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炊烟在湖泊旁边升了起来。
还真就是烧烤。
一团小篝火在烤架下方升起,炙烤着刚从湖泊里抓出来的几条鱼。
夏绿蒂以专业的手法旋转木签,鱼肉发出滋滋的油润声,惹人垂涎。
“好了,基本可以吃了。”夏绿蒂将几串鱼肉递给了西子月。
西子月默默接过鱼串,感觉万分魔幻。
机密禁地之中,俩特工既没有你死我活,也没有携手合作,而是原地架起了烤摊,就地取材。
这到底是种怎样的相处模式?
“加点这个,味道会更好。”夏绿蒂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摸出了一瓶酱料。
“你潜入冰窖,都带这些东西?”西子月的脑阔有些发痛。
她无力地接过了酱料,将它蘸在了鱼串上,酸辣的气息让人食欲大涨,堪比老干妈。
“反正也没什么好带的不是吗,索性带一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夏绿蒂的眼睛亮了亮,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样啊......”西子月的表情残念了起来,默默地啃着鱼肉——
一口咬下,她的残念表情消失了。
竟然意外好吃。
烧烤的焦意恰到好处,咬起来像是薯片一样清脆,鲜嫩如丝的鱼肉化在嘴中,湖泊的幽静冲洗过味蕾。
“如何,味道不错吧?狮心会的秘方食谱之一,不过没啥补身子的效果,只是单纯好吃。”夏绿继续得意,鱼串在手中摆来摆去。
她接着说:“这里的湖泊其实也是个宝贵的鱼库,专供昂热和其他院系主任的餐桌,我们校董都吃不到......可恶的昂热!”
“说起来,你作为校董亲自下潜,是不是有点敬业过头了。”西子月问。
夏绿蒂的表情滞了滞,但转瞬即逝,嘴角继续上扬。
“我家的人很少,没多少人可供调用,我自己就是最好的特工。”夏绿蒂继续嚼动鱼肉,目光落在了篝火上,白嫩的脸颊染上了橙黄。
西子月感受到了难隐之言的气息。
“今夜校友会,你的管家好像来过。”西子月忽然记起了这茬。
“没错,他也算是卡塞尔的毕业生,也会对母校产生眷顾之情。”夏绿蒂点头。
西子月颇感意外。
在她的认知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来到学校,多半是来接孙子放学的,很难与学校本身扯上关系。
她有这种想法也正常,毕竟中国的学校大多也都只有几十年的校史,随便拎一个老爷爷出来估计都比他方圆几十里的学校更年长。
不对......这卡塞尔顶多就一百年校史,委实也谈不上啥百年名校。
“他的名字叫阿尔弗雷德·尼克劳斯,秘党成员之一,据说是卡塞尔最早毕业的那一届学生,今年差不多也有个快100来岁了吧......你问他的事干嘛?”夏绿蒂问。
“很好奇,因为我听说你在开校董会时,都是这个老人站在你身后,给你出谋划策。”西子月扯了个借口。
她提及这位管家的真正原因,还是在诺顿馆时从他身上侧写到的危险气息。
“虽然他与卡塞尔这个姓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的确是我们家族的御用管家,对秘党的党内事务也熟悉,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在后面指导我。”
说到这里,夏绿蒂像是记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你听昂热说过夏之哀悼的事件吗?”
“听过一些,说是初代狮心会在某个夜晚遭到龙族偷袭,全体覆灭。”西子月说
“梅涅克·卡塞尔,我的太爷爷,初代狮心会的首领,也葬身于那场灾难之中。”夏绿蒂平静开口。
“袭击地点在卡塞尔庄园,第二天早上那里变成了一片平地,家主阵亡,财富毁灭,家族机密更是从物理意义上被毁灭了,余下的卡塞尔家族成员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过上了掩姓埋名的生活,从此退出混血种社会,直到......直到我出现。”
夏绿蒂的眼眉微微低垂,看着火堆回忆往事,木柴发出烧焦的声音。
“我在听。”西子月露出听故事的表情。
“喂,校董的往事也是机密,你这么窃取,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点呀?”夏绿蒂对着西子月挑眉。
“反正在冰窖门口的植物园开烧烤会已经够大胆了。”西子月面无表情地说。
而且也够扯淡。
夏绿蒂有所恍然,愣神了两秒,随即释怀而笑。
“那一天,那个老人出现在了我面前,他摆了一个手提箱和一把亚坎特长刀在我面前,问我选哪个。”夏绿蒂接着将故事说了下去。
“手提箱里装着数百万美元,有了它的话,我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过我想要的生活,而亚坎特长刀的话就是我现在的生活......继任卡塞尔家主。”
西子月大概听出来了,夏绿蒂并非是那种本家出身,从小过着皇室生活,注定要登上皇位的指定公主,而是......没落分家出生,但恰好血统过关,有机会角逐权力宝座的野生公主。
“那是一个雨很大的夜晚,还打着雷,我至今也忘不了他站在修道院门口,推门而入的情形,他的身影被雷电映衬在地上.......”
“修道院?”西子月把握住了关键要素。
“没错,和你想的一样,孤儿院一类的东西,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孤儿院,那里黑心得很。”夏绿蒂幽幽抬头,像是回忆不好的东西。
还沾点血腥的气味。
看来,这个故事比西子月想得更复杂。
或者说,夏绿蒂比她想得更复杂,说是神秘也不为过。
“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做出决定,握住了那把亚坎特长刀,据说梅涅克当时用的也是这么一件武器......于是我回到了卡塞尔本家,通过血统验证,还让我当上了校董,接受最顶级的混血种教育。”
说到这里,夏绿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讲完了,我的故事,你也别抱怨太短,我已经尽可能地把机密之外的安全内容全告诉你了。”
“挺好的,如果是我的话,当时可能会选择提着美元跑路。”西子月说。
夏绿蒂微微怔住。
“算了,反正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提起美元跑路,说不定是个更好的选择。”
夏绿蒂三两口嚼完鱼肉,拍了拍手中的灰就站了起来。
“要开始行动了吗?”西子月问。
她还以为接下来要轮到她讲述自己的故事了,当做礼尚往来。
“是啊,体力也补充完了,在植物园里放肆一把的夙愿也完成了,接下来该办正事了。”夏绿蒂说,慵懒的目光紧紧收拢,像是一只幼狮。
“夙愿这个词在中文语境里和遗愿差不多......”
“这......咳咳!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愿望,心愿一类的东西!”夏绿蒂被呛住,忽然就暴露了中文水平尚待提高的短板。
唔.....
这可真是,听她这么成熟安静地讲故事,总觉得这人还真就是个学姐,但她又似乎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掉链子,仿佛她的16岁年龄是由一个12岁萝莉和一个20岁御姐合体平均成的,有着人格二象性。
西子月并不反对用夙愿这个词,她最近身边谜团危机重重,任何一个愿望都有可能成为人生中最后一个愿望。
“我也吃完了,谢谢款待。”西子月用纸巾擦嘴。
“牢牢记住今晚的味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料理,将来你想吃的话,记得敲响狮心会的大门,我随时都在。”夏绿蒂突然露出了礼贤下士的宽宏胸怀,意图显而易见。
西子月捂住了脸,脑阔又痛了起来。
你们都串通好了的吧!一个个都爱搁这亲自下厨,这么热衷料理,上毛的卡塞尔啊,找个新东方不好吗?反正都是技校!
亲自下厨这套路,零玩过,伊丽莎白玩过,没想到夏绿蒂居然也玩这么一手,也不知道这个风气谁带起来的。
不过说真的,这群的料理技术还都挺不错的,吃完后嘴里确实有那么一阵阵的回味。
果然,任何人之间的交际关系,往往都是从一顿饭开始的。
将烧烤痕迹清理完毕后,她们就开始向冰窖的入口进发了。
穿过层层密林,俩人来到了一处空地草坪上,这里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就是这里了,冰窖的入口,预计门的具体位置在这个地方。”
夏绿蒂拾起一根木棍,在某个精确坐标上画了一个×。
“需要一定炼金技术才能把这个位置准确定出来,具体操作保密。”夏绿蒂说。
“也就是说,凭你的技术打不开这扇门,需要由我来,对吧?”西子月明白。
“没错,我在你很早之前就下到了这个地方,马上就确定了这个位置,不过没有开门手段,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你的话,没准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一个人吃完宵夜,然后撤退。”夏绿蒂说。
“而如果我没有遇到你的话,我怎么找,都不会找到这个坐标,我有可能待一阵子也要返回了。”西子月点头。
“今晚的一切,是个巧合。”
“是的,完美的巧合。”
俩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相信宿命这种东西吗?”夏绿蒂抬起了头,像是仰望看不见的星空。
“不太愿意相信,但它似乎真的存在。”西子月也不禁抬头。
“我信,所谓的宿命论,其实是血统论更进一步的表现形式,你的出身,你的血脉决定了你的命运。”夏绿蒂将视线移了回来,看着手腕,仿佛与自身的鲜血对视。
“尤其是在混血种的世界里,血统论更加明显了,它甚至决定了你个人的力量,如果血统强度不够,哪怕你是正妻所生长子,也会被放弃,反之如果你的血统足够强大,言灵足够出色,即便你在世界最阴暗的角落,他们也会把你捡回来,扶上王座。”
西子月心中一动,知道夏绿蒂其实是在暗示自己。
看样子,卡塞尔这个姓氏,它的光荣与美德只存在于卡塞尔学院中,而夏之哀悼后的卡塞尔家族似乎只继承了阴暗面。
“别胡思乱想,我不是在诋毁我的家族,而是在讲述所谓的宿命。”夏绿蒂轻轻一叹。
“说到底,宿命这种东西,其实是外界强加给你的,像锁链一样束缚着你的东西,能斩断它的东西,叫使命。”夏绿蒂转过头来,直视着西子月的眼睛。
“如果你注定一辈子只能和恶龙搏斗,那么请把斩杀恶龙当成自己的使命,而非命运。”
西子月又想到了伊笛可,她到底是被屠龙的命运锁住了,还是将屠龙当成自己的使命呢?
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了后者,与其说她手中的武器是莲与葵,不如说是她自己的使命,她的对手也不是耶梦加得,而是捆缚住自己的命运锁链。
西子月走向了标注×的草坪上,轻轻蹲了下来。
“我命令你,开门。”西子月轻呼,金黄色的瞳孔张开,女王的威仪开始苏醒。
地面震动了起来,数不清的机关运作,锁舌分离,数平方米的草坪都在移动,像是电梯那样左右分开。
“这就是钥匙的力量吗?”夏绿蒂稍稍惊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又稀缺的言灵发动。
一般的言灵都伴随着领域扩张,元素活跃,而这个言灵似乎存在“命令”这种东西,平常人听到它没有任何反应,而门听到它则如同接到了圣旨。
通往冰窖的门,出现了。
它像天井的窗子一样平躺在草坪上,露出一个几平方米的小口,一条阶梯通往下方。
酷烈的寒风正从冰窖里呼涌而出,看样子下面的温度还真就是个冰窖。
正打算身先士卒下去时,西子月的脚步顿在了台阶上。
在侧写的领域下,她感受到了威严神圣的死亡气息......
这种感觉像是站在了空旷教堂的中央,四面八方都是管风琴墙壁,它们共同演奏着一支悲壮而宏大的曲子,悼念某位伟大君主的离世。
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的龙骨,就端坐在冰窖最深处。