感叹魔鬼居然也有感觉这种技能。
“也就是说,这次日本之行,并没有实际寻找到与路明非有关的线索。”西子月叹了口气。
她其实之前还一直有点小期待,觉得绘梨衣开窍后,能立即与这人形成心电感应,噗呲一下就把对方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拔出来。
虽然与绘梨衣的旅行很棒,但这个小期待没达成,总归是有点失落。
“虽然那通电话只是虚假的惊喜,但你无疑正在接近最终的答案......最直观的收获是上杉家主,你成功帮助她恢复了记忆,她将成为你的得力同伴,也许有一天伊丽莎白会撤销对你的援助,夏绿蒂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同伴,零会偷偷背后给你一刀,但上杉家主绝对与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不离不弃。”路鸣泽说。
“能举点阳间例子吗?忽然我就众叛亲离了?”西子月扶额。
“既然举例,例子当然要够极端,够血淋淋才行,不然怎么能体现你与上杉家主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盟呢?”
“听上去像是在暗示我们之间的友谊撑不过今年圣诞节......”西子月无语,“算了,不玩梗,你继续说。”
“源稚生也一样,他为你展示机密的赫尔佐格资料库,代表他对你的信任,将来遇到什么困难,你同样也能找他,这么一算,日本简直就是你坚强的后盾呐,将来要是发生什么事要跑路,记得第一站就往这里钻。”
顿了顿,路鸣泽继续说:“赫尔佐格的资料库,非要说的话,这个才是你这次日本之行最大的收获吧?”
西子月无可置否。
睡觉之前,她一直就待在那间资料库里研究那批晦涩难懂的文件与笔记,在源稚生的讲述下,她多少看懂了一些。
“第三帝国......前苏联......西伯利亚......黑天鹅港......龙族基因实验......”西子月看着天花板,回忆着那些关键词。
黑天鹅港,与零的情报撞上了。
西子月至今都记得当时回老家与陈国勋的那番对话。
黑天鹅港,罗曼诺夫王朝,以及......你到底活了多少岁?
“任何领域的研究者,都是在前人的成果上实现突破,但赫尔佐格却很奇怪,他似乎不用借助任何前人的帮助,依靠自己的力量就挖出了龙族的许多秘密,对龙族的理解比秘党更深,对白王的了解也比日本本土的白王血裔更深,最后还变成了白王,你不觉得里面有问题吗?”路鸣泽循循善诱。
“简直不是科学家,而是个先知。”西子月评价。
“最大的可能是,赫尔佐格并非独立完成这些研究,而是继承了某个组织的资料库。”
西子月也是这么想的。
可除了秘党,这世上真的还有其它组织也一直在暗中关注龙族,数百年都没被发现吗?
“还记得邦达列夫这个人吗?”路鸣泽问。
西子月点点头,表情沉重。
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无论是在楚子航的讲述中,还是刚才看到的资料库中,这个名字都频繁出现,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苏联解体前夕,这个自称罗曼诺夫皇孙的克格勃少校拜访了黑天鹅港,在那里遇见赫尔佐格博士。
根据赫尔佐格的笔记,他对混血种的认知其实一直很粗浅,直到他意外发掘西伯利亚冰原下的那条龙骨之后,技术才有了飞跃性提升。
直到此刻,他的野心还只停留在利用龙族血统制造超级士兵,用超级士兵征服世界这个阶段,这种狂人在历史上并不罕见。
但遇到邦达列夫后,他宛若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野心立刻升级,居然妄想直接化身为真正的龙族,还是白王,最后还真让他差点成功了。
这一切的成功,都离不开邦达列夫的影子。
根据赫尔佐格的记载,他用冲锋枪偷袭的方式杀死了对方,夺取了对方的研究笔记和实验室。
那是一本相当详细的笔记,几乎能称作是如何进化为白王的教科书手册,他的实验室也相当完备,进化药剂的初型也已经就绪,万事俱备,只等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推开罪恶的大门。
现在想来,这一切仿佛都是邦达列夫的设计,用假死的方式引导赫尔佐格一步步变成白王。
赫尔佐格自己也在日记中明确提过,不确定自己杀死的人是否真的是邦达列夫,只是通过死者的体型,以及身上所携带的笔记确认他的身份。
线索在这里又打上了死结,黑天鹅港,邦达列夫少校,以及邦达列夫背后的势力都没了下文,世界扑朔迷离。
如果这些事是单列出来的,想要将它们调查清楚应该不算难,但偏偏它们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块,在这一小块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玩家与幕后黑手。
“这就是我在日本寻找路明非的收获吗?喜提阴谋论+1?”西子月有些疲惫,双腕枕在后脑勺上。
“虽然你在日本收获了一大堆阴谋论,但同样你也收获了亲情呀!恭喜姐姐,你当妹妹了。”路鸣泽双手拱拳,标准的恭喜发财手势。
“我当谁的妹妹?”西子月纳闷。
“忘了吗,二战时期,蛇岐八家曾将皇的基因送往德国做基因研究,而赫尔佐格博士正是当时那个项目最年轻的首席研究者,后来他被抓苏联继续做研究,那批基因库也跟着带了过来,所以才有现任的皇,上杉家主也是通过这批基因实验诞生的。”
路鸣泽继续说:“当时的皇叫做上杉越,他母亲的名字叫陈·夏洛特......你有想到什么吗?”
“陈?”
西子月刹那间想到陈墨瞳,她与绘梨衣那惊人相似的外表,仿佛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同一个基因才对。
“没错,只能是这个答案了,否则有些巧合根本无法解释。”路鸣泽笑着说。
更像是用一个巧合来解释另一个巧合。
西子月缓缓沉进被窝里,一言不发。
阴谋论又加深了,这次还扯到她自己。
这张网也铺得越来越大,时间线越来越长,所涉及的势力也越来越多。
在那遥远的一百多年前,狮心会的覆灭,两场世界大战,这些左右历史进程的事件中,似乎存在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无时不刻影响这个世界。
“所以,我真能与绘梨衣攀上点亲戚关系?”抛开宏观叙事的阴谋论,西子月总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多瞅这妞两眼。
“没错,根据年龄来看,你还是妹妹......恭喜恭喜,喜当妹。”路鸣泽持续拱手,愈发招财猫化。
思考着这层复杂的亲人关系,西子月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难怪绘梨衣从一开始就对她这么亲近,这恐怕不仅因为她是罕见的同龄女生,也因为有这层奇妙的血缘关系存在。
她之所以生性敏感,可能与陈家的基因有关,侧写能力中洞察心灵的部分效果她同样具备。
拥有这样的能力,她从见到西子月的第一眼起,就从她身上嗅到了亲情一类的气息,直接认定这是个好女孩。
“原来是这样......”
西子月若有所思地点头,像是发现了一个彩蛋般的秘密......就是那种对剧情推动毫无帮助,但怪有趣的秘密。
“对了,关键的道具物已经出现,姐姐你不去验验货吗?”
路鸣泽用眼神示意向这间屋子的浴室。
西子月心中稍稍触动,知道那大概是一件怎样的关键道具物。
她轻手轻脚,在不吵醒绘梨衣的情况下从被窝里起身,来到浴室。
与和式的房间不同,这间浴室贴满了精致的瓷砖,一座皇帝行宫般的青铜浴缸摆在中央,豪华得让人愿意在里面泡上好几个小时。
与豪华浴缸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一只摆在扶手旁的橡皮小黄鸭,标准的儿童洗澡玩具,简陋又廉价,西子月小时候也拥有过一只。
昨晚连夜出逃时,绘梨衣也将它连同一大票玩具带上了,好在绘梨衣并没有把它装进摩托车的储备箱里,而是塞进口袋,否则它将和摩托车一起葬身在火海里。
上面写着“绘梨衣andsakuraのduck”,相当令人迷惑的语种混搭句式。
它就是那个关键道具。
西子月深深吸气,做足心理准备后,上去握住小黄鸭,侧写开启。
燃烧着的黑色怒火翻涌向了她。
【交易达成,下一个1\/4你拿去】
【是要交换这个女孩的复活么?已经说了这件事我做不到啦,我只能改变未来,过去的事我无能为力】
【那就改变未来,去帮我把赫尔佐格杀了】
【真棒!这才是我的哥哥啊!赫尔佐格算什么?你才是有资格咆哮世间的怪物!当你怒吼时,诸王只有跪拜!】
【带上你的千军万马!虽然最终不免孤军奋战!】
侧写结束。
第二个somethingfornothing获得,西子月意识中,忽然燃烧起了这么一团黑色的烈焰。
“好了,这样一来,你在日本的所有成就已经达成,可以放心点开下一张地图啦。”路鸣泽说。
西子月没什么表情,说不出是找到宝物般的兴奋,还是不安。
她离天堂或是地狱,又近了一步。
“再见,姐姐,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路鸣泽消失后,对世界的生疏感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她依旧躺在被窝里,定定望着天花板,旁边是睡得正沉的绘梨衣。
这趟日本之行,就真的这么结束了么?
不太清楚,虽然结果看上去不错,但总觉得不像是个tureend,还有很多伏线和谜团都没能得到解决,如果这真是一个游戏,通常代表还有第二周目。
西子月没空去在意这些了,只想好好睡一觉,今晚注定是个平安夜,风雪中盘旋着惬意又舒缓的音符。
但没过多久,这串音符陡然坠落,变成诡异的平静。
雪花,又飘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